為配合敦煌機(jī)場擴(kuò)建工程,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于1995年7~11月,在敦煌市東郊省級文物保護(hù)單位佛爺廟灣新店臺漢唐墓群進(jìn)行了考古發(fā)掘。其中一唐代模印磚墓M121出土了33塊集龍、麒麟、猴、犬形象和特點于一身的模制花磚。因為它有龍、麒麟、犬的形象和特點,所以初始有人叫它麒麟,有人叫它天狗。它呈蹲坐狀,巨口,舌長伸,鬣毛后豎;頸部有一火焰寶珠裝飾;前腿直立,后肢作蹲踞狀,尾穿過后腿襠向上卷至頭部;軀干及尾有鱗片,首、肩部和四肢飾有卷鬣。磚長38.8厘米,寬30.5厘米,厚5.5厘米。威武雄壯,亦動亦靜,浩氣凜然;由于是蹲坐的,后又被稱做“坐龍”。
磚墓M121呈正方形,邊長3.3米,殘高0.84~1.08米。四壁最底層為一層平磚侈出,其上砌一層菱角牙子,以上錯縫平砌,第13層夾菱角牙子。依后壁(北壁)所砌棺床上鋪素面方磚和8塊玄武模印磚。西側(cè)棺床上鋪素面磚和5塊坐龍模印磚。東側(cè)棺床上鋪素面磚和4塊坐龍模印磚。兩側(cè)棺床正面腰部以模印磚砌出門形。墓道及甬道地面鋪坐龍模印磚24塊。
雖然M121磚墓曾被盜擾,沒有出土有關(guān)墓葬時代的直接證據(jù),但此墓的砌筑方式和結(jié)構(gòu)特點與同時發(fā)掘的其他能斷代的墓室相同或相近,從而表明此墓葬的年代在7世紀(jì)末、8世紀(jì)前期的盛唐時期。
中國歷朝歷代,都有龍的造型,而這些造型與神態(tài)各不相同,都帶有自己的時代氣息。之所以造型神態(tài)各異,固然是因為不同的藝術(shù)觀念和審美情趣,同時也與龍在不同時期的地位有關(guān)。早期的龍雖然地位尊榮,但一般人家也可以使用龍的形象,自己在家中用龍形雕梁畫棟并無不可,成語“葉公好龍”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到了唐代,龍的地位有所提高,卻仍然是民間常見的裝飾圖案。只是到了明清時,龍形變成皇家專用的圖案,制作時強(qiáng)調(diào)的就不是藝術(shù)效果而是無上的威嚴(yán)至尊了。所以在唐代,帝陵中并不一定有龍,而民間墓葬也不一定不用龍。敦煌唐墓出土模制龍磚也就合乎禮儀。但問題是它為什么不像1970年10月陜西省西安市南郊何家村唐代窖藏出土的若干件“赤金龍”那樣,取一種行走的樣子,而要將龍做成蹲坐狀呢?
根據(jù)敦煌出土的占卜文書中的解釋,“坐龍”或許與唐代《宅經(jīng)》類著作中提到的“伏龍”有關(guān)。按“伏龍”是宅中之神,似只流行于唐宋間,其特點是每年定期在宅院各處行走,到一處就“伏”下來。有“伏龍”在,不宜動土。這種“伏龍法”在現(xiàn)存唐代典籍中很少記載,但敦煌出土的占卜文書中則有一些記錄。比如法藏P.2615號文書中的“推宅內(nèi)……伏龍法”(據(jù)《敦煌寶藏》)云:
伏龍法:正月二月八月在灶,四
月五月在大門,六月七月在墻離
(籬?),九月在房,十月在臺,十一
十二月在堂。又一法,伏龍年年之中
移經(jīng)八處,正月一日庭中起,周而復(fù)
始:伏龍正月移在中庭,去堂六尺,六
十日;三月一日移在堂門內(nèi),一百日;
六月十一日移在東垣,六十日;八月
十一日移在四(西?)隅,一百日;十
一月廿一日移在灶內(nèi),卅日;周還正
月一日在堂。
法藏P·3594號文書所記方法與上件文書中所謂“又一法”幾乎全同:
推伏龍法:正月一日(庭)中伏,六十日;三月一日堂中伏,一百日;六月十一日東北口伏,六十日;八月十一日西南伏,一百日;十一月廿一日灶下伏,卅(卅?)日。右犯之滅門,慎之。
值得注意的是,上面提到的P·3594號文書,該文書在“推伏龍法”四字下畫有一條龍。這條龍除左前足抬起外,與敦煌唐墓出土的“坐龍”更接近。特別是這條龍也采取了一種蹲坐的形象。由這種接近推測敦煌唐墓出土的“坐龍”很可能是當(dāng)時流行的宅內(nèi)之神“伏龍”。“坐龍”之所以取“坐”狀,就是因為它“伏”在某處的緣故。敦煌唐墓出土的“坐龍”低頭蹲坐,更具有“伏”的含義。
將“伏龍”放在墓里,可知墓是按墓主人宅院的形制布置的。墓中多處放“伏龍”可能用于時時鎮(zhèn)宅、鎮(zhèn)墓或某種忌諱,以達(dá)到消災(zāi)免禍、祈福求瑞的目的。
敦煌唐墓出土的模制“伏龍”磚,構(gòu)思巧妙,造型獨特優(yōu)雅,形象逼真,工藝精致,栩栩如生,它集四種動物特征于一體:龍頭、犬身、麒麟背、猴尾。中華民族是龍文化的故鄉(xiāng),幾千年來,龍的造型多種多樣,但將幾種動物完美結(jié)合于一身的伏龍形象在中國歷代龍的姿態(tài)中極少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