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傳統(tǒng)中國是一個倫理型社會,儒家倫理觀在中國社會的綿延中占據(jù)了核心位置,由此,在現(xiàn)代的轉型中,如何發(fā)揮儒家傳統(tǒng)倫理觀在建構現(xiàn)代社會中的積極作用,將直接關系到中國現(xiàn)代化的成功與否,而在這其中,通過對儒家傳統(tǒng)倫理觀的分析,探求儒家個人倫理觀的內涵,則更是一個基礎性的問題。
關鍵詞:倫理觀; 仁; 禮; 儒家
中圖分類號: G412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9749(2011)01-0053-03
在中國古代漢語中,“倫”主要有三種代表性的解釋,一是長幼尊卑的秩序,二是秩序、次序,三是具有相同屬性的歸集。“理”主要有四層代表性解釋,一是物質之“理”,二是人文之“理”,三是科學之“理”,四是使某物有序或合理之“理”。“將‘倫’和‘理’結合在一起,成為‘倫理’一詞,其含義是:人們在處理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關系時所應遵循的道理和準則。”[1]王海明指出,“所謂倫理,就其在中國的詞源涵義來看,便是人際關系事實如何的規(guī)律及其應該如何的規(guī)范。”[2]
無論是“道理和準則”還是“規(guī)律”和“規(guī)范”,強調的都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即“人際關系”,通俗一點說,就是人如何與人溝通、交流、打交道,以實現(xiàn)人們之間共同生存的目的。“一個人的尊嚴、自主和獨立不需要奠立在個人主義之上”,而是“通過他人來界定我們的個性和自我”,這“不僅不會破壞我們的個性,反而有助于我們獲得不證自明的真理:人在交往和共同參與的活動中,才能開發(fā)出他們的最高的潛能。”[3]在個人與他人的交往之中,儒家強調以“仁”為內核,約束個人的行為動機,提高自身的內在品性;以“禮”為方,作為判斷行為合法性的標準;并且,個人在與他人打交道的同時,要以“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為原則。
一、“仁”是儒家倫理學說中的核心觀念,在《論語》中雖然沒有對“仁”的直接解釋,但對“仁”作如何把握,則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闡釋
首先,是從“孝弟”的角度對“仁”的闡釋,《論語·學而篇》中,“有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所謂“孝弟”,就是孝敬父母、尊重兄長。朱熹的解釋是:“言君子凡事專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則其道自生。若上文所謂孝弟,乃是為仁之本,學者務此,則仁道自此而生也。”程頤的解釋是:“仁主于愛,愛莫大于愛親,故曰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4]由此得出,君子行事要以孝敬父母、尊重兄長為基本出發(fā)點,立足于此,“仁道”就自然而然的生發(fā)出來,此即為“仁之本”。
如何做才是“孝”呢?“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論語·學而篇》)“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于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論語·為政篇》)可見,對父母的孝敬,不僅要觀其志、行,而且要以禮相侍,但是僅僅做到這些還不夠,還要觀其心。“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論語·為政篇》)這是說,孝敬父母,要心懷敬愛之心,“當種種德行之間發(fā)生沖突的時候,孝先于一切,”[5]不是只做表面文章,而是由心而生的愛,自內而外的“無違”,才真正達到“孝”。做到“孝”,也就把握了“仁之本”。
其次,從“愛人”的角度看。“樊遲問仁。子曰:‘愛人。’”(《論語·顏淵篇》)朱熹釋:“愛人,仁之施。”可見,“仁”即“愛人”,“愛人”就是“仁”本身的一種體現(xiàn),“愛人”之“愛”絕不僅僅是固著于對某個人或某種關系的“愛”,而是對人的廣泛的、普遍的“博愛”,對父母的愛體現(xiàn)為孝順,對兄弟的愛體現(xiàn)為敬重,對朋友的愛體現(xiàn)為信義,臣民對君主的愛體現(xiàn)為忠誠,君主對臣民的愛表現(xiàn)為“寬、信、敏、公”。整個社會人與人之間呈現(xiàn)出互相關愛場景,即是“仁”本身的顯現(xiàn)。
再次,從性情的角度看。“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論語·學而篇》)朱熹注:“好其言,善其色,致飾于外,務以悅人,則人欲肆而本心之德亡矣。”[6]花言巧語、能說善變的人,總是用“小聰明”將自己打扮起來,以取得眾人對他的另眼相待,如此,其為人之“德”已被肆虐的欲望掩蓋,“仁”是不會在他身上體現(xiàn)太多的。“子曰:‘剛、毅、木、訥近仁。’”(《論語·子路篇》)“剛、毅、木、訥”四種品德,是人本真、質樸的真性情之流露,有這四種品性,就是接近仁德。
孔子通過對“直”的闡釋,凸顯出對人的真性情重視,而強調“直”,亦是呈現(xiàn)“仁”。“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論語·雍也篇》)正直、直率、坦誠是人的本性,人的生存正是這種真性情的展開,虛偽、不正直的人,他們的生存不過是“幸而免”,不是光明正大的生存。“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于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論語·子路》)舉證其父偷羊,抵制偷盜行為,兒子做到了“大公無私”,是其真實情感的表達,但從“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的人之真性情看,此“直”非“真直”,而為“罔直”,“罔”即是“鮮矣仁”、非“近仁”,而人本真質樸之“直”方可謂“近仁”。
《論語》中,從孝弟、愛人、直、恭、寬、信、敏、惠、學、思等多個方面對“仁”的理解,實質上回答的就是人之何以為人的問題,正如馮友蘭所言:“《論語》中言仁處甚多,總而言之,仁者,即人之性情之真的及合禮的流露,而即本同情心以推己及人者也。”[7]因此,概括起來說,對“仁”的解釋所揭示的就是“為人之道”,即“仁者,人也”。(《中庸》)
二、“禮”是衡量行為合法性的標準,“是法則上的行為厘定,可說是仁之用,是在人的分際中謀取和諧,在和諧中掌握分際”[8]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論語·顏淵篇》)孔子通過“克己復禮”回答了顏淵何謂“仁”的問題,這其中包含了三個方面,即“克己”、“復禮”和“為仁”,“克己”是克服個人自身的私欲,“復禮”是使自己的言行合乎禮,“當孔子宣稱仁是復禮時,他是要求每個道德主體按照社會價值行動,并因此為他或她所在的社會與傳統(tǒng)所接受與敬重。”[9]如果做到了“克己復禮”即是“為仁”,“為仁”就是踐行仁德,就是“為人”。
“克己復禮”的行動綱領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不合“禮”的事情,不要看,不要聽,不要說,也不要做,這就是“克己復禮”的具體操作要求。“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表明“為仁”在于自己而不在于別人,從這一點來說,“克己復禮”就是要求自己做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以“禮”為標準來時時監(jiān)督自己的行為,這是對個人自身內在行為動機來說。但孔子也強調“禮”對人外在行為的評判,即對于他人的“視、聽、言、動”也要以“禮”作為評判標準,例如“孔子謂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論語·八佾篇》)這就是用“禮”作為標準來評判他人行為是否合法的表現(xiàn)。“禮”既可以判斷人的內在動機是否合法,亦可以評判人的外在行為是否合法,是衡量人的行為的“人性”的標準。
孔子所言“復禮”之“禮”是指“周禮”,他說:“周兼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論語·八佾篇》)在他的思想深處,周朝之德實已達到很高的程度,他所生活的時代如果能夠按“周禮”行事,則“天下歸仁焉”。但是他對周禮的恢復也不是完全的照搬,他強調要繼承好的一面而剔除不合時宜的禮。例如,“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眾,吾從下。’”(《論語·子罕篇》)雖然改換“冕”的面料是“非禮”,但從節(jié)儉的角度,他同意眾人改換面料的做法,然而,對于臣子在臺階上參拜君主的“非禮”行為,他認為這有違仁道,他不同意。
三、與他人交往應堅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則,秉承“忠恕之道”
《論語·雍也篇》中,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意思就是說,我自己不愿意別人這樣對待我,我也不要這樣對待別人。我自己有個什么欲求,總要想著別人也有這樣的欲求,在滿足自己的欲求的時候,總要想著使別人也能滿足這樣的欲求。”[10]這期間貫穿的是,由“己”出發(fā)至“人”、“推己及人”的邏輯。然而,對于“仁者”來說,他所要“立”的是“仁人”,所要達到的是“通達”的境界,他認為這不僅是自己的欲求,同時也是他人的欲求,“仁者”從自己的欲求出發(fā)去引導他人共同去追求“仁人”、“通達”境界,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通俗角度講,樹立正確人生觀、世界觀的個人,應該從自身所追求的人生目標、道德境界出發(fā),去引導他人樹立正確的人生目標、追求高尚的道德,以實現(xiàn)個人與他者的共在。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衛(wèi)靈公篇》)自己不喜歡或不愿做的事,不要強加給別人,這就是終身可以奉行的格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欲”,與“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欲”不同,前者是指人的私欲,后者的前提是“仁者”,因此是指對“仁道”的欲求。一旦將前者的含義運用于后者,將出現(xiàn)“己所欲,施于人”的情況,將后者運用于前者,將出現(xiàn)“己所不欲,施于人”的狀況。前一種狀況下,個人從自身的私欲出發(fā),將個人利益無限放大,他者成為個人實現(xiàn)私欲的工具和手段;后一種狀況中,個人將自身不喜或不愿做的事情,強加在他者身上,確立個人利益至上的“合法性”假象,然后,將這種邏輯灌輸給他者,使人們確信個人利益至上是人際關系的基點,如此,人與人之間關系呈現(xiàn)出“對立”的局面。因此,要形成和諧順暢的人際關系,個人應堅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則,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實質上堅持的就是“忠恕之道”。“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里仁篇》)所謂“忠恕之道”,即“克己顯真”。一般來說,人總是從自身的私利出發(fā)去同別人打交道,往往為實現(xiàn)自身的利益而犧牲他者的利益,從而打破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平衡,使人際關系非人化。“克己”,所要克服的就是這種私心,克服自己內心的私欲,保持人際關系的人性。而“顯真”所強調在人際關系中,個人與他者之間的交往,完全出自人自身的真性情,即確實認識到個人存在的前提是他者的存在,他者是作為個人存在本身的一部分,而不是與個人存在相對立的,由此真實情感出發(fā),個人與他者之間是融會貫通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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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西哲學比較[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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