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的春天,妻從農村老家回來,帶來一棵小草。根包在泥土里,莖細長,葉墨綠、有齒。我問,帶這個回來干嘛。妻說,這是三七草,是老家的一位老奶奶送的,老奶奶說它渾身都是寶呢,葉可以消腫、止癢,根可以止血、定痛。聽妻這么一說,又是從幾百里外帶來,我就把它栽到一個空盆里,放在陽臺上。誰知這么一放,后來就忘了,再也沒有理會過它,侍弄過它。
二十多天后的一天晚上,我的腿上起了幾個紅疙瘩,癢癢的,抓起了血印。妻說,摘幾片三七葉子,往上面一搓,就好了。她這一說,使我想起了那棵小草,心想,這么多天沒澆水,早干死了吧。到陽臺上一看,那棵三七,竟蓬蓬勃勃地生長起來,葉子長得蔥綠葳蕤,一片茂盛。我忽然有一種“鄰家有女初長成,豆蔻梢頭二月初”的感慨。長到這個份上,自己又沒有付出什么辛勞,現在卻要傷害它,不僅感到愧疚,也有些不忍了。猶豫了片刻,還是狠了狠心,揪下幾片葉子,往患處一揉,一股清香隨著墨綠的汁液—下就流了出來,同時一股沁涼浸入體膚。不一會兒,不僅癢止了,連紅疙瘩也漸漸消失了。沒想到,它竟有這樣神奇的功效。從此,我對這個不起眼的小東西,就多了一份感情,一份憐愛。
七八月份,學校放假妻回老家了。我一個大男人,既忙工作又忙家務,加之大大咧咧的天性,常常想不起來給它澆水,甚至一個月也澆不上一次,更不用說施肥了,但它仍然長得蔥綠、活得蓬勃。我常常感嘆,小小的一個瓦盆,一捧黃土,哪來的營養,它怎么就長得這么旺盛呢。
一個夏天就這么過去了。秋天一到,它的葉慢慢的黃了,到了冬天,葉和莖全枯死了,倒伏在盆里,亂蓮蓬的,像雀兒在陽臺上做得一個窩。我以為它的生命就這么短暫,遺憾的把它從陽臺上搬回,放到一個角落里。
那年的冬天特別寒冷,在呼嘯的寒風中,冬天一天天熬過,春天在不知不覺中來臨。一天,我到那個角落里收拾東西,一看,這個小東西,在又干又板的盆子里,長出了無數棵嫩綠的芽來。芽是一層層的,乍看像一朵朵小小的綠色花萼,再看又像一張張嗷嗷待哺的雛喙。看著它嫩綠的幼小的生命,我既驚喜又心疼,趕緊把它從角落搬回到陽臺,拎來水,慢慢澆下去。它真是太渴了,一壺水下去,咕咚咕咚泛著水泡,像喝嗆了一般,一會兒就喝得精光。
又是幾天過去了,我到陽臺一看,嚯,它已長大了不少。莖長長了,又冒出許多新的葉片,先前的那幾片葉子,長得已有小指大小,顏色也變深了,開始臨風搖曳了。真是春風催物長,隔夜大不同啊。
說來也是神奇。往年的夏天,我家雖然裝了紗窗紗門,但總擋不住蚊蟲的侵入,這些可惡的家伙在家里橫沖直闖,恣意妄為,專找弱勢群體欺負。不是叮孩子,就是咬婦人。我呢,因為皮膚不好,也往往成了它們攻擊的對象。只要咬上一口,傷處就要紅腫多日。尤其到了夜里,剛剛入睡,它們就在頭上飛舞,那嗡嗡的聲音,像轟炸機一般鬧得心里惶悚。只好開燈起來,和這些可惡的家伙戰斗。但燈一亮,它們就躲得無影無蹤。無奈之下點盤蚊香,但我一直很難適應蚊香的那種氣味。這樣一折騰,很長時間難以入眠。自從陽臺上放了一盆三七,家里就多了一份悠悠的清香,似乎也多了一道看不見的防護屏障,那些害人的家伙再也不敢擅闖民宅了。從此妻兒不再擔心蚊蟲的叮咬,我也夜夜都能睡個好覺,這真是意外的收獲。
寒來暑往,不覺已過去幾年的光景。這棵三七,就這么寂寞地長在這個小小的盆里。春天寂寂地生長,秋天默默地老去,第二年再如是的反復。夏天,它展現出生命的不屈和意義,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一切。可當覺得你不再需要它的時候,就悄悄隱退到一邊,哪怕整個漫長的秋冬都不麻煩你一點,甚至不要你的一滴水。
可敬可愛的小生靈,它看似卑微的存在,讓我感受到了大自然孕育出的高貴而靜默的靈魂!
(責任編輯:周代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