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下午終于從躁動煩悶慢慢復歸為安靜怡然,這種不期然而然的心理轉換應該是從閱讀張立勤開始的。張立勤是國內很有影響的散文大家,與其相識是一種美麗的邂逅。她思維敏捷、聯想豐富,脫俗的表述和清新的風格常常讓我沉醉于她的文字里遐思冥想、樂而忘返。
《安靜的顆粒》一文是張立勤的新作,是她在欣賞修拉油畫后的觀感。“這些顆粒還都是顏料,但當它們經過了修拉,它們就變成了顆粒——多么安靜的顆粒啊!”文章就這樣看似漫不經心卻又是源于內心的一種訴求而開始的。于是,我隨著她的文字一起欣賞起修拉的畫來: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彼岸是高低參差的樓房,此岸是一片草地,綠蔭下一個身著長裙的年輕女人帶著一條奔跑的小狗。所有的一切景象,全部都是色彩經過修拉之手變成的顆粒構成的。
法國新印象派畫家修拉為了充分發揮色調分割的效果,常常采用不同的色點并列地構成畫面,在張立勤看來,即為分解的顆粒。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了自己的感慨:“這些顆粒,由內心往外的方向出生。我看到了那個方向,不涌卷,也不出聲。當它們停在畫布上往四處擴展的時候,依舊不涌卷,不出聲。它們各自停在自己的位置上,互不打擾。它們很干凈,像在持守愛情。”這樣的理解帶上了張立勤極具個人比的色彩。她在文章的結尾十分平靜地說:“我非常喜歡這幅畫是一個下午,一個我自以為的下午。因為,我在我的下午——也在分解,分解到顆粒,安靜到顆粒。”如此看來,張立勤是從修拉的繪畫作品里讀到了一種安靜?我疑心這種安靜真是她“讀”出來的。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要和她自己的下午聯系起來呢?
就在這樣一種略微不解的揣測中,我很快聯想到了一位詩友遠人的文章,上午在瀏覽晚報時讀到的,題目為《城市里的鳥鳴》,開篇就提到自己身居鬧市,不喜歡高樓、霓虹和公路,除了必要的應酬,下班后喜歡窩在家里,“因為家中總是安靜的,不會有什么不喜歡的事物來打擾”。又是一個欲求安靜的人!然而,鳥的聲音對于遠人來說又是那樣親切、優美:“我忽然感到我聽見的其實不是鳥鳴,而是大自然在對我發出它的聲音。它既不是召喚,也不是傾訴,它只是發出它的聲音。”如此,我們可以從遠人的文字里感覺到,人的內心對于安靜的趨向性并不排斥聲音的出現,關鍵是什么樣的聲音——愿意傾聽的聲音會讓人感到幸福,而噪音卻讓人感到煩躁和不安。“行文至此,我聽到窗外又飛快地掠過幾聲鳥鳴。在鋼筋鐵骨的程式城市,能聽到這些珍貴的聲音,我其實是多么的幸福。”
遠人的這份內心獨白不正好是對我那種不解和揣測最好的回答嗎?果真是心靈的一種不謀而合了。難道這個喧囂繁華的世界還有一個又一個需要去尋找安靜的人嗎?若你,若我,若他?
在文章里,遠人提到了梭羅的《瓦爾登湖》,于是,我也隨著他的導引再一次來到梭羅的“湖邊”,仿佛看到了遙遠的1854年美國康科德州一汪澄清的水邊站著一位寂寞的思考者。這本書的譯者徐遲先生說:“《瓦爾登湖》是一本靜靜的書,一本寂寞的書,一本孤獨的書,是一本寂寞、恬靜、智慧的書。”可惜的是若干年里這本書不為廣大讀者所熟悉,就是成為世界名著之后也還是寂寞地沉睡于“湖底”。你想想,喜歡熱鬧的人會去讀它嗎?忙碌于場面的人會去讀它嗎?奔走于南北東西的人會去讀它嗎?那么,誰會成為它的讀者呢?也許只能夠是心底孤獨、欲求安靜的人吧?梭羅在當時資本主義高度發達的美國見慣了高樓霓虹、燈紅酒綠,他一度感到厭倦,感到疲憊,于是類似中國的隱士看破紅塵、歸隱田園,在安靜的瓦爾登湖生活了兩年時間,從中感受到了釋放重負的喜悅,也許與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這樣一種與現實走脫的逃離方式,對于今天的大多數人來說,恐怕也只能夠是活動活動心眼罷了。因為,畢竟我們與這個社會和周圍的生活環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真正覷破紅塵、隱于林泉的還是微乎其微。張立勤只能夠在修拉的畫里感悟安靜,遠人也坦率地說:“我沒在野外,仍是在這個城市。不管我多么不喜歡城市,我還是得在這個城市里繼續生活。”君不見,討厭高樓,可很多人在熱衷于買房;討厭銅臭,可很多人在熱衷于發財;討厭仕途,可很多人在熱衷于考公務員。有幾人又能夠真正與現實隔斷呢?
在我們身邊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紅塵世界里,在四通八達震耳欲聾的搖滾樂中,沒有心靈的天堂——高官沒有,富人也沒有。人類心靈的天堂究竟在哪里呢?讓我們尋找到那個遠古靜謐的村莊,然后沉到梭羅的瓦爾登湖去吧,一汪湛藍而澄凈的湖水,是洗滌心靈、安妥心靈、休憩心靈的最好去處。
(責任編輯: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