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被”字句句法結構研究綜述

摘 要：本文對漢語“被”字句句法結構研究問題做了比較詳盡的概括和總結。不同時期，不同句法學家對“被”字結構有不同的見解。“被”字被認為是介詞、動詞、不完全動詞、次動詞、功能語類詞等。圍繞格的賦予和兩種不同的“被”字句式，學界做出了各種解釋，這些爭論推動了句法理論的發展。

關鍵詞：“被”字句 次動詞 介詞 功能語類 動詞

一、引言

“被”字句，一直以來是句法研究的重點問題，其研究的進展對生成語法的發展做出了很大貢獻。“被”字句的研究也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促進了生成語法理論模式的不斷發展和變革。不同時期，不同句法學家對

“被”字句作出了不同的解釋。“被”曾經被認為是介詞、動詞、次動詞、帶有強名詞性特征的功能語類等。“被”字句也被分為長式“被”字句和短式“被”字句，從而進行不同的研究。

二、“被”字句的界定

王力指出，“在遠古漢語里，在結構形式上沒有主動與被動的區別，而是主要借用主動的形式來表達被動。”而

“被”字句大約萌芽于戰國末期，到漢代才普遍應用，這時的“被”字后面還不容許有施事者出現，只是簡單的把“被”字放在被動詞的前面。帶有施事者的“被”字句則萌芽于漢末，到了唐代，這種用法越來越多，并為現代漢語的被動式奠定了基礎。“被”字句的特點可以概括為：主語為受事，謂語為及物動詞，“被”所引導的是該動詞所表示動作的發出者或肇事者。例如：“衣服被鐵絲鉤破了”。“被”引導的施事者有時可以不出現（根據上下文不言而喻、沒有必要說出來的，或者無從知道等）。如：“錢包被偷了”。

李臨定將“被”字句分為30多種形式，但是在生成語法研究的過程中，大部分學者沿用Ting和Huang的做法，主要根據“被”字后面有無施事者，將“被”字句分為長式“被”字句和短式“被”字句。如：“李平被張老師批評了”（長式“被”字句）；“李平被批評了（短式被字句）”。

三、對“被”字的語類特征的句法分析

（一）作為介詞的分析

20世紀80年代，在管轄與約束理論階段，對“被”字結構的分析基本沿用了英語被動句的分析方法：“被”字為介詞，被賦予抑制域外論元，吸收謂語動詞賦格能力的特征，從而促使充當賓語的名詞性詞組為取得格位而移至“被”字句的主語位置，而被抑制的域外論元則變成了一個附加成分。

此分析只是有利于長式“被”字句，對于短式“被”字句，其賦格能力的消失，得不到合理的解釋。介詞“被”后面沒有名詞性成分充當介詞賓語，造成介詞掛空（preposition stranding）現象，明顯有悖于漢語語法。

（二）作為動詞的分析

隨著生成語法理論的發展，鑒于以上分析出現的問題，一些學者將“被”字句分析為類似英語的“硬移位”（tough movement）。總體上，“被”作為一個動詞性成分，“被”字句的轉換涉及到空算符的多級移位。馮勝利、鄧思穎等將“被”看作語法化動詞。石定栩和胡建華將短式“被”字句中的“被”看作被動標記，將長式“被”字句中“被”看作被動標記“被1”和介詞“被2”的疊并形式“被1+2”。根據Radford對實義語類和功能語類的區分，“被”字不能被看作動詞，因為它在漢語中是一個沒有反義詞、無描述性內容卻具有鮮明的表示被動這一語法功能的詞項。

（三）次動詞

隨著最簡框架理論的出現，“被”的研究取得了新的進展，“被”在句法生成中被看作是一個次動詞“v”（light verb），強調“被”對其他動詞詞組的輔助作用。“被”字作為次動詞還具有兩種功能：給引導的名詞賦格；預示所輔助的VP中的動詞的賦格能力會被吸收。在轉換中，得不到動詞賦格的名詞在I的強特征作用下實現移位，并最終完成長式“被”動句的生成。

這一理論能夠解釋長式“被”字句的生成，但對于短式“被”字句中施事者的省略無法解釋。“被”的功能之一是給緊隨其后的名詞賦格，而在這類句式中，名詞性成分不出現，“被”的賦格要求無法得到滿足。另外，MP中的次動詞v是沒有語音形式的抽象動詞，而“被”則是具有語音形式的一個詞。

徐德寬借鑒“最簡方案”中的v和特征核查理論，對漢語中的“被”字句進行研究，提出了新的理論解釋：漢語中“被”是次動詞，“被”字結構是一種vP。“被”字結構中的“被”有三個變體：弱式“被”、中式“被”和強式“被+DP”。弱式是一個語法特征很強的成分，必須有一個實體動詞移到其相鄰的位置，才能構成合法的句子。弱式的“被”和中式的“被”本身沒有賦格能力，其后不可以出現體詞性成分，而強式的“被”具有賦格能力，其后必須出現體詞性成分，接受由其賦予的格位。“被”的三個變體對長式“被”字句和短式“被”字句有了一個較好的解釋。但是此劃分本身就存在問題，因為最簡框架理論下對次動詞v是沒有此劃分的。

熊仲儒根據漢語“被”字句中的接應代詞與保留賓語現象，以語段派生（derivation by phase）理論為基礎，得出結論：[C[T[vP[v被][v’P]]]]。長式“被”字句和短式“被”字句的區別在于主動詞的外部論元的語音形式的實現方式不同，故句法結構不同。有顯性語音形式則可以留顯性語跡（接應代詞），為隱性語音形式時則留隱性語跡。留顯性語跡之后，語言還得調整，不經濟，故不留顯性語跡者居多。

（四）強名詞特征的功能語類

針對早期相關研究中有關“被”字語類特征的種種假設所面臨的問題，李紅梅提出將“被”分析為一個帶有強名詞特征的功能語類“Bei”，“被”字結構通過移位而生成。“Bei”是漢語中特有的一個功能語類，具有強名詞特征，用P－feature表示；該特征類似T的EPP特征。Bei的這個強名詞特征要求一個XP移到它的標志語Spec位置，通過特征核查得以消除。Chomsky指出存在三個核心功能語類（Core Functional Categories）C、T、v。CFCs是語言共有的，然而一部分功能語類僅存在于個別語言中。李紅梅指出“被”不同于核心功能語類v。v作為次動詞表示“引起”“完成”的語法功能；它是抽象的、沒有語音存在、它與其后的動詞詞組VP構成句法結構vP。然而，在“被”字句中“被”是一個有語音存在的功能語類，具有表示被動的語法功能。另外，鑒于只有及物動詞才帶賓語、即含有域內論元的句子才能成為“被”字句，而v是及物結構的次動中心詞，因而“被”作為表示“被動”的功能語類應選擇一個及物結構vP。根據Chomsky有關核心功能語類選擇特征的相關假設，v必須被選擇；且只有被功能語類所選，因而“被”作為功能語類選擇v是可行的。

在“被”字句結構的轉換及生成過程中，具有施事者論元角色的名詞性詞組不能占據漢語功能語類“Bei”的標志語位置。因此，只能具有客體論元角色的名詞性詞組移到BeiP的標志語位置。此移動使得“Bei”的不可解釋性特征得以消除，運算產生BeiP。此后核心功能語類T和C依次得到選擇，運算得以完成。

以上是長式“被”字句的生成過程，而短式“被”字句的生成主要取決于v的特性。Chomsky指出：T和v選擇動詞成分；v也可以選擇一個名詞性詞組NP或限定短語DP充當它的域外論元EA；每個核心功能語類除去它的語義選擇外，還允許有一個額外的標志語。這就說明v的域外論元和其額外的標志語并非必選內容。在短式“被”字句中，v就沒有選擇域外論元，從而運算生成。

趙文超也將“被”看作是一個功能語類。利用Chomsky的語段理論對“被”字句的生成做了論述。在語段推導理論中，句法結構的推導以語段為單位按照嚴格的層級循環方式自上而下進行，語段具有命題性，在語音和語義方面具有相對的獨立性，不可解釋性特征在語段內必須得到賦值，語段能夠被移交，只有CP和vP是語段。其中的操作包括合并、一致、移位。語段內所有的操作都是由語段中心語發起，通過探針（probe）和目標（Goal）這一關系實現。根據Radford對實義語類和功能語類的區分，“被”字為功能語類，因為它在漢語中是一個沒有反義詞、無描述性內容卻具有鮮明的表示被動這一語法功能的一個詞項。趙文超認為“被”是一個既具有一致性特征又具有邊緣性特征的功能中心語（標示為bei），因為只有這兩個特征才能保證在漢語“被”字句的派生過程中總會有一個限定短語DP出現在它的前面并被賦格。另外，鑒于“被”雖然在語義上總是蘊涵一個施事性DP，但在句法上卻允許該施事性DP是可選擇性事實，趙文超指出“被”這一功能中心語允許兩個標示語，即除了其邊緣特征引發的外標示語之外，它還允許一個具有可選擇性的域外論元（external argument）作為其內標示語。因為該施事性DP是可選擇性的，所以在“被”字句的生成過程中，具有施事論元角色的限定詞短語DP不能占據功能中心語“被”的外標示語位置。

曹道根運用“截取”概念分析了漢語“被”字句事件結構和句法映射過程。通過考察漢語“被”字句事件結構的形態句法實現，進一步澄清了漢語“被”字句的句法語義界面，并將漢語“被”字句推導中的語義問題從句法中剝離出來，從而減輕了對漢語“被”字句句法解釋的壓力。

（五）保留賓語“被”字句的分析

徐杰運用“領有名詞的提升移位”理論分析了一種特殊的“被”字句結構：張三被殺了父親。這類“被”字句被稱為保留賓語“被”字句。此理論的形式規則包括：相關句式能否為移出的領有名詞提供一個適當的新位置；該移位能否滿足對名詞短語移位的一般限制；留在原位置的“保留賓語”能否得到適當的格位指派。徐杰認為在語法條件和語用條件雙雙得到滿足的前提下，位于動詞后賓語位置的一個復雜名詞短語的定語可以單獨提到句首位置，從而造成所謂的領主屬賓句和保留賓語“被”字句。

四、結語

關于“被”字句的句法分析，主要圍繞著賦格問題和長式“被”字句和短式“被”字句等展開了一系列的探討。只是目前的理論還沒有完全融入到生成語法的最簡框架內。這些理論使得生成語法的最簡單性變得復雜，不符合Chomsky生成語法的宗旨。但是這一探討對生成語法理論的發展也起到了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作用，從而不斷推動理論自身的發展和完善。

（2008年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十一五規劃項目[學科共建項目]：基于語段理論的漢英被動結構生成研究[08GK-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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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龍 廣州 華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5106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