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意識教育:現代中小學德育的基石

摘要：盡管我國已有數千年的文明歷史，但隨著社會的變遷，傳統德育的“根”已松動甚至散失。隨著課程改革的深入推進，德育傳承無論從理性角度還是從現實條件來說，都不能簡單地“修舊如新”，而只能“擇基重建”。對比傳統社會和現代社會的道德內涵，中小學德育應以公民意識教育為基石，重新確定課程性質、課程理念、課程結構、課程目標和課程評價標準。

關鍵詞：公民意識教育；傳承；重建

中圖分類號：G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1183（2011）05-0016-03

隨著課程改革的深入推進，基礎教育面臨著現代轉型。因此，中小學德育更需要思考和回答：如何傳承？怎樣創新？

一、德育傳承的“根”是什么？“根”在哪里？

我國有數千年的文明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傳統。以德為先、厚德載物，在歷朝歷代都備受推崇。建國以來，黨和政府一直十分重視德育，將其列于教育方針的首位。

德，本義是“道德”或“品行”。通常指人們共同生活及行為的準則和規范。“德”是中國倫理和中華民族文化的核心概念。

德的語義豐富，不同時代、不同國家、不同階層、不同學派有不同的認識和理解。

“君子進德修業”（《易·乾卦》）中的“德，謂德行；業，謂功業”。（孔穎達注）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周易·系辭》）中的“德”，指高尚的品格和情操。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道德經》）其中的“道”和“德”，是“生長萬物”和“畜養萬物”的關系。

“道德一體，而其二義，一而不一，二而不二。”（《道教義樞·道德義》）在道教教義中，“道”和 “德”是一個整體的兩個方面。

“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為政》）中的“德”，則是治國的王道，包括忠、孝、仁、義、溫良、恭敬、謙讓等。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禮記·大學》）中的“德”，意指 “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也可解釋為“光明正大的品德”。

西方古代文化中，“道德”(morality)一詞起源于拉丁語“mores”，意為風俗和習慣。

盡管“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但通常來說，“禮、義、廉、恥”（管子“四維”說）或“仁、義、禮、智、信”（董仲舒“五常”說），是為大多數中國人接受的中國傳統道德的核心價值理念，是維系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秩序的基石。

在近代新文化運動的沖擊下，我國傳統德育的本根徹底松動。這種巨大的沖擊，從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中“狂人”說過的一段話中可見一斑：“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新中國經過六十幾年艱難曲折的發展，經濟不斷騰飛，GDP已經高居世界第二，但上層建筑中的“道德”，并沒有同時得到相應的構建。中國傳統道德一步一步、一點一點被冷藏，其根被加速拔起。近年來，先后出現的“蘇丹紅”“黑心棉”“三聚氰胺”，深深刺痛著人們的道德神經；“打醬油”“躲貓貓”“樓歪歪”，一次次沖破社會的道德底線；“暴力拆遷”“深井礦難”“藥價回扣”，已經是對道德甚至法律的反復挑戰、嘲弄；“地溝油”“洗蝦粉”事實上導致了“互相投毒”的后果#8943;#8943;這些被列祖列宗視為會斷子絕孫的事，現在卻有無數人樂此不疲；這些在傳統道德觀念上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惡人惡行，如今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行其道！有人感嘆道德滑坡，有人疾呼道德危機，有人痛心道德淪喪。 “不高尚，但不能無恥”是道德的底線，但這一底線已經守無可守。

德育的傳承要有“根”。那么，德育的“根”是什么？“根”在哪里？令人深思！發人深省！

二、德育的傳承是“修舊如新”還是“擇基重建”？

在德育的傳承上，我們一直沒有真正回答是該“修舊如新”還是該“擇基重建”。

中國傳統德育的“根”已經松動、散失，我們不能視而不見。

以“禮”為例，禮是儒家學說的核心概念。《論語》中說：“不學禮，無以立。” 耳熟能詳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正是孔子對魯季氏非禮行為的憤慨之言。禮用于“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這些思想均來源于《禮記》，它是我國最早的封建禮制教科書，在唐代被列為“九經”之一，在宋代被列入“十三經”，為士者必讀。《禮記》對中國人家庭禮儀與社會交往方式產生了巨大、深遠的影響，對中華民族精神素質的養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盡管如此，我們也不可能簡單地回到從前。

首先，中國古代的“禮”，是為維護封建統治秩序服務的。現代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發展都已不可同日而語，簡單、直接地“克己復禮”，無異于削足適履。

其次，中國古代的“禮”，有等級制度和倫理道德的雙重屬性。作為等級制度的“禮”，強調“名位”“名分”，具有社會身份制度的意義，即孔子主張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董仲舒強調的“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婦綱”。作為倫理道德的“禮”，強調“德性”和“品行”是調節人們行為的社會規范。現代社會，雖然還有身份等級觀念的殘余，但在憲法上已經明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君君”“臣臣”都已經成為歷史，黨政公務人員都被稱為“人民公仆”，都是國家公民。任何將人劃分等級的觀念和行為，都悖離了現代社會的原則。可見，現代社會的“德性”“品行”的內涵和意義已經發生了顯著變化，有的甚至有了質的區別。

再次，人們的生活環境、居住條件、工作地點發生了很大變化，很多“禮”在當代即便想做也已經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中國傳統道德中，“孝”是諸德之本。《孝經》是中國古代儒家倫理學說的代表性著作，它將“孝”貫穿于人的一切行為之中，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對父母要“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然而在現代社會，美容整形十分普遍，養老送終的方式方法也都因時間、空間和條件而明顯改變。長期流傳的《二十四孝》中的很多內容也根本不合常識、不近情理，如埋兒奉母、戲彩娛親、臥冰求鯉、恣蚊飽血等，在當時恐怕就是以訛傳訛。

時下正流行“讀經誦典”，其中的《弟子規》《女兒經》等，雖然浸透古圣先賢的文化精髓，但其對應的是封建宗法制度和社會秩序，與現代社會的道德內涵有著本質的區別。要以此實現德育的傳承，實在是一種近乎荒唐的行徑。有的地方規定中小學生每天至少誦讀10分鐘國學經典，把《大學》《中庸》《論語》列為必選篇目，有的要讀熟識記，有的則要背熟理解。試問：即使是現在的大學生，有幾個能讀得通、讀得懂？而其中的糟粕或消極之處，中小學生又如何鑒別區分？安排大量時間解讀經典，無異于刻舟求劍、緣木求魚。

德育傳承從理性到現實都不應該是“修舊如新”。

德育傳承只能“擇基重建”。

三、公民意識教育是現代德育重建的基石

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不等于中國現代德育已經根深葉茂。

長期以來，中小學德育課程及其教學，基本沿襲傳統的教化理念，在方式上是耳提面命、苦口婆心、正面灌輸；在路徑上是不厭其煩、潛移默化；在形式上是樹立典型、學習榜樣；在本質上是“矯正”“防范”。

這種教化理念的前提是：一個人道德素質“不高”，所以要“提高”；一個人的健康心理品質沒有“形成”，所以要幫助他“形成”；一個人的法律意識沒有“樹立”，所以要幫助他“樹立”；一個人的社會責任感和社會實踐能力“不強”，所以要幫助他“增強”；一個人沒有“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所以要幫助他“形成”。這樣的立論正確嗎？這和荀子的“性惡論”有多大區別？

試問：所謂的“提高”，是從多高提到多高？所謂的“增強”，是從多強增到多強？如果不知道從多高提到多高，那怎么提高？如果不知道從多強增到多強，那怎么增強？

再問：一個人能在多大程度上把“德性”教化給另一個人？一個道德高尚或“中上”的人（整個德育師資隊伍的道德水平很難用“中上”評估，但其中總有一個算是“中上”，所以暫以“中上”替代），一定能夠把另一個人教育成道德高尚的人嗎？

追問：現代社會的德性標準是什么？以“孝敬父母”為例，現行德育課程和德育活動在內容標準上列示的通常有：“理解父母養育的辛勞”“聽從父母的教導”“適當承擔家務勞動”“與父母平等溝通”等，能夠想象出來的教育活動諸如“記得父母的生日”“在父母生日的時候寫一封信”“給父母倒一杯水、洗一次腳”等等。這些教學內容，在從小學到高中的德育課程中，加起來也沒有100課時；平均到每年，沒有10課時；平均到每個月，沒有1課時。一個人一生的“孝心”“孝道”，靠這樣的德育能支撐得住嗎？這樣的要求和標準，與中國古代的“孝道”相比，內容嚴重“縮水”，層次明顯降低（我不主張且反對回到從前，但德育在孝親教育上的內容和層次一定要重新審視）。這樣的內容和方式，與現代社會合格公民的要求也相距甚遠。《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中明確規定：“家庭成員間應當敬老愛幼，互相幫助。”“父母有保護和教育未成年子女的權利和義務。”“父母對子女有撫養教育的義務；子女對父母有贍養扶助的義務。”這些法定權利和義務，許多人接受了12年基礎教育、年滿18歲時仍無法自覺履行，我們的德育無論什么解釋都難以自圓其說。

道德的調節功能及意義，在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判斷一個行為正當與否，主要依據必須是法律；調節人們行為的各種社會規范，都要服從和依據憲法和法律。雖然道德的規范作用仍然不能缺少、不可替代，但在很多方面都已有所淡化。

一個人的一言一行，傳統社會有很多規矩、約束和忌諱，現代社會信奉言論自由，任何言行只要不是國家法律明令禁止的都不算違規。過去人與人之間都有“輩份”區別，不可以“沒大沒小”；現在統稱“同志”。過去見面，男人要抱拳作揖，女人要兩手扶腰略為彎腰欠身；現在都以“握手”替代#8943;#8943;留什么發型、吃什么食物、住什么房子、開什么車子，都可以根據個人喜好和經濟實力自己決定。

現代社會，道德規范有了新的時代要求和現實背景，現代德育也應該擇基重建。

現代社會是法制社會，強調“法律至上”。對國家，法不允許即為禁止，強調國家必須依法履行職能；對公民，法不禁止即為允許，強調保護公民的自由。不管能不能接受，現實都是：我們無法用傳統的“禮、儀、廉、恥”來規范現代社會的國家公民，我們也無法把傳統的“禮、義、廉、恥”整修改造成現代公民的道德規范。

現代社會是法制社會，“公民”是法制社會的基礎和根本。“權利和義務”是調整人與人之間社會關系和維護社會秩序的最重要的基準。指導和糾正社會輿論、風俗習慣、內心信念，判別善惡是非美丑的標準，都只能以法律規定的權利和義務為準繩。法律在社會系統中居于最高的地位并具有最高的權威，法在調整各種關系中具有正當性、普適性、穩定性和權威性。在現代社會，憲法和法律規定的公民的權利和義務，是公民的最高也是最基本的行為規范。

現代社會，對每一個人的最基本要求是“合格公民”。

因此，當代學校德育最基本、最重要的使命應該是培養學生的公民意識。

公民意識，是指公民個人對自己在國家中地位的自我認識，是以權利義務觀為核心的主體意識、參與意識、責任意識的集合。公民意識的養成和提升，以主體喚醒、主動參與、責任自覺為特征。用“教化”理念和“灌輸”方式，根本不可能真正培養中小學生的公民意識。

因此，中小學生的德育，應該按照“合格公民”的標準，以公民意識教育為基石，重新確定課程性質、課程理念、課程結構、課程目標和課程評價標準。

胡錦濤總書記在十七大報告中提出“加強公民意識教育”，意味深長，意義深遠！加強公民意識教育，是中小學德育的歷史和社會發展的必然選擇。

（作者單位：江蘇省中小學教學研究室

江蘇省教科院教研中心江蘇南京210013）

責任編輯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