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到”與“達致”的異同考察

摘 要：“達到”是一個常用動詞，很多詞典都列有專門詞條；“達致”未被詞典收錄、解釋，卻頻現于報紙雜志等書面作品中。一般認為“達致”相當于“達到”。實際上，“達致”在語法、語義、語用方面都與“達到”有區別。本文主要從語義特點、語法結構、語用功能三個維度考察“達致”一詞，以分析二者的異同。

關鍵詞：達到 達致 異同

一、語義比較

“達到”的語義比較容易把握，很多辭書都有解釋。如《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第241頁）“達到”條：到（多指抽象事物或程度）：達得到︱達不到︱目的沒有～︱～國際水平。相比之下，“達致”的語義范圍更大，表義也更為靈活。下面簡要分析“達致”的語義。

（一）“達致”表示“達到”義

“達致”能表達的意思，“達到”一般都可以表達，此時二者可以相互替換。例如（若無具體出處說明，本文所用語料都來自北京大學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CCL語料庫）：

（1）不過，要達致這個目標，我們必須共同努力。

（2）研究人員發現，產品主要是通過減少癌細胞增生和加速癌細胞凋亡，從而達致抑瘤的效果。

（3）內地經濟可望軟著陸，而經濟、固定資產投資、貨幣及信貸的增長，也可達致更切合現實及可持續的水平，對香港經濟的持續復蘇將帶來裨益。

（4）這型態明顯告訴我們，好淡雙方的力量在該范圍之間完全達致均衡狀態。

例（1）～（4）中的“達致”分別以“目標”“效果”“水平”和“狀態”為賓語中心，都可以用“達到”替換，而不影響句子意思的表達。

（二）“達致”表示取得、獲得某種事物或預期結果

（5）倡議方案的目標是要厘定全球的重大挑戰，……希望能推動國際合作，達致卓越研究成績。

（6）這一連串冗長乏味的問題不可能達致一個令人滿意的結論，其原因十分簡單。

例（5）表示取得成績；例（6）表示獲得結論。其中的“達致”都不能用“達到”替換。

（三）“達致藍圖”“達致愿景”等用法

（7）為達致這一愿景，聯想做了兩步重要的鋪墊。（《中華工商時報》2010年4月21日）

（8）“亞洲三國貨幣聯盟僅是一幅宏偉的藍圖，達致這一藍圖需要有具體的目標、原則、機制和步驟清晰的路線圖。”（《21世紀經濟報道》2010年6月28日）

這里的“達致”表示將計劃、理想變成現實，也不能用“達到”替換。

二、語法比較

（一）動詞時態

動詞“達到”既能表示現在和將來，也能表示過去，可以進入“（曾/曾經）+X+過”格式；“達致”一般只表示現在和將來，不能進入“（曾/曾經）+X+過”格式表示過去。

（9）我們不僅能找到中國企業家真正的財富精神源頭，而且可以看到一個古老民族曾經達到過的高度。（《新華每日電訊》2009年5月5日）

（10）曹家也一度從災難中緩過氣來，達到過短暫的中興。（劉心武《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

以上兩例中的“達到”不能用“達致”替換。在筆者所考察過的數百條語例中，也沒有出現“（曾/曾經）+達致+過”的格式。

（二）句法結構

句法結構上，“達到”可以帶名詞、數量詞、動詞、形容詞、小句作賓語[1]。那么“達致”又怎么樣呢？下面簡要分析一下其句法上的特點。

1.“達致+名詞結構”。這是最為普遍的句法結構形式，上面“語義比較”部分所舉的例子均屬此類，這里不再做多余說明。

2.“達致+動詞結構”。例如：

（11）透過搭建金融服務平臺，推動經貿穩步發展，以達致創造穩定、安全和健康的市場經濟環境。（《中國經濟導報》2010年4月29日）

（12）論壇以“加強兩岸及港澳在中文編碼和中文數字化應用上的研究和信息溝通、達致推動漢字文化在信息時代的發展”為宗旨。

3.“達致+形容詞”格式。這種情況也比較常見。例如：

（13）即知識的表達被他人認同才是有效的，而只有有效才能達致客觀。（《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8月12日）

（14）而這種展示和利用如何達致適度，以真實、準確、完整地反映遺址的價值，并使這種價值……（《中國文化報》2009年7月22日）

4.“達致+主謂結構（小句）”。例如：

（15）不僅能達致股東回報最大化，也符合公司致力發展航運服務業策略，是中遠國際完成戰略轉型重要步驟。（《證券日報》2010年8月17日）

（16）在如何達致社會和諧的方法層面，“廉潔和公正政府”“維護良好法制、保障個人自由和財產”兩項制度因素及“發展經濟、創造就業”與“保障勞工權益”排列于前四位。（《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4月13日）

以上分析說明，“達致”大體上跟“達到”具有相似的句法結構。但二者還是存在較明顯差異，即“達致”一般不帶“數詞+量詞”結構作賓語，而“達到”不受這種限制。

（17）光燈就有1500盞之多，總重量更是達到350噸。

*光燈就有1500盞之多，總重量更是達致350噸。

（18）歷史上最多時達到1萬多只，現在仍被當作旅游船使用。

*歷史上最多時達致1萬多只，現在仍被當作旅游船使用。

三、語用特點

（一）語體上的差異

“達到”和“達致”在語體上有明顯的差異，成為二者最突出的區別之一。“達到”是語體上的中性詞，既用于口語，也常見于書面語，語用特點不明顯；“達致”一般只用于書面語，有文言色彩，體現出鮮明的語體規約性。例如：

（19）發揚佛教優良傳統……為達致莊嚴國土、利樂有情的美好境界作出更大貢獻。（《人民日報》1993年10月）

（20）從而達致“住有所居”之境況，實現住房的民生功能。（《光明日報》2010年7月8日）

由于語體環境的規約，上面兩例中的“達致”都不適合用“達到”。尤其例（19）中以“境界”為賓語中心，表示某種境地、層級的抵達，也是“達到”的常見用法，此處卻受“莊嚴國土、利樂有情”這種嚴肅典雅的佛家用語的影響而更適合用“達致”，更能說明這種語體色彩的鮮明差異。

（二）情感態度的表達

在一定語境中，使用“達致”常常能表達出某種尊重、禮貌的情感態度；“達到”沒有這種功能?；蛟S是受“致辭”“致函”“致敬”“致謝”等常用敬語的影響，在“交流性”語境中，“達致”也帶有敬語的特點。因而，報紙上談及外交、會議、合作等“交流性”事件的文章中，“達致”獲得了比“達到”更多的青睞。例如：

（21）珠海的高等教育很有規模，雙方在教育理念、教育模式、教育特色方面有很強的互補性，可以加強合作，達致互相促進，互惠互利。（《珠海特區報》2009年11月24日）

（22）臺商回臺上市有利于繼續推進兩岸經貿關系向前發展，達致兩岸雙贏。（《人民日報·海外版》2009年11月4日）

上面兩個句子要表達的中心意思都是“交流合作”，用“達致”顯得更切合語境。

（三）表達一定的文化語義

伴隨著語體上的明顯傾向性，“達致”也能體現出一定的文化語義。如很多高級知識分子（教授、學者等）在進行學術討論、哲理言說時也更傾向于用“達致”來表達同樣可用“達到”來傳達的意思，以顯示其高層次的文化知識素養。例如：

（23）理性僅僅被看作是有效地達致目的的一種手段或工具，大規模的機器生產和“文化工業”……（《讀書》1992年第12期#8239;）

（24）我們不可以說，某種社會形勢不過是一種過渡性的歷史形勢，因此它僅僅是達致一種目的的一個手段。

上面兩個句子都出自社科學者之手，而且不約而同地在一般人會用“達到”的地方（帶“目的”作賓語或賓語中心）選擇了“達致”。因而，從一定程度上說，這里的“達致”被賦予了表明作者身份學養的特殊使命，包含了一定的文化內容。

注 釋：

[1]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商務印書館，1999年，136頁。

（歐鵬 武漢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 43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