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主產區農民售糧行為變化分析

摘要：對我國中部糧食主產區農民售糧情況的實地調研顯示：當前農民售糧行為正發生顯著改變，由單純注重價格向統籌考慮售糧價格、便利性及機會成本等轉變，且不同規模、不同性質的農戶售糧方式開始分化。農民售糧方式和節奏的變化，已經對糧食市場流通主體經營行為、糧食市場穩定、國家宏觀調控等產生明顯影響。因此，亟需引導農民形成合理價格預期，支持農戶科學儲糧，完善托市調控政策等，發揮好農戶儲糧分期銷售對促進農民種糧增收、服務國家宏觀調控、維護糧食市場穩定的協同作用。

關鍵詞：糧食主產區；售糧行為；分期銷售

中圖分類號：F361.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11）05-0010-04

近年來，農業、農村正發生深刻的結構性變化，耕地加快向種糧大戶集中，農民預留口糧不斷減少，且有賣毛糧買成品糧趨勢，糧食商品率大幅度提高。與此同時，國家托市調控政策效應、市場主體積極入市收購、農民市場意識增強等，影響農民售糧行為的不確定因素增多，農民售糧方式和節奏發生顯著改變。

一、農民售糧行為變化及其原因

為調查糧食主產區農民售糧行為變化對糧食購銷市場和國家糧食調控的可能影響，2010年5月-8月筆者參與“工業化中期階段我國農業補貼制度設計與政策選擇”項目組對中部糧食主產省河南、河北、安徽、湖北等4省6市{1}走訪調查，共獲得220戶樣本數據，初步了解小麥、玉米和稻谷等生產者的糧食銷售行為方式等特征。調研發現：當前農民售糧行為呈現一些新特點和新趨勢，由新糧上市集中銷售向常年均衡銷售轉變，由送往糧站銷售向田間地頭銷售、農戶家中銷售轉變，由一次性銷售向分期、分批銷售轉變，且不同規模農戶的售糧行為存在較大差異。

一是小農戶（0.67公頃以下）{2}。這類多數屬于兼業農戶，青壯年勞動力外出務工，從事農業生產的主要是留守老人，占樣本量29%。其一，因種糧收入占家庭收入比重較小且耕地少、產糧少，所以小農戶不在乎每斤幾分錢的差價；其二，缺乏必要的倉儲條件，如存糧保管需要定期通風晾曬、熏蒸防蟲，但因勞動力匱乏使之無力、無心儲糧；其三，對托市收購糧食質量標準不甚了解，到收儲庫點售糧可能因質量不符標準面臨壓級壓價風險，且裝卸、運輸、搬運等均需要自己承擔以及流程繁瑣、排隊等候等，農民售糧喪失主動權，機會成本大幅增加。因此，小農戶一般將新糧整曬后堆放，等待糧食經濟人上門收購，若附近有糧食加工企業，則由加工企業上門收購，通常留足口糧后一次性售清。一部分青壯年勞動力農忙時回鄉搶收搶種，因急于返回城市，則將全部新糧送至個體糧商或直屬庫銷售。

二是規模農戶（0.67公頃—6.67公頃）。此類多是專業農戶，以經營農業為主，近年數量呈快速增長趨勢，占樣本量67%。除自家承包地以外，規模農戶的一部分耕地來源于外出務工的親屬，以代耕代種形式經營（1.67公頃以下多屬此類，無需支付土地租金）；或是經過土地流轉獲得。一方面，因土地租金與人工成本導致種糧投入成本及機會成本增加，規模農戶對糧價的心理預期較高；而隨著產糧增多，更加期待高價銷售，以此提高種糧效益。規模農戶市場意識較強，密切關注糧食市場供求、價格信息，并對糧價及走勢有著豐富的經驗性判斷，售糧行為趨于理性。另一方面，農村金融服務不斷改善，農戶獲取備耕資金的能力顯著增強，使之新糧上市不急于銷售，而是將糧食整理入倉，采取分期分批銷售方式，根據市場價格走勢，決定銷售數量與時間。受國家托市調控政策效應作用，多元收購主體積極入市搶購，糧食后市價格上漲趨勢明顯，規模農戶惜售心理增強，存糧待漲、擇機而售的愈來愈多。

三是種糧大戶（6.67公頃以上）。亦可稱作商業化農戶，數量不多但影響較大。樣本中有6戶屬此類，2009年平均戶均糧食種植面積56.73公頃，2010年規模擴大到68.87公頃。種糧大戶通過集中規模流轉獲得耕地，依靠雇傭勞動力和農業機械進行播收作業及田間管理等，實行糧食商品化種植。由于種植規模大、產糧多，其中部分大戶種糧66.7公頃以上、產糧達百萬公斤，加上倉儲設施、烘干設備等相對缺乏，使之無法對新糧進行整理儲存。所以，種糧大戶基本都是事先聯系加工企業或購銷企業，商定好銷售價格，機收后直接在田間地頭裝車。與其他農戶相比，種糧大戶投入較大，需要的周轉資金較多，糧食收獲后需要結算農資賬款、人工工資、土地租金等費用，通過銷售全部新糧獲取流動資金。

二、農民售糧行為變化的可能影響

當前，農民售糧方式和節奏的改變已經成為影響糧食價格的重要因素之一，尤其是分散銷售、分期銷售等靈活多樣的售糧方式，對收購主體市場預期及其經營行為產生明顯影響，可能加劇糧食市場波動，增加宏觀調控的復雜性。

（一）農民售糧行為轉變，如果購銷主體不能主動適應這種變化，可能導致糧食購銷市場重新洗牌，進一步弱化貿易企業與收儲企業的作用

調研發現：當前糧食流通環節較多，可能出現“農戶—糧食經紀人—個體糧商—貿易企業（收儲企業）—加工企業”的流通鏈。若政策性托市糧，收儲企業之后可能增加貿易企業或糧食經濟人的環節，即，由貿易商或經濟人拍得，再銷售至加工企業。在實際流通過程中，可以跳過中間任一環節或多個環節。就不同主體而言，經營方式的差異可能影響其生存空間：糧食經濟人長期活躍在農村，走村串戶，在糧食購銷中作用日益突出；加工企業加強與種糧大戶、糧食經濟人等聯系，加大自主收購力度。若貿易企業、收儲企業的經營觀念與收購方式不進行相應調整，仍然是坐門等糧，將可能為其他市場主體所替代[1]。為此，中儲糧河南分公司及有關直屬庫，一方面加快制定配套服務措施、實行“一站式”服務，改善農民到直屬庫售糧的服務；另一方面積極探索建立覆蓋鄉鎮、行政村的“三農”服務體系，通過“三農服務社”開展糧食收購、農資配送、土地流轉、土地托管、農技指導、農機服務等業務，為農民種糧提供全程服務。“三農服務社”糧食收購體系的功效，一是方便農民就近售糧；二是以國家托市價掛牌收購，將中間環節的差價讓利給種糧農民，降低政策漏損；三是壓縮糧食流通環節，減少社會資源損耗。而部分貿易企業仍過度依賴托市調控政策，圍繞托市收購和政策性糧食拍賣，為儲備企業代收代儲，為加工企業代拍代運，隨著市場機制作用的強化、調控政策體系的完善，其可能面臨經營困境。

（二）農民售糧行為的正常轉變，可能因為信息不對稱導致市場預期波動加劇，增加糧食市場的不穩定

一是農民售糧渠道多樣化，綜合考慮價格、便利、信譽等因素，可以坐等家中或在田間地頭，將糧食銷售給不同類型的收購主體。這樣，收購主體對農民手中待售存糧難以準確把握，若是僅憑自身收購量的變化將可能作出錯誤的判斷，形成不合理的市場預期。如，湖北襄樊地區部分糧食購銷企業2010年小麥收購量大幅下降，據其反映農民存糧較多，但通過部分農戶、糧食經濟人等調查了解，農民存糧銷售殆盡，已經過糧食經濟人流向河南、山東等地的收儲企業和加工企業。

二是在托市調控政策效應的作用下，糧價呈前期低后期高、逐漸上揚的走勢，作為理性“經濟人”，分期銷售則是農民規避風險、提高種糧收益的合理選擇。調研顯示，專業農戶、規模農戶正加快向分期銷售轉變，而小農戶、種糧大戶仍以集中銷售為主。即便如此，原本屬于農民售糧節奏的合理變化，卻因“惜售”頻頻見報，被當作推動糧價上漲的重要因素[2]。實際卻是：國家托市收購過多，市場流通的商品糧大幅減少，且余留部分多數已銷售至并沉淀在分散的、為數眾多的多元化糧食購銷主體手中。其中部分收購主體有意夸大“惜售”的嚴重性，通過媒體報道引起社會廣泛關注，進一步強化糧價看漲預期，助推糧價加速上漲，謀取后市漲價的高額利潤。由于糧食各品種間價格波動具有傳導性、同步性和放大性等特征，進而帶動原糧價格全面上漲，加劇糧食市場波動。基于產區農民售糧進度判斷：盡管后市糧價持續上漲，但農民從中受益十分有限，主要是存糧農戶不多，單一農戶存糧較少。

（三）農民售糧行為轉變，可能加大國家掌控調控糧源難度，增加宏觀調控的復雜性

根據現行托市收購政策設計（此處僅討論最低收購價政策），在最低收購價適用期間（小麥為5月21日—9月30日，早秈稻為7月16日—9月30日），當市場糧價低于最低收購價，政策執行主體按照最低收購價掛牌收購農民交售的新糧，并以國標三等為標準品，通過等級差價實行以質論價。當前農民售糧行為的改變，對托市收購產生顯著影響：種糧大戶基本以“地頭糧”形式銷售，由于水分較高，達不到標準品要求，導致多數直接流向加工企業；而專業農戶、規模農戶多采取分期銷售，受托市收購期限限制，后期存糧基本只能銷售給其他購銷主體；小農戶更加傾向銷售給糧食經濟人或個體糧商，新糧能否流向中央儲備企業存在較多不確定性。農民售糧關鍵是看價格，2010年市場收購價明顯高于托市價，國家收購的調控糧源因此大幅減少。如果連續出現市場價格高于最低收購價，不啟動最低收購價執行預案，那么，國家掌控的調控糧源加快消耗，儲備庫存急劇減少。在此情況下，若糧價波動加劇的趨勢得不到有效控制，國家宏觀調控能力將面臨巨大考驗。

從另一方面看，農民儲糧分期銷售作為一種經濟、實用、有效的市場化調控機制，一定程度上可以分擔國家儲備調控的部分任務[3]。當市場糧價快速上漲，農民自主加快存糧銷售，增加市場供應量，發揮平抑糧價的功能，同時也節約國家糧食儲備成本及調控政策執行成本。但是，農民出售糧食的數量、時間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以及“賣落不賣漲”的心理，可能加劇糧食市場的波動，這些對宏觀調控時機、力度、方式等提出更高要求。

三、政策含義

面對農民售糧行為變化的趨勢特征，要因勢利導、主動調整。加強信息發布，引導農民形成合理預期；加大支持力度，鼓勵農戶實行科學儲糧；加快調整步伐，提高托市調控政策綜合效能，把農戶儲糧分期銷售變為促進農民種糧增收、服務國家宏觀調控、維護糧食市場穩定的有力助手。

第一，探索建立“糧食價格穩定帶”制度[4]，合理設定主要糧食品種價格“紅黃”兩級預警區間，及時公布“糧食參考價”，引導農民形成穩定的市場預期。如圖1所示，當糧食市場價格處在價格穩定帶以內，由市場機制自發調節價格，其中，當市場糧價在兩端黃色區域運行時，國家發出黃色預警——若糧價繼續上漲或下跌，即將采取調控措施，通過明確的預警信號引導市場價格合理回歸，并做好宏觀調控的各項準備。一旦市場糧價突破穩定上位價格或穩定基準價格（即最高干預價格和最低保證價格），進入紅色預警區域，國家即刻啟動宏觀調控措施，或是加大儲備原糧和成品糧的拍賣投放力度平抑市場糧價，或是啟動最低收購價政策、臨時收儲政策托住市場糧價，通過國家儲備的靈活吞吐和市場化運作，調節市場供求，把價格控制在穩定帶以內。同時，可以結合當年糧食供求、生產成本等情況，每年由政府部門公布“糧食參考價”，合理引導糧價預期，防止出現盲目惜售和恐慌性拋售，維持糧食市場和價格基本穩定。

第二，重視引導民間儲糧，著力加強農戶科學儲糧專項建設，不斷培育多元化的糧食儲備主體。民間儲糧作為國家糧食儲備的重要補充，應積極鼓勵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糧食加工企業、糧食銀行等發展代農民儲糧、代為加工、品種兌換等業務，加快建立市場準入標準與規范，強化監督管理，嚴格控制經營的市場風險和道德風險；重點加強糧食主產區專業農戶、規模農戶儲糧設施建設與改造，逐步引導農戶聯合儲糧，指導運用科技儲糧，減少儲糧損耗，并通過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聯結機制，讓種糧農民更多分享糧食流通的利潤。充分利用民間儲糧和農戶儲糧，努力實現常年均衡供應，避免新糧大規模集中上市，給糧價下行造成壓力。“低價儲存、高價銷售”既能發揮對國家宏觀調控的協同作用，又能促進種糧農民增收，提高農民種糧積極性。

第三，改進完善托市調控政策，加快形成政策目標清晰、指向明確，農民受益直接有效的強農惠農政策體系。一是針對平抑糧價所需的調控糧源，應適當調整收購方式，如設定最高限價的市場化收購，以掌握一定規模（如商品量的1/3）的可支配調控糧源，避免出現無糧可拋的困境。這樣既能托高市場糧價，提高農民種糧收益，調動農民種糧積極性，又能通過最高限價來防止托市收購進一步推動糧價高位上揚。創新中央儲備糧輪換機制，形成輪換經營與儲備調控相輔相承、相互補充的調控機制，切實增強宏觀調控的糧源基礎。二是針對托市收購，合理布設庫點，努力暢通收購渠道，有效滿足農民售糧需求；嚴格執行國家收購質價標準，公開透明、規范操作，強化政策執行的監督管理，全力保護農民利益；著力推進中儲糧“三農”服務體系建設，構建農業產前、產中、產后全過程綜合配套服務鏈，最大程度壓縮流通中間環節，為農業生產、農民售糧等提供更加實惠、更加便捷、更加優質的服務。

注釋：

{1}具體是河北省衡水市和滄州市、河南省周口市和南陽市、湖北省襄樊市和安徽省巢湖市。

{2}系作者根據調研樣本農戶經營特征與糧食銷售行為進行分類。

參考文獻：

［1］卜祥.農民惜售糧或改變流通格局［J］.農經，2010，（3）.

［2］胡峰.農民惜售行為分析［Ｊ］.糧食問題研究，2005，（5）.

［3］秦中春.完善我國糧食儲備管理制度的建議［Ｎ］.中國經濟時報，2009-12-18.

［4］岡部守，章政，等.日本農業概論［Ｍ］.北京：中國農業出版社，2004.

責任編輯：王巖云

責任校對：秦學詩

Changes Analysis on Farmers' Grain Sale Behavior in Major Grain Production Area

Zhu Mande1，2

（1. Economy College，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China；

2. Center for Rural Development Policy， China Agriculture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China）

Abstract： The research on the situation of farmers' grain sale in major grain production area shows that nowadays， the farmers' grain sale behavior has significant changes， from emphasizing the price simply to the overall consideration to the price， convenience and opportunity cost， etc， and different scale， different nature of the farmers ways starting differentiation. The changes of farmers' way and rhythm have generated obvious influence on main management behavior of food market circulation， food market stability， and national macro-control. Therefore， it is urgent to guide peasants to form a reasonable price expectation， support farmers scientificly storing grain， perfect the control policy， bring into play the synergy function of the good installment sales income， state macro-control， and the stability of grain market.

Key words： major grain production area; grain sale behavior; installment sal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