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九剛
呼和浩特人。1984年畢業于內蒙古師范大學文研班。1988年入魯迅文學院研究生班深造,1992年獲文藝學碩士學位。現為一級專業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會副主席。著有北方商旅題材長篇小說《大盛魁商號》《走西口》(與王西萍合作)《茶葉之路》等多部,多篇小說改編為電視劇公映。
當我置身嘎仙洞里的時候,真是有種如夢如幻的感覺。我是一個鮮卑文化的愛好者,我知道鮮卑民族在歷史上曾經叱咤風云幾百年,影響中國歷史的進程,為我們中華民族留下了許多文化遺存,比如云崗石窟、龍門石窟、麥積山石窟、敦煌石窟。然后,整體融合到了漢民族之中。是啊,鮮卑人就是從這個山洞里走出去的!鮮卑那風卷殘云的馬隊曾在人類的歷史上產生永久的震撼。歷史上的鮮卑民族消失了,可是他們中的一支卻保留下來,就是如今仍然生活在大興安嶺密林深處的鄂倫春人!
若干年前,我曾經策劃過一套叢書《鮮卑時代》,由五部長篇小說組成,包括《拓拔力微》《拓拔硅》《宇文泰》《敕勒將軍斛律金》《千金公主》。小說講述的是鮮卑英雄的故事,有許多演義在里邊。
其實,鮮卑人走出森林之前曾是一個很小的民族,后來,他們由森林走向草原、走向中原,他們的生產生活方式隨之發生了很大變化,即由狩獵演變為游牧、農耕和定居生活。鮮卑人一路走來一路改變著自己,一路走來一路豐富著自己,吸納和包容著所遇到的一切!隨著鮮卑人的隊伍不斷壯大,其進取的腳步也從未停歇。完成自己的時候也是消失自己的時候,給世人留下一個永久的迷團,讓后來人不斷地感嘆、玩味和咀嚼。是悲哀,還是欣喜?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鮮卑人創造了燦爛的文化之后,融入了中華民族。
鮮卑民族的這一特點也構成我國北方草原文化的基本特點,這就是她的包容性。
她的足跡卻是異樣的鮮明,大興安嶺森林深處的嘎仙洞,呼和浩特的盛樂古城,山西大同云崗石窟,洛陽的龍門石窟,甘肅東部的麥積山石窟,以及絲綢之路上的敦煌石窟。
關于鮮卑的故事“牛川起事”是歷史上非常重要的事件,也就是建立“代”政權。史書記載:“統國36,大姓99”。實際上就是三十六部族,九十九大姓;是眾多部族聚集在一起創立“代”政權。聚集了除鮮卑以外的匈奴、羯、突厥、敕勒、氐等眾多民族。包容性使鮮卑人的實力成百倍地增長!不僅是鮮卑,這種特性在匈奴的身上就有體現,在后來的蒙古人身上也有更突出的體現!包容,助其成就大業。據史書記載,“牛川起事”的時候還發生了白部大人(頭領)被殺的事件。白部部落就是白種人的部落,從另一個角度證明這種聯盟的廣泛性。
我記憶中鮮卑人介入歷史的故事很多,除了入主草原,還進一步踏上農耕民族的土地。介入歷史的進程,步度根為曹魏鎮守雁門關,柯比能與諸葛亮聯手建立聯盟對曹魏實施南北夾擊的戰略,被曹操挫敗,曹操派人刺殺了柯比能。歷史的機遇,東漢王朝與匈奴的戰爭,結果是鮮卑人趁勢進入草原。十萬落匈奴人自號鮮卑。接下來是三國爭斗,無休止無節制的戰爭和殺伐,結果是“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原野”!后來人津津樂道的只是那些歷史故事,而對那些逝去的生命卻是一派漠然。
現在鄂倫春人同樣也負有使命感,與沙俄戰斗有他們的身影,反抗日本侵略的戰斗有他們的身影,甚至參加了著名的諾門罕戰役!之后內蒙古自治區的成立有鄂倫春人的貢獻,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也有他們的貢獻。一個人數不足一萬的少數民族,充分顯示了自己的活力和對歷史的責任。
《鮮卑姓氏漢化表》除了有名的五大貴族王、盧、李、催、鄭外,還有獻帝以兄為紇骨氏,后改為胡氏。次兄為普氏,后改為周氏。次兄為拓拔氏,后改為長孫氏。弟為達奚氏,后改為奚氏。次弟為伊婁氏,后改為伊氏。次弟為丘敦氏,后改為丘氏。次弟為侯氏,后改為亥氏。七族之興,自此始也。鮮卑人的勇猛,鮮卑人的智慧在更多人的身上得到體現。
其實,從森林到草原,從草原到農村,從農村到都市,這條路徑并不只是鮮卑人和他們的后代鄂倫春人發展的必由之路,似乎也是整個人類發展進化的路徑,也是一條宿命之路,是無可逃遁的選擇。鄂倫春人創造的狩獵文化、樺樹皮文化和薩滿教文化至今仍然保持著鮮活的生命力,幾乎可以被當作是文化的活化石,彌足珍貴!而內容極為豐富的關于鄂倫春民族的民間傳說、謎語、歌謠和笑話共同構成了鄂倫春民族民間文學的龐大體系。文化的傳統在今天的鄂倫春人的血脈里流淌,才會有像敖長福、空特勒、敖榮鳳、孟黛玉、孟黛紅、白劍、白劍武等新一代的作家群!一個只有數千人口的小民族居然能產生如此可觀的作家群,應該說是一個奇跡。尤其是老作家敖長福,他的小說《獵人之路》《獵刀》《孤獨的仙人柱》不僅在內蒙古文壇產生深遠的影響,而且在全國文壇也很知名。他曾經獲得國內和國際四個文學獎項。
說起鄂倫春民族的人才,最引人注目的還有人類學家白蘭,一個形象嬌媚,智慧超群的女性,現在擔任著內蒙古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副所長的重要職務。其著作頗豐,出自她筆下的理論著作《鄂倫春族》是第一部鄂倫春族專家研究鄂倫春民族的學術著作。白蘭的活動范圍非常大,經常出席國際會議,在各種場合人們傳播鄂倫春人的聲音。不少人正是通過白蘭的學術活動,知道了鄂倫春這個民族,了解了鄂倫春民族獨特的社會結構,進而喜歡上了鄂倫春民族的文化。
鄂倫春民族文化是森林文化的組成部分,而森林文化是草原文化的組成部分。鄂倫春、達斡爾、鄂溫克“三少”民族在內蒙古自治區占有著特殊的地位。他們的文化在草原文化中也占有著無可替代的地位。這些年,內蒙古自治區大力推動草原文化建設,成果斐然,連續八屆的草原文化節給內蒙古帶來巨大的影響。首府呼和浩特在草原文化節期間,游客日流量20萬以上,貿易和投資意向達100億以上,極大地推動了內蒙古自治區經濟和社會的發展。巨型企業的崛起,像鄂爾多斯羊絨,像伊利、蒙牛、小肥羊、永業、現代牧業,都是在大陸、香港、美國上市的公司,都已經成為馳名世界的著名品牌。國際國內經濟界人氏在談論內蒙古自治區經濟發展的時候,大家不約而同地使用了一個詞:“震撼!”有人感言“內蒙古的經濟發展其勢猶如當年成吉思汗的馬隊!催枯拉朽。”
我想勇猛、包容、守信、多元成為草原文化的基本特征,她所產生的作用和經濟發展產生巨大的爆發力,形成廣泛關注的“內蒙古現象”。這也給鄂倫春民族創造了快速發展的條件,完全可以順勢而上。新時期,鄂倫春民族也面臨新的歷史機遇,這就是改革開放。用市面流傳的話就是面臨新的挑戰和機遇。我想用兩個詞來表達,其一是欣喜,其二是無奈。欣喜的是新時期鄂倫春民族面對一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廣闊的世界,同時也可以獲得許多新的條件,包括政府給予的政策、發揮能量的空間,可以像祖先一樣再次上演一次走出森林走向草原走向都市走向世界的機會。而無奈是由于傳統的狩獵生活終結,狩獵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已經成為不可能,甚至連樺樹皮工藝品的制造也受到極大地限制……能夠作為的幾乎沒有了。鄂倫春族男人在山林雪原狩獵的英姿,那些對火、對雷的崇拜等神秘的儀式正在消失,在現代生活中失去了存在的條件,正在變成小說、繪畫、雕塑、舞蹈、音樂……其實我認為不必哀傷也不必擔憂。他們升華了。他們正在烈火中完成涅槃!
停止了狩獵,意味著新的生活生產方式的產生。歷史上鮮卑民族在烈火中完成涅槃,今天鄂倫春也會在涅槃的烈火中獲得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