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世界范圍內,日益同質化的大城市出現了人口密度過高、交通堵塞、環境污染等問題。這些“大城市病”造成了嚴重的人文危機和生態危機。為了避免出現類似的城市病,中國的中小城市建設應該更加謹慎地籌劃其未來。從生態學角度看,未來的中小城市建設應該依據差異原則、共生原則、超越原則而凸顯個性之美、雙重的宜居之美、詩意之美。
[關鍵詞]中小城市建設;生態美學;個性;共生;詩意
[中圖分類號]B83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6848(2011)03-0073-06
[作者簡介]王曉華(1962—),男,遼寧黑山人,深圳大學文學院中文系教授,主要從事文學、美學、文化理論等方面的研究。(廣東深圳518060)
Title: The Eco-aesthetical Dimension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Small and Mid-size Cities
Authors: WANG Xiao-hua
Abstract:Around the world,all the mega-cities suffer from the problems of high population,traffic jams and environmental pollution,which cause serious human crisis and co-crisis. In order to avoid such predicament,we should plan the small and mid-sized cities in China more carefully. From the eco-perspective,the construction of the small and mid-sized cities should highlight the beauty of personality,livability and poetry.
Key words: construction of small and medium cities;ecological aesthetics;personality,livability and poetry
在現代化過程中,中國的城市建設曾廣泛采用紐約模式和洛杉磯模式,追求空間上的巨大,規模上的廣闊,外觀上的豪華。日益同質化的大城市出現了人口密度過高、交通堵塞、環境污染等問題,造成嚴重的人文危機和生態危機。不過,將這些問題籠統地稱為城市病并不準確——許多中小城市尚未被紐約模式和洛杉磯模式同化,還具有很強的可塑性。為了守護這些希望之城, 我們必須更為謹慎地籌劃其未來,尤其是它們的生態學前景。作為這種立場的體現,本文將從生態學的角度闡釋中小城市建設應該具有的三個美學維度。
一、生態學的差異原則與中小城市的個性化之美
美國學者理查德·瑞吉斯特(Richard Register)是位知行合一的城市問題專家,其代表作《生態城市》(Ecocities:Building Cities in Balance with Nature)受到眾多同行和讀者的好評。在該書的結尾部分,他曾意味深長地總結道:“每個生態城市都是不同的。”(2010:403)這種說法將生態學的差異原則落實到城市文化層面,敞開了生態城市所應該具有的個性之美。對于中小城市規劃者來說,凸顯生態學視閾中的個性之美無疑是個值得重視的思路。
生態學反對人類中心主義,要求還原萬物在生態體系中的真實位置。1869年,德國人海克爾(Ernst Haeckel)提出生態學概念時,將兩個希臘詞okios(家)和logos(研究)組合起來,造出一個新詞oekologie(1873年被翻譯為英文詞ecology),以之意指“研究生物體在家(環境)中生存的科學”(戴斯·賈丁斯,2002:188)。按照這種定義,所有生物體均是自己生活的主體,都有自己不可忽略的利益,因此,其okios不能也不應被忽略。地球上已經發現的物種多達1400萬,但這僅僅是冰山之一角,據估計,總的物種數量可能出于600萬到1億之間(馬克·布什,2007:27)。考慮到每個物種都有其成員,我們可以想象地球上okios的數量何等驚人!由于物種之間具有巨大差別,這些數量驚人的okios是高度分化和個性化的。認識到這個事實的生態學家普遍重視多樣性,強調差異原則和共生原則。多樣性(差異)增加幸存的可能性,增加形成新生命模型的機會,增加形態的豐富性。所謂生存斗爭和適者生存,應該被理解為在復雜關系中共在和合作的能力,而不應該被簡單地領受為殺戮、剝削、壓迫的能力。‘活且讓他者活’比起‘你死我活’是更強有力的原則(Sessions,1995:152)。
在這種生態學視閾中,“將多樣性最大化”“將共生最大化”“將復合性最大化”乃是一種具有救贖品格的美學行為:美在差異,差異即美,守護和強化差異就是守護和強化美本身。從差異原則出發,生態美學家普遍強調人類居住地應該具有依于其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的個性之美。根據他們的論述,本文認為這種個性之美應該具有兩個維度。
(一)以地方性的自然生態為原始尺度的個性之美
非人類生命是地球上的資深居民。與長達數十億年的歷史相比,人類的經歷無疑要單純得多。從這個角度看,它們確實是人類的“先生”,以它們為師是人類的榮幸。在漫長的演化過程中,非人類生命形成無數小的生命社區。由于生物體不可還原的互生和互動,這些社區都具有自己的個性。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更沒有兩個一樣的生態社區。任何城市都處于或大或小的生態社區中,因此,符合生態學原則的城市規劃必須以自然生態為原始尺度。根據理查德·瑞吉斯特的總結,人們普遍同意的生態城市設計原則共有12條:(1)恢復退化的土地;(2)與當地生命條件相適應;(3)平衡發展;(4)制止城市蔓延;(5)優化能源;(6)發展經濟;(7)提供健康和安全;(8)鼓勵共享;(9)促進社會公平;(10)尊重歷史;(11)豐富文化景觀;(12)修復生態圈(2010:220)。其中,“與當地生命條件相適應”、“尊重歷史”、“修復生態圈”都體現了尊重自然生態的城市建設理念。從邏輯上講,中小城市人口少、面積小、消費總量低,更容易實現尊重自然生態的原則。為了讓人類社區有利于生態社區的持續存在,中小城市規劃應該以自然生態為規劃依據,創造源于環境特征的城市個性。恰如自然生態社區本來就具有自己的獨特品格,緣于環境特質的城市規劃更容易顯現出圓融的個性之美。在此方面,中國已經有許多成功的先例,麗江、鳳凰古城、香格里拉都是具有這種個性之美的藝術品。
(二)以地方性的人文生態為基本參照的個性之美
自然界是天、地、生命三元游戲的產物,城市則是人類的作品。房屋、街道、商店、公共廣場都誕生于人類的籌劃和勞作。每座城市的最早建設者都接受了自然生態的饋贈,又對它們進行了重新組合。于是便有了不同于自然生態的人文空間。人文空間的出現、增殖、更替造就了城市的歷史性。在現代化過程中,西方人和中國人都曾犯過不珍惜歷史性的錯誤,喜歡在推倒重建的斷裂感中體驗自己的力量。然而,人和自然生命都是歷史性的存在,漠視歷史性就是漠視人乃至生命自身,推倒重建的暴力美學造成嚴重的自然-人文危機,在追查危機起源的過程中,西方環境美學家瑟帕瑪(Yrjo. Sepanmaa)曾指出:城市建設不應該也不可能永遠從頭開始,而是“新的要適合于舊的”,要參照地方性的“自然歷史維度”和“文化歷史維度”(2006:2005-206)。與自然生態相比,人文生態承載著各種傳統、風俗、習慣、感知方式,具有獨特的個性和地方性。以這種人文生態為基礎和參照,中小城市更容易形成有根的個性化之美。
作為天、地、人三元游戲的產物,城市擁有個性化的“自然歷史維度”和“人文歷史維度”,顯現著生態學和人文學意義上的地方性。在西方,珍視個性化生活環境的思潮常常被稱為地方主義(provincialism/regionalism)。地方/地域(place/region)是現代生態學的重要概念,尊重地方性(包括地方哲學乃至地方美學)是生態主義者的共同特征。“全球性思考,地方性行動”是生態主義者的實踐原則。落實到居住、建筑、城市規劃層面,生態主義者試圖調和全球性和地方性的關系。兩種主要的‘居住’理念存在于環境思想中,一個是地方性的,一個是國際性的。‘全球化地思考,地方性地行動’,這個口號同時顯示了生態思想及其對現實政治的實際影響的對比,也展示了調和兩種觀念的企圖(Kerridge Sammells,1995:167)。
世界由地方構成,全球性歸根結底是復數化的地方性,對世界的愛必然顯現為對地方的愛。由于這種體悟,當代生態主義者更加偏愛特殊的地方——個性化的生命空間,人在小的地方棲居更容易觀照自然。只有尊重這種地方性,中小城市才能敞開和強化其個性化之美。在現代化過程中,中國的城市建設者喜歡求大、求新、求同,使大多數城市群面臨“個性危機”。為了避免這種趨勢繼續蔓延,我們必須放棄“推倒重建”的暴力美學,代之以尊重“自然歷史維度”和“人文歷史維度”的生態城市美學理念,凸顯中小城市的個性之美。
二、生態學的共生原則與中小城市的雙重宜居之美
中小城市要顯現個性化之美,就要尊重地方性的人文生態和自然生態。生態世界是人和其他有機體的家,尊重自然生態和人文生態就是尊重人和自然生命,因此,中小城市的個性化之美直接意味著雙重——對于人和其他生命——的宜居之美(共生之美)。后發的中小城市尤其需要實現這種美學理念。
共生是生態學的基本理念。“生態學家是研究物種的分布、豐度以及物種與環境關系的科學家”,因此,他們關心的是生命在地球上的命運(馬克·布什,2007:2)。在生態學視野中,人不過是眾多物種之一,并不在天、地、生命的三元游戲中占據特殊地位。地球不只是人類使用也不只是人類的居住地,動物和植物甚至自然構造物也有它們的權利,這些權利不能受到損害(約·瑟帕瑪,2006:149)。
城市雖然是人類的創造物,但其居民不僅僅是人類個體。即使為人類的福祉著想,宜居的城市也必須擁有一定數量的非人類生命(如植物和部分適合城市環境的動物)。物種比例失衡的大城市往往不適合人類本身居住,常常淪落為富裕階層逃避的對象。許多人之所以越來越喜歡到郊區和小城市居住,是因為那里擁有人與其他物種共存的生態體系。現代城市設計者部分意識到了這個道理,提出花園城市理論,認為好的城市應該將“城市和鄉村結合起來”(尤其是要具有較高密度的綠帶)(理查德·瑞吉斯特,2010:118—119)。不過,花園城市理論僅僅屬于生態城市理念的早期形態——其以人類為中心的模式意味著根本性的局限,即由于未充分考慮到非人類生命的福祉,它對人類的益處(實用的和美學的)也極為有限。現代生態城市理論已經遠遠超越了花園城市模式,開始探索建設雙重宜居城市的道路:(1)對于人而言的宜居:既要滿足人對創新、豐盈、便利生活的追求,又要為人類提供健康的生活環境、美和其他有意義的精神維度;(2)考慮其他生命的福祉——作為生物公民,其他生命也有在城市居住的權利,對這種權利的恰當尊重對人類有利(如為人提供健康的生存環境和美的景觀)。為了實現這雙重的宜居品格,一種新興的城市美學原則正在興起。
(一)人類學層面上的宜居美學
在這個層面,符合人作為物種的生命需求是基本原則,與此相適應的城市才可能被認定是美的。現代城市規劃本想凸顯人的自由,但過于強調物質手段卻使鋼鐵、石油、水泥成了城市的主角。生態美學視閾中的城市規劃開始糾正這個錯誤,要求建設以人為本的城市。建設無車的公共空間(如景觀廣場、購物中心、公園、娛樂場所、歷史遺跡區)、步行小區、生態建筑、城市周邊的永久農業區,都是這種理念的體現。巴西的庫里蒂巴和新西蘭的懷特里克就是踐行這種宜居美學的城市。中國已經有許多城市開始重視這種美學理念,但其力度和廣度還遠遠不夠。
(二)物種層面上的宜居美學
從根本上說,人之所以能在城市中居住,是因為它隸屬于全球生態體系,亦即天、地、生命的三元游戲也發生于城市中。出于對這個事實的尊重,生態城市的建設者倡導物種層面的宜居美學。庫里蒂巴市長杰米·勒納(Jaime Lerner)認為“城市中很少有建筑設計得比樹更美”,他帶領市民大量種樹,增加植物公民的比例(理查德·瑞吉斯特,2010:152)。此舉既推動了植物生命在城市中的復興,又改善了空氣質量,因而大受歡迎。不過,如果僅僅重視那些給人類以直接益處和美感的物種,天、地、生命的三元游戲就無法充分展開,而某些可能威脅人的物種又不宜離人太近,所以,實現物種層面的宜居理想需要調和的藝術。當代生態城市的探索者設計出許多方案,其中最為可行的是建設郊野公園和保持城市周邊的原發生態區。除此之外,他們還設計出鳥巢(一種多層次的綠色建筑,其不同的樓層有不同的植物,可供各類鳥兒棲居)、垂直社區(花園、果園、咖啡館、停車場、居民區構成有層次的生態體系)、生態村(處于自然環境中或擁有“永繼農業”的小社區)等筑居模式。這些模式敞開了一種令人興奮的可能性:城市(尤其是中小城市)并非永遠是其他生命的受難之所,它也能展示雙重的宜居之美。
由于以上兩種可能性,當代社會學家已經不再堅持城市/鄉村、文化/自然、人/非人類生命的二分法。他們提出自然社區和社會化自然等具有建設性的命題,力圖顯示社會與自然交織和共生的前景(約翰·漢尼根,2009:36)。當這種努力落實到城市規劃層面時,本文所提倡的雙重宜居之美就會在越來越多的城市中誕生。不過,并非所有的城市都能均等地實現這種規劃。西方新城市主義者認為,人們能接受的活動范圍應該在0.25英里(約4公里)之內,因此,小城市比大城市具有更好的宜居品格(理查德·瑞吉斯特,2010:235)。從目前的情況看,中國的中小城市人口密度比較低,具有相對大的郊野空間,可以供人和其他生命更從容地棲居,更有可能獲得雙重的宜居之美。
三、生態美學的超越品格與中小城市的詩意之美
無論是強調個性之美,還是言說實現雙重宜居之美的可能性,我們都是在美學視域中思考問題。從理論上講,美學(aesthetics)既是種學問(感性學),又表征著特定的立場(審美態度)。在使用生態美學這個術語時,我們更多地著眼于美學的后一個含義,強調的是生態世界的審美價值。生態世界是人的家園,以審美的態度對待它意味著以審美的態度在家(okios)。對于這種態度,海德格爾曾給出過恰當的命名:“詩意地居住。”這種強調居住詩意(審美品格)的觀念影響了無數建筑學家,推動了生態城市家族的擴展。中國的中小城市應該克服僅僅追求實用性的單調品格,凸顯人與自然共生而又富有個性的詩意之美。
在提出“人詩意地居住”這個短語時,海德格爾曾反復回顧和闡釋荷爾德林的名作:
充滿勞績,并且詩意地
人居住在這個大地上。
(Full of merit,yet poetically man
Dewells on this earth)
他認為,人的勞績在于“培育大地上的成長之物和關心它們的增殖”,而“培育和關心”則是居住的一種方式,因此,對世界保持親切態度是“詩意地居住”的前提(Heidegger,1971:214-216)。那么,究竟什么是詩意呢?海德格爾給出的答案也是詩意的描述而非精確的定義:“但是,僅當詩(詩意)出現和顯身,并且以我們略知一二的本性采用作為尺度的尺度時,棲居才發生。”(Heidegger,1971:224)這等于說,詩或者詩意本身既是基礎和尺度,又是人類居住的基本能力。在另一名篇《建筑·居住·思想》中,他給出了更具體的答案:
你和我,我們人類在大地上的方式就是居住。成為人類意味著作為有死者存在于大地上。此即居住。古詞beuan說出了人即是居住者,不過,beuan又同時意味著珍視和守護,保持和關愛,尤其指耕種土地和培育葡萄(Heidegger,1971:145)。
由此可見,“培育大地上的成長之物和關心它們的增殖”就是居住者——人——之勞績,居住的基本能力就是關愛和守護天空之下和大地之上的萬物,而詩意就發生在這種勞作中。在以后的論述中,海德格爾將關愛、守護、保持的對象界定為天、地、神、人的四元游戲。從本文的觀點看,將詩意理解為對天、地、生命三元游戲的關愛、守護、保持、推動更為妥當:其一,神并非存在于任何文化語境中;其二,單純強調人在游戲中的顯現尚未克服人類中心主義的遺痕。事實上,對于生態城市的倡導者來說,海德格爾上述思想中最有價值的并非是其關心、保持、推動天、地、生命三元游戲的立場,而是其從天、地、生命三元游戲中發現、觀照、體驗詩意的審美態度。如果生態城市能夠有助于“培育大地上的成長之物和關心它們的增殖”,那么,它就會顯現出其特有的詩意之美。
按照海德格爾的說法,“培育大地上的成長之物和關心它們的增殖”需要兩個基本法則:(1)讓萬物保持其本性;(2)守護萬物之間的親近關系(Heidegger,1971:163-166)。這都要求人超越功利化的立場,不再將生命僅僅當作手段,而是將其領受為自立、自持、自由的存在。落實到城市建設層面,顯現這種詩意之美的主要路徑是:盡可能地尊重、維系、守護人和非人類生命的自立品格。除非絕對必要,人不應該改變城市所在地原有生物公民的生存方式。在這方面,北歐的部分城市堪稱典范。芬蘭的城市建設者充分注意到保留原有生態的重要性。他們對自然景觀的保護如此之好,以至于“松木沼澤、草地沼澤和云杉沼澤”依舊是“芬蘭沼澤地的三和弦”(約·瑟帕瑪,2006:50)。中國的中小城市人口密度較小,更有條件借鑒北歐模式,尊重、守護、維系生命的自立品格。不過,這種尊重、守護、維系僅僅是顯現城市詩意之美的必要條件。要使天、地、生命三元游戲的詩意充分顯現于城市場域,我們還必須將非人類生命也當作美學創作的主體——原初藝術家。將非人類生命視為主體是生態美學的基本命題:非人類生命不僅僅是美的,而且是美的創造者。美國生態批評家威廉·魯克特(William Rueckert)曾說:“綠色植物是地球上最有創造性的肌體之一,它們是自然的詩人。”(約·瑟帕瑪,2006:111)瑟帕瑪亦言:“大自然——字面意義上的創造者——和自然力也許扮演了隱喻意義上的藝術家的角色。”(2006:58)北歐作家杰克·菲爾德斯(Jack Fields)等人在《芬蘭制造》(Made in Finland)一書中寫道:“河水,這篇土地的雕刻者,在北方的河道中疾速奔流。”(約·瑟帕瑪,2006:58)如果將自然生命理解為藝術家,那么,人與他們的相遇就會別具意味:當他們不再僅僅被視做客體而是被還原為主體時,人就會產生與之對話、交流、合作的激情。我們將某些自然物命名為“三姐妹”、“望夫石”、“歲寒三友”,就暗示了這種立場:人可以像面對人一樣面對山脈、石頭、河流、動物和植物。西方生態主義者借鑒巴赫金的對話理論,將這種立場命名為對話模式:
在自然的偉大網絡中,所有存在都值得認知,均可以發出聲音。由此出發,生態文學批評應該探討作者怎樣表現風景中人類與非人類聲音的相互作用(Glotfelty & Fromm,1996:372)。
對話模式之區別于獨白模式,就在于它讓“不同的聲音和觀點在其中相互作用”。落實到人與自然關系的維度,它要求人傾聽自然生命的聲音,與自然生命對話,與自然生命合作。如果說詩意首先表現為人對自然的親近態度,那么,人在與自然生命對話和合作的過程中無疑會體驗到生存的詩意。以對話和合作模式引導城市建設,詩意就會獲得誕生的機緣。通過恰當的城市空間設計,居民可以不斷地與自然藝術家相遇,其審美激情會被持續地激發、增強、維系。在這種洋溢著審美氛圍的城市空間中,人才會“詩意地居住”。為了讓人和自然藝術家更方便地相聚和共事,瑞吉斯特等人反對大城市的蔓延,希望以小的生態社區模式取代紐約模式和洛杉磯模式。德國生態神學家莫爾特曼則要求人放棄擔當主角的沖動,學會以觀眾身份欣賞其他生命在世界劇場中的演出(2002:418)。盡管這些倡議依然是試探性的,但它所推動的實驗卻通向“詩意地居住”的美境。在中國的城市建設中,我們完全可以用對話、合作、交流模式代替主體-客體模式,實現人與自然生命共同創造的境界,并在這種境界中體驗詩意之美。
在生態學視域中,實現中小城市的個性之美、共生之美、詩意之美是同一過程的不同方面:生態學意義上的個性之美源于人對自然的尊重,意味著對地方性生態體系的愛,因此,它必然顯現為雙重的宜居之美;強調人和自然的共生之美又要求人放棄對待世界的純功利態度,而這又為詩意之美的出場創造了前提。總而言之,中小城市建設完全可以同時實現其個性之美、雙重的宜居之美、詩意之美,成為演繹生態奇跡的希望之城,顯現其獨特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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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