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徽州;社會轉型;婦女職業;女子教育;婦女解放
摘 要: 近代徽州鄉村婦女在田間勞作之外,走出家門,受雇他人,以獲取經濟收入,無論從業范圍還是層次,都有較大的改變,在家庭中的經濟地位有所提高。近代徽州女子教育體系初步形成,男女同校,接受了新教育、新思想的徽州女性努力重塑獨立的人格,在成立婦女組織、發起婦女解放運動、追求婚姻自由等方面做出了努力。
中圖分類號: K25文獻標志碼: A文章編號: 10012435(2011)03028206
Social Transition and Change of Rural Women’s Daily Life in Modern Huizhou
ZHANG Xiaopo (Center for Hui Studies,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China)
Key words: Huizhou; social transition; women’s profession; women’s education; women liberation
Abstract: In modern Huizhou the rural women’s daily life had changed greatly. Besides the work in the field, they were employed in order to get remuneration. The range and arrangement of employment had both changed from the traditional society, which promoted women’s economic position in the family. The system of women’s education was initially constructed. The tendency of boys and girls learning in the same school cannot be reversed.The women who had received new education tried their best to model their independence and selfawareness,and they had made some endeavor in women’s organization, liberation movement and marital freedom.
明清以來,徽州人口流動頻繁,外出經商者眾多,留守婦女們維持著家庭的正常運轉,并在地方傳統習俗的影響與制約下,逐漸形成了勤勞節儉、孝悌友愛、恪守貞節等群體性特征,學界對此已做出比較深入的研究。①
1840年鴉片戰爭后,中國被迫開啟通商口岸,歐風美雨開始從東部沿海席卷內陸,咸同兵燹更是對徽州本土造成空前嚴重的破壞,徽州社會開始了艱難的近代轉型。而在近代中國社會結構急劇變遷的時代背景下,婦女的自主意識也在不斷增強,反對纏足、宣揚女子參政、爭取男女教育平等與女子經濟獨立等婦女解放運動先后出現,外界發生的變化對一直處于程朱理學束縛下的徽州婦女產生了深遠影響,“現在徽州交通、教育發達,把外面的時代文明運輸到徽州地區,而更加速舊式婦女的死亡與新婦女的誕生,也是不容抹煞的。”[1]卷3
本文在廣泛收集各類報刊資料的基礎上,以近代徽州社會轉型為研究視角,從近代徽州婦女職業結構的變動、女子教育的發展、爭取婦女解放等三個方面考察徽州婦女日常生活的變動圖景。職業與教育既是近代婦女解放的重要內容,又是實現其解放的主要工具,李小江曾指出:“從女人自身看,被女人認同、自覺追求,并且長久地改變了女性命運的,主要有兩件事:教育
和職業”。
[2]93本文即以此為邏輯出發點展開討論。
一、近代徽州婦女職業結構的變動
在近代之前的中國鄉村社會,男耕女織是農村勞動分工的主要模式,但明清徽州社會比較普遍的分工方式為男子在外經商,由婦女主持家庭內外事務。如績溪縣“婦子亦荷耰鋤,終年力穡,勤勞蓋藏”。[3]卷3風俗黟縣風俗“鋤犁徒把健婦”。[4]風俗婦女在田間力農之外,還要從事紡織、縫紉、采茶等副業生產以維持生計。康熙《徽州府志》載:“黟祁之俗,織木棉,同巷夜從相紡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徽俗能畜積不巵漏者,蓋亦由內德焉。”[5]卷2輿地志下#8226;風俗徽州產茶較多,采茶成為絕大多數婦女補充家庭收入的重要手段,《歙風俗禮教考》載:“近山之民多業茶,茶時雖婦女無自逸暇。”[6]卷18步入近代社會,在徽州延續數百年的家庭分工模式仍然存在,“往往夫商于外,所入甚微,數口之家端資內助,無凍餒之虞”。[7]卷1輿地志#8226;風土絕大多數鄉村婦女從年頭忙到年尾,少有閑暇時刻。有關近代徽州婦女日常生產生活的具體情景,我們可以通過一份休寧縣的排日帳來進行考察。[8]輯3(7)136164這份排日帳由私塾學生王福祥從1929年2月開始記起,到當年11月止,逐日記載包括祖母、父親、母親、兄長、姊妹及本人在內的全部家庭成員的活動。下表根據105天的記載制作而成。
說明:(1)“其他活動”主要包括與生產勞動無關的雜事,諸如“在家雜事”、“在家做粿”、“下五城挑米”、“過婺源辦貨”等家庭日常活動。(2)“休閑”即是作者所記為“在家嬉”或“拜佛進香”之類的活動。
從表1能看到,王福祥的母親終年忙碌,105天中只有5天“嬉”的記載。在“其他活動”中,絕大多數是“在家雜事”,一般當日的天氣記錄為“天陰”或“天雨”。再從生產活動來分析,母親不是扌罕山、扌罕茶叢,就是挖筍、燒炭煤、摘茶,有時還要斫樹、采柴,儼然是家庭的主要勞動力。這是近代徽州普通小農家庭婦女日常生活的記錄,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在外國資本主義的不斷沖擊下,近代徽州社會的轉型日益深入,作為傳統家庭手工業重要內容的紡織業開始衰落,鄉村婦女的職業結構出現變動,從事的職業與獲取經濟收入的渠道逐漸多樣化。隨著近代茶業出口量的增加,徽州茶葉種植面積逐年擴大,鄉村婦女在采摘完自家的茶之后,更多的是受雇于茶場或他人以獲取報酬。一般采一斤生茶獲一個銅元,采茶已成為改善家庭經濟狀況的主要途徑,“一季茶市,也是婦女們的唯一希望,自己的冬衣,孩子的學費,腌兩塊臘肉,買一口小豬,一切的一切,都預備在自己十個指尖上取出”。[9]冊36每年茶事結束后,徽州婦女即想方設法找其他做工的機會,如包梨、褙梨袋、做女仆等。徽州出產梨子,當梨子長到紐扣大,便用梨袋包起來以保持果實的潔凈美觀。包梨論樹給價,即使手快的婦女,一天也賺不到五角錢。包梨需要特定的紙袋,有婦女專事褙梨袋,即用漆和皮紙刷制,此項工作較輕,但所得更微。[9]冊36有些鄉村婦女為貼補家用,到城里富紳或官員家做女仆,每月傭金一元二三角,幫短工的每天銅錢四大枚。有掮客專門代女傭聯系雇主,收取傭金。[10]在近代徽州社會的轉型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只有知識女性才能勝任的職業,如女教師、女職員等。近代徽州的女子教育取得了一定成效,培養出的女學生中有相當一部分充任各級教員。據調查資料可知,在徽州各縣女子小學中擔任校長、教員職位的多為女性,如汪瑞英女士于1925年任績溪縣立女子小學校長,組織開展績溪女校成立十周年紀念活動。明確提出招用女職員的是創刊于1932的《徽州日報》,該報曾發表聲明:“為提倡女子職業起見,招用女職員二人,程度以初中畢業或與有同等學歷而身家清白者為合格,有意者請即日向本館總務部報名”。[11]這為接受過文化教育的徽州女性提供了一個比較理想的職位。
還有部分婦女開始走出家庭的狹小天地,進入手工工場做工。如到小作坊畫紙牌,紙牌由刻板印成,要用人工涂上不同的顏色。畫好每副牌得款三到四枚銅板。[9]冊36徽州招收女工最多的地方為茶號,設在屯溪的茶號一度達到百余家。每年茶季,四鄉婦女便云集屯溪,由于茶號眾多,勞務需求旺盛,距離較遠的婺源縣婦女也翻越五嶺或浙嶺前來,“東鄰西舍,諸女伴揀茶,故業難拋荒。更有遠自星江來,擔囊負笈趨休陽。”[12]屯溪成為鄉村婦女實現職業空間轉移的主要目的地。女茶工每天早上六點鐘進茶號,下午五點多下工,用紙券、竹籌計算工作量,放工時交籌領取工資。[12]婦女參與茶葉生產,引起了地方士大夫的不安,認為會敗壞社會的風俗倫理:“惟當出茶之時,開局檢茶,多以女工為之,男婦聚雜,外觀既不雅馴,其中復多曖昧,吾愿爾小民紡績耕馌,盡可度日,何必以清白之家混入茶號以博不美之名?”[13]934種(1)342343茶號中男女混雜,確實容易出現有傷風化之舉,每到制茶時節,都有不少女工在這里上演風流韻事,“有些羨慕都市的繁華的,不想回家中去,而愿被迫操神女生涯,亦大有人在。”[1]卷3(6)12
1930年以后,由于國內外時局惡化,徽州茶的出口一落千丈,茶號所需女工人數銳減,有識之士便呼吁人們設法開辦工廠或工場,以使婦女有工做。旅外徽州人也極力提倡婦女職業,“要納婦女于工作,則須劃區設立工廠”。[14]卷3(3)黟縣盧象三、盧崇卿籌集資本4000元,購置木機20架,鐵機6架,小機40余部,開辦了培本布廠,工場有三處,工人以本村婦女為主,共招收60名女工,70名男工,原料購自上海永安廠及達豐公司,產品銷售到本縣及屯溪、休寧、祁門等地。女工每月最高工資約10元、最低工資約3元。盧象三等人辦廠的目的是“謀鄉村婦女生活之利益”,此舉得到《黟山青年》主筆汪勵吾的贊賞,呼吁更多的旅外徽州人關注家鄉婦女的就業。[15]卷10(8)徽州婦女進入以機器工業生產為基本特征的工廠做工,雖然人數較少,卻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她們比女茶工的勞動形式更進一步,被雇傭的時間長,實行月工資制,已初步具備產業工人的屬性。而女茶工的勞動具有明顯的季節性,工期較短,流動性大,茶季結束,她們便回到原先的生活軌道,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產業工人。
二、近代徽州女子的教育發展與變化
近代徽州婦女無論在就業范圍,還是在就業層次上,都較前改變很多,她們走出家門,通過辛勤勞動獲得經濟收入,在家庭中的經濟地位有所提高。但是在男子掌控話語權的時代,她們在社會上還是很難發出自己的聲音。時人已認識到女子教育對于提高婦女社會地位問題的重要性,曾提出:“女子受了完滿的教育,她的知識發達,能力充足,在社會上就可立足,自然男子就不會輕視女子了。”[16]卷10(4)
徽州傳統的女子教育多停留在家庭教育層面,一般附設在私塾,由塾師講授《女誡》、《三字經》等,在課程、教學等方面都比較隨意,與近代女子教育相比有較大區別。近代的女子教育肇始于維新運動時期,其興起和發展是清末救亡強國思潮的產物。徽州女子學堂在新政期間開始創辦。光緒三十一年(1905)正月,許承堯在歙縣塘模創辦端則女子學堂,以許氏宗祠撥款和學費作為常年經費,招收學生12名。1907年,學部頒布《奏定女子小學堂章程》和《奏定女子師范學堂章程》,對女學的課程設置、修業年限、培養目標等方面作出規定。[17]卷31908年,黃杏仙在黟縣西遞創辦私立崇德女校。同年2月,婺源公立初等女學堂由紳士汪宗開辦,常年經費為捐款、學費,學生20名。[18]卷52宣統元年,鄭自熙獨資創辦歙縣鍾英女子小學堂,常年經費500元。[19]卷2營建志#8226;學校由于清末徽州社會風氣還沒有完全開通,這個時期的女子教育尚處于起步階段,各縣只有一兩所初等女子小學堂,每年的招生都不滿額。開設的課程除國文、算術、體操、圖畫、音樂外,還有修身、女紅。雖然清末徽州女子教育存在種種不足,但其開創之功不容忽視,體現出重要的時代特征,為民國女學的發展與轉型奠定了基礎。
進入民國,特別五四運動以后,要求男女同校,爭取男女教育平等權的呼聲不斷高漲。1922年,教育部公布《學校系統改革案》,確立了男女同校的單軌制教育。不斷變革的教育浪潮推動徽州女子教育步入一個快速發展的階段,主要表現在女子初級小學普遍設置,女子完全小學、女子中學、女子師范開始設立,女子教育體系略具雛形。1920年前后徽州各縣相繼開辦了多所女子小學,黟縣第二區第一女子國民學校、第一區第一女子國民學校分別于1917、1920年創辦。祁門縣立女子小學校于1922年開辦,1927年在校女生有50名,分為四級兩班,實行復式教學。婺源縣立第一女子小學有4位女教師,女生66人,常年經費540元。據親歷過民國女子教育的老人回憶,每天學生到校后,先做操,然后校長訓話。每天上、下午各三節課,每節課50分鐘,課程有國文、算術、常識、地理、歷史、美術、體育。[20]民國時期徽州境內比較有影響力的女子中學是隆阜女中,這也是安徽省最早的女子中學之一,1922年由陶行知、江彤侯倡辦,原名省立第四師范,1928年改名為省立第四女子中學,招收小學畢業生。為培養女學師資,歙縣簡易女子師范于1935年開始招收高小畢業生,該校實行四年制教學,課程有語文、數學、教育概論、教育心理、動物、植物、衛生、勞動、美術等。學校免收學費,并提供伙食費。
據2010年5月17日績溪縣家朋鄉梅干嶺對86歲老人周冬權的口述。
從這里畢業的女生分散到各地小學擔任教師,部分解決了鄉村女子小學師資缺乏的難題。
在有識之士的呼吁和地方當局的推動下,這一時期徽州女子教育最主要的進步是男女開始同校,女子學堂也打破性別壁壘,向男生敞開了大門。1930年,黟縣完全、初級小學共有學生1124名,其中女生259名,雖然女生所占比例還比較少,但男女同校的趨勢已不可阻擋。如歙縣私立毓材初級小學校36名學生中,女生有17名,所占比例為47%;績溪縣私立胡氏小學39名學生中,女生有17名,比例為43%。不過各地男女同校的步伐并不完全一致,四五十人的學校只有一二名女生的不在少數。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在于小農家庭處在糊口的邊緣,無力負擔子女的上學費用,女子教育的城鄉差距比較明顯。據1932年祁門旅休同學會的會員履歷所示,22名會員中有10位是女學生,這些女學生中出身于商人家庭者6人,全部初中肄業,有3位甚至高中肄業。[21]另一個無法忽略的因素是社會習俗觀念的影響。徽州俗尚早婚,往往女子十四五歲便許配人家,這個年齡段的女生大多迫于家庭和輿論壓力而選擇了退學。當時“賢妻良母”的教育觀點依然占據主流地位,“辦徽州女子中等教育的人,他的眼光僅僅限于‘良妻……’。學校如此,女子的父母的心理也如此,或者女子自己的心理也是如此”。[22]大部分父母把女兒送進學堂接受教育,主要出于婚姻的考慮,并非真心希望她們能取得多大的成績,所以女子缺乏追求高級教育的社會土壤,女子教育辦學層次越高,人數越少就成了普遍現象。
從整體而言,近代徽州女子教育雖然發展比較緩慢,但始終沒有停下前進的步伐。女子教育體系逐步構建,越來越多的女性走出傳統家庭的樊籬,進入學校讀書,男女同校成為不可逆轉的趨向。課程教學從注重封建倫理道德的《三字經》、《女兒經》轉變為具有近代科學概念的國文、算術、地理、歷史等內容,培養了女性的現代知識觀念。女學生日益形成一個群體,成為一種身份象征,她們不同于恪守“三從四德”思想的傳統女性,敢于爭取自己的權益,呼吁女性自由,以實際行動影響其他階層的婦女,誠如時人所言:“新教育的功用,就是一方面促女子自身的覺悟,一方面培養她們獨立的智能。”[23]
三、近代徽州婦女解放的諸種努力
近代徽州婦女經濟上的相對獨立為女性解放奠定了物質基礎,女子教育的不斷發展則促進了女性社會身份和地位的變化。接受了新教育、新思想的女性努力重塑獨立的人格,增強自我意識,部分女性在各類報紙上發表文章,呼吁家鄉的姊妹要敢于突破舊禮教的牢籠。雖然大多數婦女受社會環境、傳統習俗的束縛依舊沿襲原有的生活方式,但她們的思想底色已有所變化,特別是年輕女子表現出追求新生活的強烈愿望。可以說,在徽州婦女的職業和教育發展的推動下,徽州婦女在成立團體、推行解放運動、追求婚姻自由等方面邁出了堅實的步伐。
反纏足運動被視為近代中國女性身體解放的重要標志。在官方的支持下,徽州成立了不纏足會,開展了一系列活動。徽州知府劉汝驥于光緒二十八年(1903)頒布《勸禁纏足示》,[24]卷11904年徽州不纏足會成立,該會以“勸未纏者不纏”為重點,用各種方法勸說已纏者放足,并對放足者進行旌獎。[25]1913年,績溪縣婦女天足會成立,胡在渭、汪瑞英當選正、副會長,汪瑞英帶頭放足,其女章笑如為全縣第一個放足女孩。揚溪、上莊等地及鄰縣毗連鄉村也先后成立了天足會。[26]由于縣城中受過新式教育的女學生日益增多,風氣相對比較開放,部分女生敢于破除陳舊的婚嫁觀念,率先放足。但在廣大鄉村,纏足的陋習始終未能革除,在她們看來,還是腳纏得愈小愈美麗。各種婦女組織不得不把勸誡纏足作為工作重心,如1936年黟縣婦女工作委員會勸告婦女勿再纏足,并勸民間不得虐婢蓄婢。[27]近代徽州的反纏足運動雖然進程比較曲折,但取得了一定成效,使得年輕女性擺脫了纏足對身體所造成的傷害,是女性身體解放的主要內容之一。
近代徽州還成立了多種婦女組織,發起婦女解放運動。1927年祁門縣婦女解放協會成立,宣傳男女平等,反對納妾和買賣婦女,并向全縣婦女發出宣言書。[28]卷20團體同年2月,績溪縣婦女解放協會成立,章笑如任會長。10月10日,該會以縣立女子小學校學生會名義向各界發出“績溪女界解放萬歲”的口號,呼吁“反對摧殘女權的舊禮教舊習慣”,是年縣署公布了維護女權的7條規定。[26]章20群眾團體1934年,蔣介石發起新生活運動,在國民黨地方黨部的推動下,徽州各縣先后成立了婦女工作會員會,以訓練和組織更多的女性參與其中。婺源縣江灣新運會于1936年成立,在地方上推行婦女剪發運動。[29]抗日戰爭爆發后,休寧、歙縣、績溪等縣成立了婦女抗敵協會,發動婦女從事抗日救亡活動。1938年7月22日,休寧縣婦女抗敵協會成立,有理事11人,程季隨任理事長,動員婦女抗敵支前,舉辦婦女識字班,組織婦女福利社。[30]卷19群眾團體績溪縣婦女抗敵協會也于同年成立,知識婦女周錫琬、汪采芝等當選為常務理事,數日內即有34人申請入會,1939年還組建了婦女隊,舉辦城鄉青少年婦女培訓班3期,106人。受訓婦女回鄉開展勸募寒衣和贈送抗日將士慰勞品工作,組織婦女參加軍事訓練。[26]在近代徽州婦女運動中,很多是針對婦女日常生活層面的,通過反對溺嬰,提倡放足,舉辦識字班等活動,提高婦女的文化素質,擴大婦女的交往范圍。
在近代徽州婦女組織的推動下,受過新式教育的徽州女性不愿固守傳統的生活方式,勇敢地向現存社會秩序提出挑戰,追求新的婚姻生活,一個最突出的表現便是離婚事件不斷增加。《徽州日報》是民國時期徽州辦報時間最長、影響面最廣的一家報紙,據不完全統計,從其創辦到結束的17年中,刊登了450余例離婚啟事和多起有關離婚糾紛的報道。在這些離婚啟事中,出現頻率比較高的詞匯是“意見不合”、“感情破裂”,如《王禮文梁三仂協議離婚啟事》稱雙方“感情破裂,意見參商日深,難期偕老”。
[31]女方主動提出解除婚約者,多是因父母包辦婚姻,不堪丈夫虐待或丈夫不負養家責任,如朱當時、汪文鑫夫婦系“舊式結婚,初非雙方同意,以致夫婦反目,感情日趨破裂”,妻子汪文鑫提出解除婚約。[38]績溪人周天兵百般虐待妻子,其妻不堪痛苦,便向縣政府起訴離婚。[32]男方主動提出者是因妻子不守婦道或離家出走,如洪耀章發表與金娟仂脫離夫婦關系的聲明,是由于“近年來娟仂不守婦道,屢經勸告不聽”。[33]余潤生因妻子孫瑞萱“不守家教,自愿出走”,決定“從此恩斷義絕,永脫夫婦之名義”。[34]離婚事件的增加以及女性在離婚中由被動漸趨主動,表明近代徽州婦女的思想意識和社會地位在不斷變化,她們主動提出離婚,既是對包辦婚姻與舊式家庭生活的反叛,更有著對自我主體意識的信心,從而敢于在報紙上發出呼喊。
此外,參加集體婚禮者日漸增多,在報上刊登結婚啟事者也時有所聞。集體婚禮是新生活運動中的一項重要內容,黟縣新生活運動促進會成立后,每年舉辦四次集體婚禮,每次都有三四對新人參加。[35]歙縣、屯溪等地也先后舉辦多次集體婚禮。近代徽州,男女雙方訂婚后在報紙上刊登結婚啟事成為一種比較常見的現象,《徽州日報》刊登了大量的諸如《宋兆義結婚啟事》之類的訂婚、結婚啟事,這可以視為通知親友的一種便捷途徑,同時也更可以看出徽州女性對新的生活方式的選擇。
近代徽州婦女私奔的現象也比較突出,如歙縣吳智受之妻汪氏受外界引動,潛逃入城,藏于縣城張進財家內。[36]結合丈夫發布的離婚啟事,我們也許更能看到近代徽州女性以出逃的方式和掙脫婚姻牢籠的勇氣。《徽州日報》常以大幅標題報道徽州婦女日常生活中的其他事件,僅從《再醮婦大鬧山村:廉恥未打破遭人白眼,菊花插滿頭自認光榮》、《孀婦不安于室,兩戀奸再醮》等標題就可略知事情梗概,能夠看到徽州婦女生活的另一面向,或許這正是活生生的社會現實,而全非精英分子筆端下所描述的徽州婦女謹言慎行,舉止皆合禮儀規制的場景。
四、結語
近代徽州鄉村婦女在生產生活方面所發生的變化既是徽州社會轉型的產物,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近代徽州社會的走向,兩者處于互動的狀態中。家庭是組成社會的細胞,在社會大環境的變化下,家庭婦女或多或少地都會有所變化。廣大鄉村婦女在農業勞動之外,越來越多的走出家門,受雇他人以取得經濟收入,對家庭生計的貢獻有所增加,在家庭中的經濟地位相對提高。近代女子教育的發展則為徽州社會培養出一個具有時代特征的女性群體,對提高婦女自身素質,增強婦女的社會參與能力意義重大。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開始積極參與公共活動,不斷構建自身的主體性,在放足、追求婚姻自由等方面做出了努力。相對于以男性為主導的傳統社會,近代徽州鄉村婦女在社會經濟活動、社會公共事務中所起的作用日益凸顯,通過成立婦女組織,發起婦女解放運動,社會地位有所提高。
但是,我們也看到,婦女在人生的各個階段扮演不同的角色,在從女到婦再到母的身份轉變中,她們的角色期待也有相應的變化,盡管時代變化為鄉村婦女走出家門創造了可能,但侍奉公婆、家務勞動、相夫教子仍是她們最基本的角色定位,從而關注家庭仍是廣大徽州婦女日常生活的一種狀態。雖然部分受過新教育的女性跳出家庭的樊籬,在社會上發出了自己的聲音,走進了女性的新生活,但她們只是極少數的一群人,我們還不能用來代替整個徽州婦女群體的生活。而徽州地方社會傳統對徽州婦女的影響亦不容忽視,成書于民國時期的地方志不惜篇幅表彰節婦烈女,16卷的《歙縣志》有4卷是專記烈女,《黟縣三志》對烈女事跡的記載也不厭其詳。徽州宗族在族規家法中對婦女的要求與修譜時對婦女上譜的規定也仍在堅守傳統。這為我們考察近代徽州婦女日常生活提供了進一步思考的空間。
參考文獻:
[1] 邵一民.徽州的婦女[J].新安月刊,1935.
[2] 李小江.歷史、史學與性別[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
[3] 嘉慶.績溪縣志[O].中國地方志集成本.
[4] 黟縣鄉土地理[Z].
[5] 康熙.徽州府志[O].中國地方志集成本.
[6] 歙事閑譚[M].合肥:黃山書社,2001.
[7] 民國.歙縣志[O].中國地方志集成本.
[8] 劉伯山.徽州文書[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9] 中央日報,1936—10—7.
[10] 徽州日報,1934—3—13.
[11] 徽州日報,1933—12—24.
[12] 心純.婺源婦女生活的真相[J].徽光,1934,(2).
[13] 夏炘.景紫堂文集[C]∥近代中國史料叢刊.臺北:文海出版公司,1986.
[14] 黟縣急于需要的人才[J].黟山青年,1924.
[15] 汪勵吾.十都宏村培本布廠參觀記[J].黟山青年,1931.
[16] 世發.由女子教育問題而談到我黟失學婦女的救濟[J].黟山青年,1931.
[17] 學部奏咨輯要[M].臺北:文海出版公司,1986.
[18] 馮煦.皖政輯要[M].合肥:黃山書社,2005.
[19] 民國.歙縣志[O].中國地方志集成本.
[20] 余南寧.女子教育——20世紀前期徽州婦女口述史之三[J].黃山學院學報,2009,(4).
[21] 祁門旅休同學會會員一覽表[J].祁門旅休同學會會刊,1933(1).
[22] 哲文.徽州的女子教育[J].微音月刊,1925,(25).
[23] 蘇甲榮.對于婦女解放實行上的意見[J].少年中國,1919,(4).
[24] 劉汝驥.陶甓公牘[M]∥官箴書集成.合肥:黃山書社,1997.
[25] 徽州不纏足會章程[O].安徽省圖書館古籍部藏.
[26] 績溪縣志[M].合肥:黃山書社,1998.
[27] 徽州日報,1936—10—28.
[28] 祁門縣志[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90.
[29] 徽州日報,1936—12—2.
[30] 休寧縣志[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0.
[31] 徽州日報,1935—7—18.
[32] 徽州日報,1933—9—26.
[33] 徽州日報,1934—4—12.
[34] 徽州日報,1933—10—1.
[35] 徽州日報,1936—11—11.
[36] 徽州日報,1934—5—16.
責任編輯:肖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