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東城區教育研修學院 吳琳
得失寸心知
——我的語文教師成長之路
■北京市東城區教育研修學院 吳琳
在小語圈,我一直擁有一副好人緣,無論長輩還是年輕人,大家都愿與我談課論課,稱我是“小學語文課堂教學的知性評論者”。在《梅林對話百名小語名師》這本書的封面上,編輯們就這樣寫道:“大膽直言,風趣犀利——小學語文教學知性評論者梅林帶您走近百名小語名師?!泵棵靠吹竭@樣的評價,我的內心都充滿了感動,也使我在教研工作崗位上更加努力地為小學語文教師們服務,履行一個語文教研員神圣的職責。
因何做教研員,如何做教研員,追溯淵源,還要從下面這張老照片說起。

(劉炳鑫老師正在幫助吳琳備課攝于1986年)
每當看到這張20幾年前的老照片,我的眼前就會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劉老師手扶護欄,一步一步艱難地走上樓梯,臉上永遠掛著慈愛的笑容。
或許,退休后遠居澳洲的他早已記不得我的名字了,因為沒有人數得清被他指導過的青年教師有多少。然而,他卻像一盞燈,多年來,一直照在我的心里,從來不曾熄滅過。以至于如今,我也成為一名教研員時,這盞燈都會在心里時刻提醒著我:做一顆鋪路石,為更多的青年教師創造成長的機會,幫助他們走向成功。
1986年,21歲的我被學區推薦,參加北京市朝陽區中青年教師語文課堂教學大賽,執教《看月食》。那次比賽要求上三課時,講完一課書。在20幾名選手長達一個月的角逐中,我終獲一等獎,是7名獲獎者中年紀最輕的。
現在想想,那個一等獎,不過是憑著年輕和天賦,在老教師的指導下一遍遍演練、模仿的結果。至于對教材的理解和教學方法的把握,根本沒有多少自己的想法。然而,我剛剛走下講臺,一位胖胖的五十多歲的老教師就走到我身邊,一邊說“真不錯”,一邊問我能不能每周參加一次中心教研組活動。當時,我根本不知道“中心教研組”是什么,只見我的校長跑過來對老教師笑臉相迎,連說:“沒問題!沒問題!”還嗔怪地對我說:“還不快謝謝劉老師,這是咱們區里的教研員,語文教學專家!”我恭敬地謝過劉老師,也便從那天開始,我成了劉炳鑫老師中心教研組的一名成員。

淡淡家常語,
悠悠遠高意。
——編者畫外音
“中心教研組”是一個負責指導和組織全區教研活動的備課組,由教研員在全區200多所學校里選拔出的骨干教師組成,這些骨干教師也稱兼職教研員。最初,劉老師對我說:“你現在作兼職教研員還不夠格,就在組里旁聽,想發言的時候也可以發言?!?/p>
那時,我任教的學校離市區有兩個小時的車程,每次參加活動都要在路上花去幾個小時,但我樂此不疲。每次活動歸來,我都如獲至寶般地反復咀嚼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并現學現賣到自己的課堂里去。而后,再帶著新的問題和困惑,欣然期待著下一次活動。
在中心教研組里,我結識了幾位優秀的語文教師。他們對教材深度的挖掘,對某個教學環節的反復推敲、研磨,都是我從來不曾領略的。我漸漸明白,當好一個語文教師,上好一堂語文課,絕沒有那么簡單。除了“熱愛”,更要有深厚的知識修養、文化底蘊和豐富的教學經驗。
每當回想起在中心教研組見習的那段日子,我都從內心深處感激劉炳鑫老師。他把我領到了一個色彩斑斕的百花園,隔著繞滿牽?;ǖ姆h,讓我看到了花園中璀璨的花影,聞到了洋溢在空氣里的花香。也就從那時起,我便夢想有一天,自己也能走進去,為這花園增添一抹絢麗的亮色。
記得我第一次承擔區級研究課,劉炳鑫老師從市區趕到學校聽我試教,幫助我一遍遍調整教案。至今仍記得,我執教《林海》一課,課文中有“云橫秦嶺”一句,我設計了隨手畫出簡筆畫的教學環節,幫助學生體會“大興安嶺的溫柔”。劉老師卻不急于評價,而是讓我查閱“云橫秦嶺”一句的出處和老舍先生創作《林?!返臅r代背景。后來,我查閱了大量資料,知道“云橫秦嶺”出自韓愈的《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一詩,原句是:“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笔琼n愈被貶潮州,走到藍關時寫的,表達了韓愈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壯志豪情,也陳述了自己因為忠心耿耿而獲罪的沉郁。而老舍先生創作《林海》時值50年代初,被授予“人民藝術家”稱號不久。當時黨和政府的信任與期望,正使他興奮不已,創作熱情高漲,滿懷激情地表達對“今天”的熱愛與歌頌。眼中的景色與心中的激情融為一體,流瀉于老舍先生的筆端。在對這些背景資料進行研究的基礎上,再讀《林?!?,再去體會“大興安嶺的溫柔”,果然透過美景感受到了作者一種內心的喜悅,對教材的理解,也有了深度。
在劉老師的指點下,我學著備課,學著咀嚼教材、品味語言,漸漸對語文有了感覺,課也越上越成熟。
后來,我在區里承擔的各種教學研究課越來越多,劉老師也頻繁地到我的學校聽課指導。那天,我從三樓教室到底樓的辦公室,在樓梯上正巧遇到劉老師。只見他扶著欄桿,一步一挪,艱難地移著步子,我驚訝地奔下去扶他,才知他中風未愈,此次是專程來聽我的“隨堂課”。
那天,我上的是《草地夜行》,在講到老紅軍身陷泥潭,卻用肩膀猛地一“頂”,把背上的小紅軍“甩”到安全地帶,自己卻“沒了頂”時,我哽咽了,孩子們也落淚了。一起聽課的校長、主任在課后都說我上得太投入了。望著一臉欣慰笑容的劉老師,我知道,自己更是觸景生情,為劉老師對我的關愛深深地感動了。
1990年,我代表朝陽區參加北京市青年教師閱讀課教學競賽,執教《窮人》。劉老師拖著已半身不遂的身體,一次次乘車來到我的學校,和我一起備課,聽試講。那次比賽,我得了一等獎,也因此獲得朝陽區百名優秀青年教師、北京市優秀青年教師的稱號,并于1991年成為北京市首批語文骨干教師。
如今,每當看到那些塵封的獲獎證書,我的眼前都會浮現出劉老師步履蹣跚的身影和寫滿慈愛的笑容。他對青年教師說話,從來都是和風細語,笑容可掬。就是指出錯誤,也讓你聽起來心悅誠服。聽他評課,你總能找到一大堆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優點,經他一說,立刻讓你信心十足、干勁倍增。他也憑著自己豐富的經驗,敏銳的課感,能夠準確捕捉到你的不足,并在你困惑之處,妙手點撥,令你撥云見日,豁然開朗。盡管經他培養出的青年教師有不少成為市、區骨干,他自己卻從來不講。
劉炳鑫老師,是我對一個優秀教研員全部的向往。
時光荏苒,如今我擔任小學語文教研員工作已有10年了,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組織教研活動時的生澀和老師們的理解、支持與寬容。在這10年中,與其說我一直用全部的愛心與熱情在幫助青年教師進步,倒不如說,是他們每日里用自己的實踐和探索,用自己成敗得失的經驗,不斷成就著我的事業。因此,對一線教師,對所有我聽過課、輔導其上過課的青年教師,我內心深處充滿了無限的感激與敬意。
教研員最經常的工作就是聽課、評課。曾幾何時,自己也是一名渴望發展的青年教師,深知教研員的評課對一個青年教師的成長有著多么重要的影響。因此,從一開始,我便用心研究教研員評課的藝術。
關于評課,老教研員們都有著豐富的經驗,他們告訴我“要先把優點說足,再把問題找準”、“拍一巴掌還要揉一揉”、“既要舉旗,又要殺敵”、“打狗要看主人”、“不但要雞蛋里挑骨頭,還要從骨頭里挑出雞蛋來”……方法多樣,五花八門。然而,怎樣評課才能評出干勁、評出思考、評出方向、評出熱情呢?實踐告訴我,要有廣博的學識,要有敏銳的課感,要有可操作的解決問題的方案,要有教育的使命感,還要有一顆善解人意的真誠的愛心。
在我初任教研員時,每次全區教研活動都有四五百人參加,為了讓每位聽課教師都有參與討論的機會,我借鑒北京交通廣播主持人與聽眾短信互動的方式,鼓勵老師們表達自己的想法。我讓老師們在聽課中隨時把自己的看法、建議、思考和疑惑編輯成手機短信發給我,我從這些短信中及時擷取有研討價值的發言,在聽課之后,立即與聽課者、授課者展開現場互動研討。
這種互動式的教研方式很快引起同行們的關注。北京師范大學、浙江大學等單位的教師培訓機構都先后邀請我為一些全國性教學研討活動做現場互動評點。這使我有機會聆聽到很多名師的現場教學,聆聽到一些理論專家、學者、教授、作家對小學語文教學的看法和建議,了解到更廣泛的聽課者的心聲,并與全國一流的教學高手頻頻交流,了解他們語文教學的苦樂年華,與他們共同探討小學語文教學改革中最敏感的話題。
過去,評課總是由專家“一言堂”,總結幾條優點,提出幾條建議,最多不過讓現場觀眾先即興發言,最后再由專家做總結。而絕大多數教師只能被動聽講,沒有發表意見的機會;少數得到發言機會的人,也常常礙于情面,不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手機短信,為大家的廣泛參與搭設了一個民主、平等的交流平臺。人人都可以自由表達,人人都可以和專家對話。對所聽的課或褒或貶,或贊或罵,或提出質疑,或支上一招,或對組織者提出自己的要求,或抒發自己一時的感受……這樣的研討形式,極大地激發了廣大教師參與教學研究的熱情。
作為一個評論者,在互動研討過程中,我常常把自己“藏”起來,就像語文教師在課堂上,總是把學生推到臺前,自己退居幕后一樣。我總是及時擷取來自聽課現場最有研究價值的手機短信,適時拋出,引出話題。對一些言辭過于犀利,感情過于激烈的批評性發言,我會及時為之“降降溫”,在不改變作者原意的前提下,改用更加委婉、更加尊重的語氣重新表達出來,既使授課者欣然接受,又同時引起思考。遇到現場觀眾比較靦腆,而授課者卻“暗自得意”時,我會憑著自己翔實的聽課記錄,抓住授課者不經意的閃失,引發爭鳴,和授課者一起討論解決問題的辦法,尋找最佳調整方案。有時,為了關照授課者、聽課者、參與討論者不同的感受,讓研討的氣氛充滿祥和與學術氣息,我會不斷啟發、引導、點撥,甚至與談話者開個玩笑,緩解緊張的對峙氣氛,而后再重新把話題引向深入,使研討活動進入新的高潮。
就這樣,幾年來,我先后與數十位小學語文特級教師、青年名師和無數一線教師進行過互動評課,每次活動結束,這些老師也都成了我的朋友。我從他們那里汲取著無盡的營養,使自己的精神世界逐漸充盈起來。
教研員的工作沒有止境,也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很多時候,我覺得教研員就像一座橋梁,在教學實踐與教育理論中間架起的一座橋梁。如何能把枯燥的教育理論變成東南風,徐徐吹入老師們的心田,使之變成行之有效的教學行為呢?除了互動評課,我還通過大量的聽課隨筆記錄一個個生動的課堂故事,努力尋找故事背后的教育哲學和語文教學之道。
寫得多了,思考也多了,每當坐在教室后面聽課,我都投入地體會著教師與學生的苦和樂,努力尋找著能夠使教師和學生都能獲得快樂、滿足,實現他們的渴望和夢想的金鑰匙,也因此感覺語文教研員這份工作,充滿了激情與詩意。
回顧來時路,得失寸心知。如果套用一首軍旅歌曲的歌詞,可以這樣概括我對教師工作的全部感受:生命里有了當教師的歷史,一輩子都不會懊悔;生命里有了當教師的歷史,一輩子都感到快慰;生命里有了當教師的歷史,一輩子都感到正規。
特約編輯 劉中林
責任編輯 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