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葆耕先生曾這樣評價韓軍的課堂藝術:“韓軍最早吸引了我的是他的幾篇講課實錄。在與學生的一問一答中實現教學目的,是一種很高的教學藝術。我設想自己是他的一名學生,我不僅會在課堂上感到興味盎然,而且會在課堂下浮想聯翩,我會在老師的引發下產生探索和追求文學之美的激情?!盵1]韓軍是在與學生的對話中實現了自己的教育理想,也導引學生實現了表達的自主與精神的自由,讓我們感覺這個課堂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幸福的,這是語文教學的理想境界。
讓我們具體來看韓軍的作文指導案例《寫實與虛構》。這節作文課的教學內容是“寫實”與“虛構”文章的寫法指導,但教師并沒有直接交待這節課的教學內容,而是在這節課上課之前就對學生進行了好奇情感的培養,他“讓科代表告訴大家,什么也不必帶,只帶著一支筆來教室?!边@讓學生們摸不著頭腦,從大家的“相互你瞅瞅,我望望”的表情動作中,我們就可以看出,學生們已經對這節課充滿了期待。學生在進行各種猜測的時候,就已經自覺地和教師的情感初步融合到了一起,學生的理解潛能也就在此時躍躍欲試了,這為這節課的順利展開提供了情感基礎。
這節課的開端還給了我們另一個啟示。我們發現,在老師問十分簡單的問題時(如“去掉大王和小王,撲克還有多少張?”)同學都會異口同聲的回答出相同的答案,但是當老師問一些比較有難度的問題(如“大家知道,撲克的四種花色分別代表什么嗎?”)時,卻只有個別同學能夠說出自己的理解。其實我們知道,這類問題的答案是豐富多彩的,可為什么很多同學在面對這樣的問題時,無法解決呢,我想這和學生的個體思維能力差異有關系。韓軍已經預設到這個問題,并且處理得很得當,他既讓思考能力強的同學“站摘”了思維的果實,又讓思考能力稍弱的同學產生了“跳摘”的欲望,這樣做是對學生潛能的有效地挖掘,也是很好的課堂開端。
同時,通過和學生的對話,韓軍還成功地打開了學生的思維,每個學生都有了想要和老師、同學分享這次對話探險的愿望,此時韓軍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他又投了一枚枚重磅激趣炸彈。在指導學生“寫實”時,他提示同學們可以寫一些熟悉的活動,當大家都說想好了時,韓軍下發了寫作的命令,而且規定:“不能停,誰如果停下來,老師就從他的全文字數中扣除10個字?!睂W生們在“競爭游戲”的氛圍中釋放了青春的激情。接下來,韓軍又指導學生學習“寫虛”。他讓學生模擬神舟號宇宙載人飛船飛行員,讓他們記錄“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并且倒計時進入寫作情境。
這樣,激趣效果在教師和學生的對話中達到了,學生的情感潛能也普遍得到了開掘,此時,我們只能聽到沙沙的寫字的聲音,我們能感到,每一個學生現在都在積極主動地表達自己,他們正在完成從心靈到文字的最高對話,這一過程正是“心物同形”的建構,這種寫作的場面我們已經久違了。韓軍的這節課提示我們如若想要學生真正的由“要我寫”轉變為“我要寫”,我們就必須和學生建立共同的情感立場。我們始終要銘記,我們教育的對象是活生生的生命,他們正處于火一樣的青春,他們也有火一樣的激情,我們只要把這種激情點燃,那剩下的事情就屬于他們了。
雖說“公共話語”占主導地位的文化大革命時期,已經離我們遠去了,可是,在集體無意識的冥冥中的導引下,我們的一線教師們還在構建著這種戕害學生心靈的寫作教育體系?,F在的寫作教學的現狀是 ,在長期的思想禁閉當中成長起來的孩子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自己的聲音了,已經失去了學習主體的自覺。在韓軍與學生的這場對話中,我們會感受到學生假意已經“退場”,真心終于“出席”。
“偽圣化”的教育曾經掩藏了多少“真實”的童心,我們已經無法統計,但我們能肯定的是,“偽圣化”表達、寫作,給無數的青少年們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創傷。是考試與升學的理性禁錮了鮮活的生命,讓他們在陽關普照的大地上,還依然匍匐前行。他們在理性的逼迫中構建著“公共話語模式”,認為只有說“假話”才有分數、才有未來。長此以往,學生會在“知”與“行”的矛盾掙扎中迷失“本真”,以致失去豐富多彩的“自我”。
從韓軍的這節課中,我們感覺不到“公共話語”的存在,在這節課中學生們理性的枷鎖徹底的解開了,個性的話語也徹底的解蔽了。韓軍贏得了學生們的信任,這是韓軍能夠與學生對話的前提。他們的一句“大人們生怕我閑著?!狈置魇菍ⅰ按笕藗儭迸c“我”的關系定位在了“敵我”矛盾上了,真實地表達了自己對“大人們”的抵觸情緒,學生們的語言個性和性格特性都表現了出來。學生在這樣的場合,面對同樣是“大人”的老師,能夠表達如此激烈的控訴,可知學生們內心的積怨之深,他們之所以今天才公開宣泄自己的怒氣,那是因為韓軍營造了一個“你—我”模式的公平、自由、平等的對話情境,否則,我們是聽不到這些“刺耳”甚至“不孝”的聲音的,但聽不到,就等于不存在么?我想通過這堂課,每個“大人”都應該反思我們對孩子們的認識。
“其實語言是一種不折不扣的現實,它直接就是我們的思維、我們的觀點。我們依賴語言思考,心靈在語言中滋長。人的存在首先是一種語言的存在,而語言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為人的存在。就如加達默爾所言,語言的原始人類性同人的原始語言性具有根本的統一?!盵2]韓軍對學生潛在情感的啟發與生活理想的點燃,讓這些孩子表達出了語言的“前理解”,將內心潛藏的意愿都抒發了出來,在某種程度上講,此時,學生已經忘記了這是一堂作文課,而是把這堂課當成了人生課,寫作交流已經升級為學生表達的一種內心需求,“寫作教學的最終目的就是希望學生能借助寫作來完成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任務,他通過寫作來與人交流,交換信息,通過寫作來抒發感情,表達看法,通過寫作參與到社會中去,參與到與他人的關系中去。”
當學生把寫作熔鑄到生命與生活中的時候,寫作也就成了他們的生活方式之一。如果教師能夠引領學生達到這種境界,寫作教學的理想也就快實現了。在這節課里,我們感受到的是一個個跳動的生命在互相對話,在互相理解,在互相安慰。此時,他們對待寫作的態度是積極的、自覺的、無礙的、真誠的。學生把寫作當做是久困考試牢籠中的一種心靈的釋放、解壓。他們對自由的渴求讓我們感動“我看見了川流不息的車輛,看見了永不停息的人來人往,我羨慕,我眼紅,我迫不及待,我要一雙翅膀,我要飛翔,不僅僅是在水平地面,而是往晴空萬里?!弊x著這樣的文字,感到真實的稚嫩的心靈正在痛苦中掙扎,我們沒有理由不心生愧疚。我們回想,在教師霸權話語下的課堂中,我們見過太多的學生對教師的“冷暴力”,這讓很多走在迷途中的教師曾經喪失過教育的信心;在家長強勢“關懷”下的家庭中,我們也見過太多的孩子對家長的無聲的反抗。教育什么時候能夠真正的尊重學生的個性發展,學生的真心才能完全呈現在“大人們”面前。
韓軍巧妙地打開學生的情感閘門,學生擺脫了真話語的鎖閉狀態,實現了課堂學習主體的自覺召喚,走向了幸福的表達之路,直至遨游太空。與其說這堂課是教師在教學生學習“寫實”、“寫虛”的方法,不如說是教師在給學生指出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讓學生重新認識寫作,重新親近寫作,重新回歸學習主體的童真家園。
參考文獻:
[1]韓軍.《韓軍與新語文教育》[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4).
[2]王尚文.《走進中學語文教學之門》[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5).
哈爾濱師范大學2008級語文教育碩士(15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