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曾經說過:“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闭f的是學習和思考的關系。一個人倘只是進行接受性學習,卻不用自己的腦筋來思考,那么他必然感到迷惘;而如果只是一味胡思亂想,卻不實實在在地去學習,去接觸客觀實際,那就很危險了。孔子真是圣人,一語便穿透千年,時至今日仍閃爍著真理的光輝。
我忽然想到孔子這兩句話,是源于對時下某些教研員只“研”不“教”,甚至不“研”不“教”的現象的憂慮。故而不揣谫陋,甚至不避冒犯,私自“篡改”至圣先賢的“最高指示”,來發一番議論,再借用“樣板戲”《沙家浜》一句臺詞:“說得對,吃我的‘藥’;說得不對,分文不取。”
我國中小學教研員制度,是一項很好的制度。有了廣大教研工作者的努力,在課程開發和實施、教材選用和培訓、教法改革與實踐、教師修為和成長等諸多方面,形成了一系列有效的舉措和成功的經驗。教研員,是在教學業務方面,聯結上級教育決策、行政部門與基層學校、教師的紐帶。緊密聯系教育教學實際的教研員,是廣大教師的良師益友,是深受廣大教師歡迎的伙伴甚至親人,他們理所當然地受到廣大教師的喜愛和尊敬。他們之中,也涌現出不少專家和學者,曾經主持過著名的“青浦實驗”的顧泠沅,就是其中突出的代表,他長期扎根教學一線,和廣大教師一起,扎扎實實搞教改實驗,終于成為來自基層一線的教育行家里手。
然而,現在確也有這樣一種情況讓人擔憂,那就是有一些教研員,長期“浮”在上面,既不深入教學一線調查研究,更不親入課堂、擔任課務,從實實在在的教學活動中得到最寶貴的教學體會和教研資源。長此下去,必然與實際的教學發生隔膜,坐而論道,紙上談兵。沒有了“教”,那種隔靴搔癢的“研”,也就很難產生、甚至斷難產生實際的效用。
也許那些教研員會說:“我們就是來自教學一線的教師呀!過去我們積累的教學經驗可多了!”不錯,大多數教研員的確來自教學一線,其中絕大多數也的確積累了豐富的教學經驗,但是我想說:教學是一泓活水,它每天都在變化著,正因為它的流動不居,才保持著清新的生機。更何況,在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的形勢下,我們的課堂每天都有新鮮的事物產生,每天都有值得關注和探究的新課題。課堂,本就是一個煥發生命活力的所在,作為教育工作者,生命的豐富性有相當的成分體現為課堂的無比豐富性。曾經的生命精彩不能替代今日和明天的生命精彩。哪怕你過去的教學曾經輝煌,但那光焰即使能燃亮到今天,恐怕也已經如星、如豆,再不可能如日、如炬。
毛澤東同志曾在他的雄文《實踐論》中形象生動地闡發過他對實踐親歷的看法。他說:“你要有知識,你就得參加變革現實的實踐。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變革梨子,親口吃一吃。”哲人已逝,斯言在耳。毛澤東同志的這段名言,曾多少次被人引用,這是因為他講出了規律,講出了真理。我想,一個真正想探尋教學規律與法則的教研員,一個真正希望取得教學研究的發言權、進而有效指導教學的教研員,是一定會牢記毛澤東同志的這句忠告,走進學校、走進課堂、走進教學的實處、深處,真正做到“教”、“研”并舉,“教”、“研”相長的。
走進學校、走進課堂、走進教學的實處、深處,對教研工作、對教研員有哪些好處呢?
首先是能真正了解教學的實際情況,握有最為鮮活、最為豐富的教學歷練和課堂資源。我們常常會看到這樣的情況:某一堂公開課下來,到了評課階段,某些聽課的教研員作評點發言(而這時他們的意見往往最具“權威性”),聽上去是一大堆時髦術語,再不然便是一通主觀臆斷,既不能客觀求實,也不能直擊要害。究其原因,除了態度方面的因素,恐怕很大成分是脫離教學一線時間太久,已經難有切身體會。于是,或者是“看人挑擔不吃力”,或者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一個教研員是長期“泡”在教學一線的,他(她)就會知道,師生們在課堂里捧的這本教材,哪些地方是編得好的,哪些地方還值得商榷,到向編書者提意見的時候,便能說出確鑿實在的看法;他(她)就會知道,教師在組織課堂教學時,應有怎樣的充分預設和調控機智,為什么有人駕馭課堂得心應手,有人應付課堂捉襟見肘,高下之間,其真正的區別何在;他(她)就會知道;在怎樣的教學情境中,學生的思維會“飛”起來,而又是在怎樣的教學情境中,學生的興趣會“蔫”下去??傊n堂教學之“梨”,倘不親口吃一吃,是沒有辦法真正得其滋味的。
其次是能建立起教研員與廣大教師之間的親和關系,使教研員的工作獲得最為穩固堅實的人脈基礎。教研員走進了學校,走進了課堂,走進廣大教師中間,就能最真切地感受一線教師的教學甘苦,就能把到教師的教學之“脈”。和他們在一起切磋琢磨,交流探討,就能說到他們的心坎兒上去,真正讓廣大教師信服、佩服、敬服。同時,教研員的教學“下水”,也正是一種“放下身段”的親和姿態。即使不可能完全和教師打成一片,至少在他們中間經常能看到你的身影。在與教師的教學性接觸和非教學性接觸中,教研員就可能和廣大教師有共同的話題,有共同的感受,有共同的興趣,甚至有共同的人生體驗。教研員和廣大教師亦師亦友的關系才能有切實的基礎,感情也才能歷久彌深。那種高高在上、脫離實際、指手畫腳、不著邊際的教研員,只會離教師越來越遠。他們得到的,可能是教師表面的客氣和尊敬,卻永遠不會得到教師由衷的喜愛和親近。
最后是能讓教研員真正收獲研究的成果,在教學研究上“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毋庸諱言,在當下的教學研究中,真能出成果的,進而能著書立說成一家言的,不是沒有,而是并不太多。有相當一部分教研員,也有所謂“成果”,卻大抵是編試題、編資料,說是“教輔用書”,其實是“考輔用書”。這樣的成果,沒有也罷。這樣的“教研”,其實既不曾“教”,也不是“研”,也就是我前文所說的“不教不研”。
來自一線的教學研究,一定是一種“在場的研究”,結合著教師的教學實踐,帶著濃郁的個性色彩。這樣的研究,是草根化的研究,是“近身”的研究。用學者嚴清的話來說,是“身邊事、眼前景,手上功夫心中情”的研究。前蘇聯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就是這樣搞教育、搞研究的。他的那些皇皇巨著,讀上去那么親切,說著教育“圣經”一般的至理名言,其實每一句都是他的實踐結晶。我國著名兒童教育家、中國情境教育的創始人李吉林老師也是這樣搞教育、搞研究的。她心系兒童、情牽課堂,三十余年扎根一線,孜孜以求,終成大器。那三百余萬字的8卷本《李吉林文集》凝結了她多少實踐智慧!中小學教研員,從工作的實質來講,更類似一份教師工作,而不能簡單地和高校及教育科研機構的研究人員畫等號。
還是回到題目上去。教師也要做研究,只知埋頭教書,不知反思、總結、比較、探究的“教書匠”,會越教越糊涂;而教研員也要做做“教”的事情,或經常上上公開課,或干脆用一段整足的時間,任任課務,種種“試驗田”。如果只知閉門造車,躲在“象牙塔”中搞“研究”,把這樣“研究”出來的“成果”用以指導教學,那真叫一個“殆”(危險)呀!
(作者系江蘇省南通市教育科學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