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詩人雪萊的夫人瑪麗·雪萊曾經寫過一部小說,叫做《弗蘭肯斯坦》,此書被認為是世界文學史上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科幻小說。小說中的弗蘭肯斯坦是位醫(yī)科研究生,他將一具僵尸制造成了一個有生命的怪物,可他最終卻無法駕馭這一怪物,反而遭其所害。漸漸地,“弗蘭肯斯坦(Frankenstein)”一語在英文中便成了“創(chuàng)造者反被創(chuàng)造物所害”的代名詞,與我們漢語中“作繭自縛”或是“作法自斃”這類成語的意義、用法庶幾相似。
不知怎的,在讀這本書時,我總是時不時地將“弗蘭肯斯坦”這一形象與自己所從事的教師職業(yè)聯(lián)系到一起。自然,拿“弗蘭肯斯坦”這一形象來形容我們的教育工作者似乎有些不太妥帖,但是如果撇開“創(chuàng)造者反被創(chuàng)造物所害”這層意義,而將其理解為“創(chuàng)造者反讓被創(chuàng)造者所超越”,則我們的教師倒實在是很有一點“弗蘭肯斯坦精神”的。自古以來,教師就有“紅燭”之比、“人梯”之喻,亦即取其犧牲自己、無私奉獻、成人之美之意;我的老家流傳著一句形容教師的俗諺——“教出徒弟,打殺師父”,在我看來則更是對弗蘭肯斯坦這一形象的最通俗而又傳神的“中國版”的闡釋。
其實,早在兩千多年前的荀況就有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高論。然而真正領教它并且在默默實踐著它的,恐怕當首推我們的“靈魂工程師”了。君不見古今中外多少人看到自己的部下、后學、晚輩超越自己,心中每每會泛起那種“英雄遲暮”的酸澀,甚而至于會釀成妒賢忌能的毒素,輕的給這些后生們設置些路障,制造些麻煩;重的則會從背后給那些后來居上者踹上一腳,射支暗箭。這類人,與那些甘為人梯、扶掖后進、唯愿“化作春泥更護花”的教育工作者相比較,實在應該問心有愧。事實上,只有一代勝過一代,晚輩高過先輩,才能有社會的發(fā)展,人類的進步。而要想超越前人,則絕對離不開教育,離不開教師。“國將興,必貴師而重傅”,這是古人留給我們的彌足珍視的經驗總結。而教育工作的與眾不同之處就在于教師要能夠培養(yǎng)、造就出勝過自己的學生。無神論者曾經設計出這樣一則讓有宗教信仰者回答起來兩難的問題:上帝能不能創(chuàng)造出自己舉不動的石頭?而這讓上帝難以做到的事情卻要求我們的教師能夠做到。我們托舉起的就應當是在各方面勝過我們自己的學生。教師要以自己的思想、學識和奉獻精神為下一代架設起一座通向知識殿堂、邁向成功之路的云梯。這也就要求我們的教育工作者有崇高的品格、博大的胸襟、無私的情懷和自我犧牲的精神,讓學生踩著自己的肩膀去摘取我們一時都可能無法摘取的科學文化知識的明珠,讓我們的學生成為高出于其師的巨擘。
也許有人認為我是在唱高調。事實上,自古而今多少教師已經為我們提供了無數成功的“藍孕育青”的范例。誠如韓愈所言:“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正是這“不必賢于弟子”的老師締造出了一代代“賢于師”的出類拔萃的弟子,創(chuàng)造出了人類璀璨的文明。像郯子、萇弘、師襄、老聃之于孔子,徐特立、楊昌濟之于毛澤東,王維克、楊武之、熊慶來之于華羅庚……倘沒有前者的辛勤付出,后者要想取得成功恐怕還要多“在黑暗中摸索”一些時日。相反,如果師必賢于弟子,弟子必不如師,那豈不中了魯迅筆下的那位九斤老太念叨的“一代不如一代”的咒語?人類社會也就只能每況愈下,甚至重回蠻荒時代了。
孔子云:“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坦蕩者,以其無私;戚戚者,因其多慮。廣大教師在教育工作中表現(xiàn)出來的樂于奉獻、甘為人梯的自我犧牲精神和坦蕩無私、不計較個人得失的寬廣胸襟,堪稱君子風范,更為世人楷模!
明知我們的學生最終會打敗我們自己,但我們還是會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去為他們創(chuàng)造出戰(zhàn)勝我們的條件,因為在這場失敗中我們所嘗到的只有甜蜜。而這種甜蜜也只有教師才能夠品嘗得出、品嘗得到——這不是一個典型的無怨無悔的“弗蘭肯斯坦”的形象嗎?
責任編輯蕭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