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高等教育引入消費主義的背景\\影響和啟示

摘要：在新管理主義興起、高等教育由精英化轉為大眾化以及大學需要適應外部環境的大背景下，英國政府把消費主義引入高等教育領域。這給英國高等教育的發展帶來積極一面的同時，也帶來了諸多潛在的危害。面對我國高等教育被消費主義入侵帶來負面影響居多的現狀，并結合消費主義給英國高等教育帶來的利與弊，我國應加大高等教育改革力度，切實維護學生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利益訴求；同時，規避和超越消費主義的危害，促進大學健康發展。

關鍵詞：英國高等教育；消費主義；新管理主義

中圖分類號：G64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381(2011)01－0064－05

隨著全球化的步伐，消費主義以及它所表現出來的社會文化現象已經傳播到了地球每一個角落，并深深地影響到當代人的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進程的深入，消費主義也在有意或無意中被引入高等教育領域。本文將介紹英國高等教育引入消費主義的背景和影響，并探討它對我國高等教育發展所帶來的啟示。

一、英國高等教育引入消費主義的背景

英國自新工黨上臺后不久，就明確把消費主義機制引入高等教育領域。英國政府的此舉，是在諸多背景下產生的。

首先，新管理主義的興起。這種理論主張國家對公共機構的管理主要通過評估來進行，以市場運作機制替代福利國家運作機制。它強調削減成本、壓縮預算、引入市場與準市場機制、服務質量與環境以及“顧客的反應”等。在此理念下，英國政府為了實現“公共服務的現代化”，在公共機構導入了“消費模式”和“消費者”的概念。在政府看來，這樣的變革將促使公共服務部門與市場力量的聯姻，從而改變不同利益相關者的關系。受此影響，消費主義機制也被英國政府順理成章地引入到作為公共機構的高等教育領域。

其次，高等教育由精英化向大眾化的轉變。這種轉變，帶來的一個主要問題就是辦學經費的嚴重不足。據統計，1989年至1997年之間，英國的高等教育入學率翻了一倍多，由15％躍為33％，而同期的生均支出卻下降了36％。為了彌補經費的不足，英國許多大學和學院除了“銀根緊縮”，從事“鮮明的市場活動”之外，就是實行繳費上學和上漲學費。最近一次的大學生交費調查發生在2009年11月，而且由于提高學費標準的計劃已經得到了多個政黨的支持，“英國大學漲學費已成定局”。在新公共管理影響下，隨著學費的不斷提升，英國政府日益要求大學提升辦學效率和教育質量。這不僅意味著大學要重視績效管理和顧客選擇，而且意味著學生作為“消費者”、大學作為“提供者”的關系的進一步鞏固。這種關系，實際上就是消費主義在高等教育領域的本質體現。

最后，大學適應外部環境的使然。英國政府還把消費主義的引入與高級技能政策話語聯系起來。英國政府認為，在知識經濟的語境下，經濟上的成功依賴于生產具有高附加值的產品和服務，這反過來取決于科技知識和持續的創新。在這樣的背景下，高等教育的責任就是通過生產和傳播具有經濟價值的創造性知識以幫助英國保持全球市場中的競爭優勢。故而，大學被要求增加畢業生的總比例，并使這些畢業生掌握專業技能和一般的高級技能，包括創新的能力和學會如何學習的能力。然而，英國的大學往往被描述成一個保守的機構，并試圖抵制這些壓力，以維護自身的專業利益，而對國家經濟利益和其他相關者的利益置之不理。在這種情形下，政府在高等教育領域引入消費主義機制，目的在于給大學施加壓力，以減少大學在界定課程、決定學業標準和教學策略中的權利，從而使大學更好地適應外部需求。

過去的10年，在消費主義杠桿作用下，英國高等教育做出了許多改變與調整。這其中就包括：課程的模塊化、作業的標準化以及學分的統一化；要求大學公布學術課程的詳細信息，確保學生一開始就知道能學到什么；公布有關評價學校功能的績效指標；英國高等教育質量保證署(QAA)通過在高校中設立投訴和補償機制，以加強學生作為消費者的權利；學生滿意度調查；大學公布排名情況，并發布教育質量報告，等等。這背后的假設是：學生將會使用這些消費主義杠桿向學校施壓，要求學校提供高質量的服務，以使其課程更適應外部勞動力市場的需求。總之，在英國政府看來，在高等教育領域引入消費主義的力量，將給大學的發展帶來積極的作用，因為來自校內外的競爭將迫使大學應對學生的壓力和社會的需求，否則大學將失去“顧客”。

二、消費主義的引入給英國高等教育帶來的影響

從邏輯上講，英國政府把消費主義引入高等教育領域，將會給大學帶來巨大的變化，培養出知識經濟社會所需要的高級人才。事實上，自政府在高等教育領域引入消費主義機制后，英國的大學的確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首先，課程設置與就業聯系更加緊密。在英國政府干預和介入高等教育課程、努力在課程和工作之間建立外顯聯系的宏觀背景下，各大學都緊緊把握就業市場的需要，把課程設置與生涯發展、就業聯系起來。課程設計重視發展學生專業知識、經驗和技能，加強與企業聯系。如開設基于工作坊的課程、基于工業現場的課程、現場作業課程、三文治模式課程等等。

其次，高等教育質量得到維持和提升。高等教育大眾化所帶來的一個可能后果就是教育質量的下降，但得益于完善的、配合密切的外部質量保障體系(包括高等教育質量保證署、高等教育基金委員會、專業團體和社會組織等)，英國的高等教育質量始終位居世界前列，其優勢已逐漸得到了廣泛的國際認同和借鑒。

再次，高等教育問責機制的強化。問責是指對績效的回應能力，高校要從是否符合公眾期望、廉潔性、經費的利用價值、質量、績效等多個領域來確保公眾的利益。在英國，得益于問責機制的強化，一方面，保證了公眾及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另一方面，大學自身也從中獲得許多直接或間接的好處。如今，問責已經被英國政府、其他的高等教育利益相關者、高校所接受。人們對于高等教育問責的關心已經從要不要問責更多地轉變為如何更加有效地實施問責。

但另一方面，不少英國學者還是對高等教育引入消費主義的行為表示了深深的擔憂，因為它還有可能帶來許多潛在的危害。這其中就包括：

第一，高等教育的商業化。在消費主義影響下，大學有可能變成一個馴服于市場邏輯、追求經濟資本，而忽視內在價值與學術資本的機構。在此情形下，大學與學生的關系將變成一種商業交易，教師成為“商品提供者”，學生成為“消費者”。先前融洽的師生關系，由于各自關注的利益的不同，將會逐漸瓦解。

第二，大學辦學宗旨的異化。大學的根本宗旨在于育人，然而在消費主義杠桿下，大學有可能偏離這個目標。為了讓公眾知道學校內部各方面的信息，以方便學生挑選大學，英國每一所大學都要公布績效指標和排名情況。由于這兩者具有強烈的市場導向作用，這極有可能使大學偏離辦學使命，而把珍貴的資源用于提升大學排名，甚至不惜造假。

第三，學生學習的功利化。由于學生把自身視為顧客，并把學習過程當成一種商業交易，學生極有可能成為被動的教育消費者。在此情形下，他們會把教育上的成功視為一種權利，但缺乏學習的責任心。在學生看來，教育不應該成為一個艱辛的過程，而應是一件付錢即可拿走的產品。更功利化的思想可以從學生日益要求預先打包好的課程而不問真正能學到什么中得到體現。這樣下去，學習就可能轉變為一個挑選、消化和復制一系列毫無關聯的精巧打包信息的過程。其潛在的危害是不利于學生高級技能的產生和發展。更為重要的是，這極不利于學生自主學習和終身學習所需要的性情與態度的培養。

第四，教師教學的平庸化。在消費主義框架下，英國高等教育內部引入了大量的外部監控程序和學生投訴機制。在此情形下，教師在教學過程中極有可能采用“安全教學”的策略，用一套標準化的教學程序以滿足官方的標準和防止學生的投訴。教學過程中教師所應有的熱情、奉獻精神、靈活性也可能隨之喪失。由于英國大學一向講究“頭腦與頭腦，心靈與心靈之相遇和對話”，教學過程的標準化，意味著因材施教難以成為可能，教學逐步走向平庸化。

第五，學生知識結構的片面化。顯然，在知識經濟時代，高級人才的培養僅接受某一門學科的專業知識是不夠的。合理的知識結構應是廣博性和精深性的有機統一體。而要達到這一點，必然需要一個漫長的教育過程，既離不開教師的精心引導和啟發，也離不開學生的勤奮和堅持。然而，在消費主義影響下，學生把學習視為商品買賣，教師把教學視為提供標準化的商品，合理的知識結構將無從談起。另外，隨著課程的模塊化、學分制的推廣以及職業主義的興起，學生可能更喜歡選擇那些能夠掙更多錢的知識。因為相當比例的學生進入大學，不是為了尋求一種有意義的生活，而是通過選課(選擇對就業有明顯用處的知識)、攢學分，完成某種自我資格的鑒定，從而為就業市場做準備。“學生對大學教育的態度和期望是與學生職業發展和經濟回報強烈聯系在一起的。……評估大學學位價值的主要尺度已經演變成畢業生的掙錢能力。”學生一旦陷入職業主義，其知識結構的構建必將陷入片面化的困境。

從中可見，消費主義是一把雙刃劍。它既能使大學維護學生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利益，使大學具有更大的適應性，但又有可能改變高等教育的本質屬性，并使學生的學習和教師的教學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對此，我們應該辯證地看待。

三、對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啟示

就我國高等教育而言，消費主義的侵入，似乎帶來的更多是負面的影響。一方面，當前我國大學的商業行為正日益演化為大學日常的基本行為，影響著大學的職能和使命定位、大學的價值選擇和發展方向。“校園內終日彩旗飄飄，標語口號日日更新，不絕于耳，校園周邊燈紅酒綠，浮躁之風愈演愈烈。”另一方面，面對急劇的社會轉型，許多大學似乎還停留在過去，缺乏作為。“大學生朝氣蓬勃，充滿幻想地走人大學，但是一人校就被禁錮在一個系、一個專業、一個班級內，上課記筆記，考試前復印筆記、背筆記，可以說大學生生活在一個整體的被動環境中。”面對我國的現狀，結合英國的情形，無疑是具有一定啟發意義的。

(一)加大高等教育改革力度，切實維護學生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利益訴求

隨著學生的繳費上學以及學費的不斷上漲，大學生作為消費者的權利應得到加強，“以生為本”不應該只是一個口號。借鑒英國的經驗，可有如下舉措：

1、完善高等教育質量保障體系。一方面，轉變政府在高等教育質量保障中的職能，提高高等教育外部質量保障組織體系的獨立性和自主性，并吸納政府官員、高校校長、工商界人士等高等教育不同利益相關者的代表加入保障體系中；另一方面，將學生體驗納入高等教育質量保障體系中，凸顯學生的主體作用。這是學生作為高等教育主要的利益相關者的需要，也是高等教育質量保障體系完善的需要。

2、密切課程設置與勞動力市場的聯系。由于未來的工作“直接關乎他(這里指大學生——作者注)的身份地位、自我認可度、生活滿意感和生活質量”，學生作為高等教育的消費者，理應受到較好的職業教育。然而現實情況是，盡管2007年2月17日發布的《教育部關于進一步深化本科教學改革，全面提高教學質量若干意見》要求高校“根據經濟社會發展和科技進步的需要，及時更新教學內容，將新知識、新理論和新技術充實到教學內容中，為學生提供符合時代需要的課程體系和教學內容”，但目前許多高校開設的課程“一是和學生的就業沒有關系或者關系不大，學生不感興趣；二是課程內容陳舊，缺少新的信息”。要從根本上改變這種狀況，借鑒英國的做法，就是在高等教育領域引入消費主義機制，從而加強大學校內外之間的競爭，促使大學更好地應對學生的壓力和社會的需求。

3、加強高等教育問責機制。雖然問責制可能會引發許多問題，導致高等教育的公共性缺失、大學的自主性衰退以及教師的專業性侵蝕，但對我國高校而言，由于大學主要是對上級負責，“普遍秉持以行政權力為主導的管理思想，追求政績勝于追求大學精神，追求學科建設勝于追求知識創造，追求各種外在形式勝于追求教育內涵”，沒有從是否符合公眾期望、廉潔性、經費的利用價值、質量、績效等多個領域來確保公眾的利益。在此情形下，要改變這種狀況，必須建立一套高效、簡潔的問責機制，以期反映公眾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利益訴求。

(二)規避和超越消費主義的危害，促進大學健康發展

消費主義給高等教育的發展帶來活力的同時，也將不可避免地帶來負面影響。結合英國學者的擔憂以及消費主義已產生的負面影響，大學可以從以下幾方面規避和超越消費主義的危害。

1、喚醒文化自覺。“文化自覺是在文化實踐、文化創造和文化反思中所體現出來的一種文化主體意識。”面對消費主義帶來的危害，大學應喚醒文化自覺意識，引領、推動整個社會抵制和超越消費主義的危害。一方面，繼承和發展傳統文化與民族精神。例如，“止于至善”、“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君子謀其道不謀食”、“一簞食，一瓢飲，回也不改其樂”等思想，就是對消費主義的抵制。另一方面，樹立人文教育與科學教育融合的觀念。這要求我們更新大學的辦學理念，努力摒棄辦學中的功利主義、工具主義，促進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的統一、人文教育與科學教育的融合。

2、加強道德教育。正如麥金爾太所說，“養成真誠、正義和勇敢的品格，常常使我們遠離富裕、聲望和權勢”。顯然，良好的品格也會使我們遠離消費主義的危害。鑒于此，首先要做的就是扭轉當前大學道德教育逐漸形式化、知性化、邊緣化的趨勢，并在課程設置、教師配置、教學方法上作出努力，以創造良好的空間，探究道德、踐行德性。

3、完善通識教育。在消費主義語境下，職業主義的興起似乎已不足為奇。顯然，“現在的問題并不是是否要取消所有的職業課程，而是如何賦予職業課程新的含義，使學生明白職業教育并非等同于技能訓練”。也即如何在職業教育中融入通識教育(自由教育)，實現二者的攜手并進。這樣，學生一方面發展了心智、優化了知識結構，另一方面不至于陷入職業主義的泥潭。關于這一點，日本高等教育學家金子元久有較好的論述。鑒于當今大學教育和職業之間的關系，他主張“通過專業教育進行教養教育(即通識教育——作者注)”，這樣不僅能形成學生的“核心能力”，而且可以“整合個人人格的價值體系”。但同時他指出，在專業科目中如何實施教養教育是一個有待研究的課題。他提出的一個思路是，“綜合地設計科目的授課目標、授課方式以及學生的學習方法等”

(責任編輯 馬雙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