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作為一所現代初中的校長,您的教育主張是什么?就目前而言,要實現您的教育主張,還有哪些障礙需要跨越?
張召中:關于教育主張,在諸多名家大家的論述中,根據自己多年來的辦學實踐,我特別喜歡“為孩子的終身發展奠基”一說。學校如同一座巨大的廣場,是與周圍世界廣泛連接的,通透無礙,它是“演練場”,也是“選擇場”。這個“廣場”的作用在于:讓每個人在這里產生對世界的好奇,在這里對世界的某個方向表現出特別的興趣,然后鼓勵他奔向那個方向,并為他提供足夠的營養。我們有一條標語如同永遠不變的宣言,始終在學校綜合樓上醒目地垂掛著:“積極開辟第二課堂,培養學生的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2007年開始,“第二課堂”每周安排1~2節課排入課表,并適當在雙休日提供機會,致力于全體學生在多種門類的藝術、各項體育素質和技能、具有前沿性的科技知識和信息、綜合人文素養等方面的提高。接觸當地眾多文化名人,零距離分享他們送來的書畫、攝影、剪紙、音樂等藝術;零距離領略知名的科學家、文學家、世界冠軍以及著名院士、教授等大家的風采和智慧,建立看世界、看人生的全新視角,催生理想的種子;“天天運動會”“周周有競賽”“目標日日讀”“移動展板”“我心飛揚”等等,這不是“創新”,而是教育的回歸,是學校教育本該有的狀態。如果說學校教育是“鞋”,那么學生就是“腳”;鞋穿得舒服不舒服,腳最有發言權;求證“鞋”的舒適度,就是看學生參與校園生活的興趣是否濃厚,過程是否快樂,記憶是否長久、豐富和美好。“筑路”“制鞋”都是奠基性工作。
本刊記者:一個團隊沒有靈魂,就如一盤散沙。在學校管理中,您是怎樣塑造學校靈魂的?當下,許多學校有大廈沒文化,您認為問題主要出在哪里?
張召中:“校長”不是物質的而是精神的,說“學校文化是一校之魂”,是說精神才是文化。這些年,價值多元帶來了豐富多彩,迷茫也隨之而來。能真正引導和規范人的行為,真正讓人在眼花繚亂中辨識方向,真正讓人在功利浮躁中獲得寧靜的,還是那些歷經大浪淘沙沉淀下來的經典思想。我們組織全校師生學習毛澤東的“老三篇”:《反對自由主義》、《紀念白求恩》、《為人民服務》,學習活動進了課表,進了課堂,我們把這種學習活動稱作“重拾經典”,力求做到經典思想進頭腦,見行動。經典的思想是厚重而久遠的,親近它、走近它就會感覺到它的新鮮、親切和溫暖,就會從中汲取重塑價值觀的力量。您說的“沒文化的學校”,源于教育價值觀的迷茫,或是教育價值的定位過低,或是學校教育迫于壓力,避重就輕,甚至本末倒置,有幾個人考上名校或“重點”就算交差了,這是虛弱的甚至是虛假的教育。在宏觀的“教育”與“教學”之間我們堅定不移地偏重“教育”;在教師的“師德”與“師能”之間,我們旗幟鮮明地側重于“師德”;在學生的“品德”與“學業”之間,我們毫不猶豫地看重“品德”。面對“三觀”,學校教育不能躲躲閃閃,應當理直氣壯。
本刊記者:張愛玉是一位普通的60后教師,卻是公認的學校精神偶像。作為校長,您怎樣看待她在學校中的位置?隨著時間的推移,70后、80后教師逐漸成為學校教育教學的主要力量,新生代教師與他們的前輩教師有哪些不同,在學校管理中您是怎樣做到“不同而和”的?
張召中:作為普通教師,張愛玉是第一初中的“草根偶像”,她有屬于普通人的光輝,樸實無華,明亮而不炫目;她也像空谷幽蘭,馨香淡雅而無招搖之心。張愛玉老師恪守師道的職業操守和人格風范完全融化在她的平淡無奇之中,她不是那種讓人只能仰視而高不可攀的偶像。學習張愛玉,就是樹立榜樣,樹立看得見摸得著的標桿,形成一種結伴前行、相互激勵的力量,將一種為師從教的境界發展成百花齊放、春色滿園的局面。榜樣是一種高度,但最有價值的高度并不是陡峭的高峰,并不是凌厲的峭壁,而是一道道靜靜伸向遠處和高處的緩坡,讓人崇仰也適宜攀登,拾級而上,到達美妙的意境。
對于青年教師,我們不追求發展的整齊劃一,但核心價值觀必須堅守,如:良好的師德、良好的師生關系、較好的教學業績等,在此前提下,倡導和幫助他們走個性化發展之路,努力形成“不同而和”的局面。有的在師生關系上富有特色,有的輔導學生發表作品很有成效,有的教學研究引人矚目,有的才藝上讓人羨慕……只要他們取得一點成績都應大力宣傳以表激勵。以后我們還將設立多種單項獎,鼓勵和引導多元發展。每人都有一招,每人都有絕招,那才叫豐富,才叫精彩,才有可供整合和利用的資源,如同水火油電,并沒有優劣之分,它們各有千秋,不同而和,都是推動車輪前進不可或缺的力量。
本刊記者:促進兒童的成長,促進兒童人格的健全,是初中教育的應有之義。但是,現在普遍的感覺是我們的教育愈走愈遠,您覺得問題出在哪里?要讓初中教育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作為校長,您覺得有哪些事一定要做?
張召中:我特別喜歡“舍得”一詞。有舍有得,不舍不得,大舍大得,小舍小得,極具禪意。舍得是一種人生智慧和態度,也應當成為我們當下辦學校、搞教育的一種情懷和智慧。要勇于犧牲一些眼前利益,起碼課堂的機械訓練要大幅減少,無效低效教學要大幅下降,課外的各種活動要大幅增加,學生的眼界要盡可能開闊,知識面要盡可能拓寬,不要畫地為牢、削足適履,總是關注“考試考不考”。詩壇有句話叫做“功夫在詩外”,其實教育教學質量往往也在課堂之外,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這幾年,我們的校園生活是比較豐富的,也經常占用正常的教學時間。我們的“天天運動會”、“周周有競賽”都要擠占教學時間,卻得到了學生的熱烈響應。單說“周周有競賽”吧,那只是個平臺,只是個契機,學生經歷的不只是一場或幾場學科競賽,而是成長途中與別人較量、與自己較量的體驗。也許,作為成人已完全不在乎那么一次競賽的結果和它的前前后后,但對于孩子,對于懷揣夢想的孩子,對于初次參與競爭的孩子,他們或許經歷了別人無法體驗的驚心動魄的成敗得失。誰都認同“教育要為孩子終身發展奠基”的理念,關鍵是要將理念升華為信念。信念是什么?說得悲壯些就是“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
本刊記者:每個兒童都是“這一個”,您如何看待兒童個體之間的差異?在學校教育教學中怎樣做才能使每一個兒童都得到最適合他的發展?
張召中:影片《辛德勒的名單》有句經典的臺詞:“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千差萬別才構成了世界的豐富多彩,春夏秋冬各有其美,也各有所好。把猴子跟老虎放在一起比較,要求游魚學習飛鳥的生活方式,都是可笑的,但我們的教育就往往這樣犯傻,而且理直氣壯,樂此不疲。讓每一個兒童都得到最適合的發展,我們做得還非常有限,探索才剛剛起步。但我們堅定地認為,面對一個個獨具個性、向往不同世界的孩子,學校教育就是鋪路架橋,構建“立體交通”,海路陸路空中路,還有穿過江底河底的隧道。學校教育就是為每個孩子的行走和奔跑制作鞋子,制作最合腳、最舒適的鞋子。我心中理想的教育是:是虎給他一座山,是猴給他一棵樹,是魚給他一池水,是鳥給他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