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農戶合作經濟組織作為一個社會群體,農戶的“搭便車\"行為將導致組織運行的效率低下,其中,農戶行為間的相互示范和相互模仿是不可忽略的影響因素。本文基于行為門檻(Threshold Models)理論刻畫了組織內部農戶行為的傳遞效應,利用差分方程描繪了農戶“搭便車”行為的動態演化過程,分析了動態演化均衡結果的特性,提出了通過提高農戶“行為門檻”治理“搭便車”行為的三個策略:源頭治理、權利約束和文化培育。
關鍵詞:農戶合作經濟組織;搭便車;行為門檻;動態演化
中圖分類號:F321.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1)06—0047—05
前言
“搭便車”一詞最早是由奧爾森在其代表作《集體行動的邏輯》(The Logic of Collective Action)一書中提出的,其基本思想就是不付成本而坐享他人的成果。農戶合作經濟組織是農戶為了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而建立的社會全體,組織通過實現集體利益的最大化來實現每個成員利益的最大化。集體利益對于組織成員來說具有公共產品的性質,由于個人理性與集體理性之間的矛盾,在缺乏有效監督的情形下,農戶不可避免地會采取“搭便車”行為,從而導致組織內部產生交易成本高、凝聚力差、內部人控制等諸多問題。例如,中國農民合作組織研究網(CCFC)2011年3月4日轉載了北京大學經濟學院王曙光教授的《北京門頭溝農村合作社調研札記》,《札記》記錄了王曙光教授在2007年12月對門頭溝奶牛協會和農村奶牛養殖戶進行調研的經歷。調研發現,門頭溝奶協中奶戶的自由度很大,當牛奶價格對奶戶有利的時候,他們就自己把牛奶賣給奶業公司;而當牛奶價格對他們不利的時候,他們就來尋求奶協的幫助。門頭溝協辦無法有效治理奶戶的“搭便車”行為,奶協很快成為一個名存實亡的組織。
一方面,國內外許多專家認為,農戶合作經濟組織在我國農業產業化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JosBijman認為,農戶合作經濟組織在解決中國“小農戶”與“大市場”的矛盾,減少農戶決策的盲目性,降低農業產業化的運行成本與風險以及促進農戶增收等方面顯示出了獨特的功能。黃祖輝和梁巧以浙江省箬橫西瓜合作社為例,對參與農戶合作經濟組織的農戶和其他農戶的生產成本和收益進行了比較分析,得出了農戶合作經濟組織這一組織制度的意義。孫艷華等利用江蘇省養雞行業的調查數據,對農戶合作經濟組織的增收績效進行了實證分析。研究結果表明,加入組織的農戶與獨立養殖相比能獲得更多的收入。另一方面,專家也指出,大多數農戶存在的“搭便車”心態使得農戶合作經濟組織運行低效。任大鵬和郭海霞認為,如果無法緩解農戶的“搭便車”行為,集體行動的困境將導致合作經濟組織發展不起來。孔祥智和陳丹梅研究后發現,如果無法防止組織內部其他人“搭便車”,領導人將缺乏足夠的積極性去組織合作生產。曹錦清在對河南地區農戶進行調研后提出了“農民善分不善合”的命題,引發了關于農民合作能力的持久討論。賀雪峰認為,改革開放以來,村落由封閉變為開放,農民的流動增加,農戶間的博弈由多次變成了一次,農民相互之間的長期合作變得困難。因為合作的參與方無法懲罰不合作的參與方,只要外部機會足夠好,農民就存在“先偷懶然后退出獲得外部機會”的動力或者干脆“獲取外部機會而從不與其他人合作”。
農戶可以通過相互的學習來影響各自的行為方式。Scott在《小農的道義經濟》一書中認為,存在一種農戶特有的規范體制,這種規范體制包含了生存權利以及一套與互惠聯系起來的權利與義務,并且切實地塑造了農戶的個體行為。林毅夫等認為,農戶是否采用新技術受兩個方面的影響:一是學習新技術的成本;二是采用新技術的預期收益。Maria Maucer認為,教育因素是影響農戶采用和學習農業技術的重要因素。Negatu和Parikh發現,農戶的信息渠道、信息水平和主觀風險因素是影響農戶采用和學習節水灌溉技術的重要因素。青木昌彥對德川時期日本村莊的灌溉系統建設進行研究后認為,在沒有第三方實施干預的情況下,禁止偷懶者參加村莊其他日常社會、政治和經濟生活,仍然構成一種可信的威脅,這種威脅對于促成灌溉系統修建、維護和使用的高水平合作是非常有效的。
Granovetter構建了一個集體行為的模型,認為一個人必須看到采取某一決定的人數或者比例超過臨界值時(也就是Granovetter所謂的“行為門檻”),才會采取相同的決定。[本文基于農戶行為具有相互示范、相互模仿這一特征認為,農戶合作經濟組織中的某個農戶是否采取“搭便車”行為,也應取決于周圍采取相同行為農戶的數量是否已達到誘導其采取“搭便車”行為的“行為門檻”,從而動態分析農戶“搭便車”行為的演化過程,期待能更有針對性地提出治理農戶“搭便車”行為的策略。
一、行為門檻與農戶“搭便車”行為的演化
在相對封閉的傳統農村社區,農戶的“搭便車”行為往往面臨著嚴重的“社會懲罰”(比如宗族意識、村莊認同、鬼神信仰和面子觀念等的壓力),同時這種“社會懲罰”也很容易轉化為“經濟懲罰”。但是,當前農村社區打破了封閉性,傳統約束農戶行動的“社會懲罰”機制大都解體,農戶越來越成為一個個孤立原子化的經濟人,具有強烈的利益最大化沖動。同時,示范和模仿會導致農戶行為具有很強的社區性,個別農戶的“搭便車”行為會擴散到更大的群體范圍內(如農戶合作經濟組織)。
本文假設一個農戶合作經濟組織有N個農戶組成,描述農戶不同行為偏好的關鍵就在于每個農戶的“行為門檻”的差異,我們將一個農戶愿意加入“搭便車”隊伍的“行為門檻”定義為“在我加入之前有多少百分比的農戶已經加入”。在下文中,我們將構建數學模型來刻畫農戶“搭便車”行為的動態演化過程。
我們假設農戶合作經濟組織中某個農戶“搭便車”的行為門檻為z,f(x)是行為門檻的概率,而F(z)則是累積分布函數,它指定了“搭便車”行為門檻小于z的農戶比率。我們稱在時間t(t是非連續的時間)時加入“搭便車”隊伍的農戶比率為r(t),假設我們知道在特定的時間點t加入“搭便車”隊伍的農戶比率為r(t),那么在t+1時期加入“搭便車”隊伍的農戶比率為r(t+1),其中有:
r(t+1)一F[r(t)]
對于上述差分方程,在任何時間點t,我們都能求得r(t)。特別地,當r=F(r)時,我們可以得到達到均衡時加入“搭便車”隊伍的農戶比率r*。如果加入“搭便車”隊伍的農戶是不能退出的,也就是反反復復改變自身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那么均衡總是能夠找到。在這里,我們不關注在.f(x)為某一具體概率分布時r*的具體取值,而重點研究在農戶合作經濟組織中個農戶“搭便車”行為的動態演化過程。在圖1中,z軸表示某個農戶的“搭便車”行為門檻,y軸為累積分布函數,我們用繪圖觀察可以找到均衡點r*。我們首先畫一條對角線F(x)=x,當r(t)已知時,又有r(t+1)=F[r(t)],我們可以找到t+1時期加入“搭便車”隊伍的農戶比例r(t+1)(相當于從x軸的r(t)箭頭上指,所指向累積分布函數曲線F(x)上的那一點。),以此類推,當r(r)趨于極限時可得到均衡點r*5。

我們容易發現,當農戶“搭便車”行為的動態演化達到均衡時,將有Nr*個農戶加入“搭便車”隊伍,而僅有N(1—r*)個農戶由于其加入“搭便車”隊伍的“行為門檻”很高,能夠仍然積極地為農戶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工作。
上述理論分析也與現實相吻合,馬彥麗和孟彩英指出,在我國農戶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的過程中出現了明顯的少數人控制合作組織的情況。在門檻模型達到均衡時,如果不愿加入“搭便車”隊伍的N(1—r*)個農戶是少數具有強烈責任感的村莊精英,其愿意為全體農戶的利益工作,那么農戶合作經濟組織在一定時期內尚能順利運作;如果不愿加入“搭便車”隊伍的N(1—r*)個農戶是少數村莊強人或惡人,那么農戶合作經濟組織將出現嚴重的“內部人控制”問題,農戶的利益將不能得到保證。
二、熟人社會和農戶“搭便車”行為的加速演化
費孝通就曾以“鄉土中國”來標識中國農村的性質:“鄉土社會的生活是富于地方性的”,是一個“熟人社會”。在“熟人社會”中,血緣、地緣、家族等而產生的協調組織內部及組織間關系的習慣、慣例、習俗廣泛地支配和影響著人們的生產、交換和分配活動。賀雪峰認為,基于長期的生活理性,“熟人社會”中的農戶形成了一種特殊的行為準則,那就是農戶不是根據自己得到的好處來“算計”,而是根據與他人收益的比較來權衡自己的行動:不在于我得到多少或者失去多少,而在于其他人不能白白從我的行動中額外得到好處。
“行為門檻”理論認為,不同社會結構對集體行動的沖擊是不同的,任何人對他人的影響力依賴于相互之間的社會關系。我國的農戶合作經濟組織大都是圍繞當地的特色農業及其生產集群產生和發展的,參與人員是某個特定村莊或周邊村莊的農戶,農戶之間是相互熟悉,其行為準則也具有熟人社會的特征,由于農戶具有很強的從眾心理,熟人行為的示范效果將更為強烈。在上文構建的模型中,我們假設的農戶行為門檻是以陌生人示范的效果為計算基礎的。當我們考慮到農戶合作經濟組織是一個熟人社會,那么農戶“搭便車”行為門檻就應以熟人示范的效果為計算基礎,也就是說,熟人示范的效果應被加倍計算。例如,在一個陌生人社會中,某個農戶的“搭便車”行為門檻為x,那么,在一個熟人社會中,某個農戶的“搭便車”行為門檻將為ax,其中,0 三、農戶“搭便車\"行為的治理策略 行為門檻理論關注了影響集體行為的兩個因素:一個是個人行為偏好的差異,另一個是個人行為的相互影響。上文應用行為門檻理論真實刻畫了農戶合作經濟組織中農戶“搭便車”行為的動態演化機制,農戶不僅會根據不同的個人偏好選擇是否“搭便車”,而且“搭便車”行為可以在農戶間相互示范和相互模仿。基于此,我們提出約束農戶“搭便車”行為的三種策略: (一)源頭治理——選擇性懲罰“搭便車”行為門檻較低的農戶 當看到農戶合作經濟組織中已經采取“搭便車”行為的農戶人數或比例達到自己的行為門檻時,某個農戶才會采取“搭便車”行為。因此,加入“搭便車”隊伍門檻越低的農戶越有可能率先采取“搭便車”行為,繼而通過示范將“搭便車”行為向其他農戶傳導,形成滾雪球式的集體行為。因此,對“搭便車”行為門檻較低的農戶進行“選擇性懲罰”,可以在源頭割斷“搭便車”行為的傳導鏈條,防止“搭便車”行為在整個農戶合作經濟組織中的擴散蔓延。 (二)權利約束——取消“搭便車”農戶再次加入合作組織的權利 我國許多的農戶合作經濟組織是完全按照經典的合作社原則來組建和運行的,例如:人社中的進出自由原則、決策中的一人一票原則、分配中的社員惠顧原則等等。其中,人社中的進出自由原則將改變農戶的行為預期,不再看重未來的長遠收益,而將現時的收益看得極重,農戶“搭便車”行為的愿望極為強烈。因此,取消“搭便車”農戶再次加入合作組織的權利可以促使農戶認識到暫時得到的利益將不足以彌補未來的損失,農戶將在一個較長的時期內預期自己的行為,降低“搭便車”行為的動機。 (三)文化培育——政府介入培育農戶的合作精神和信任文化 農戶合作經濟組織中的少數農戶不能決定整個組織的行為邏輯,關鍵是組織中的大多數農戶如何行動。由于我國農村普遍缺乏市民社會基礎,農戶的合作意識淡薄,農戶主要靠評估周圍農戶的行動結果來構建自己的行為門檻。在農村很難內生建立合作秩序的前提下,政府外生介入培育農戶的合作精神和信任文化可以有效地提高農戶加入“搭便車”隊伍的門檻,減少“搭便車”行為的發生。政府可以采用建立農村文化組織、宣揚合作雙贏精神、表彰優秀先進農戶等方式,增強農戶在合作組織中共同分擔責任的意識,培養農戶的合作意識和公共精神。 四、結束語 由于我國大多數農戶合作經濟組織實行股金分散,一人一票,民主管理等制度,合作組織的控制權分散在眾多的農戶之中,因而“搭便車”行為不可避免地成為組織運行的常態。本文首先基于行為門檻理論刻畫了農戶“搭便車”行為的互動關系,構建數學模型指出農戶合作經濟組織內采取“搭便車”行為的農戶數是一個動態演化的過程,并對均衡結果進行分析,最后在模型分析的基礎上,從源頭治理、權利約束和文化培育三個方面提出了約束農戶“搭便車”行為的策略和方法。本文研究的主要不足在于,農戶的行為門檻作為一種個人偏好,如果沒有具體的指標對其進行表征(例如,是否可以將農戶以往的失信記錄作為描述農戶行為門檻的指標?),那么在實踐中的操作將是有困難的,對此我們將在以后進行深入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