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經驗的班主任會時常找學生談話,和學生進行思想交流,以此了解學生的心思,促進師生感情。然而對待班主任的苦口婆心,并不是每位學生都會領情,有時談話會以學生的無禮頂撞,老師的怒發沖冠而結束。遇到如此“態度不端正”的倔強學生,班主任常常會產生挫敗感。我在擔任初中班主任時,就遇到了這樣一位讓我頭痛不已的學生。
那是一名來自單親家庭叫小鵬的男生,性格倔強,經常跟同學發生爭執。一次剛下課,班長沖進辦公室告訴我:“老師,小鵬和小越又打起來了。”我一聽,不由得怒從心來,又是小鵬,我處理與他相關的沖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已經是初二的學生了,還是實驗班的,太不懂事了!
走進教室,小鵬站在自己的座位旁邊,兩眼直直地瞪著正在撿書的小越,兩肘微屈,雙拳緊握,像是被壓制的快噴發的火山。我把他們倆叫到了辦公室,一問情況,原來是快下課時,語文老師把練習冊發給同學們,小越拿到小鵬的練習冊沒直接傳給他而是放在自己的課桌里,于是小鵬認為小越在故意整自己,一氣之下把小越的書全給扔了。聽完事情的經過,我指出小越的做法不對,簡單批評了幾句就讓他回教室了,把小鵬留了下來。
小鵬很不滿意地說:“不是我的錯,為什么又把我留下來?”為什么要把小鵬單獨留下呢?倒不是因為他的錯更大,需要繼續批評,而是我想和他談談,解開心結。因為從初一到現在快兩年的時間里,小鵬和班上好幾個同學前前后后發生了十來次沖突,每次的起因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比如被某同學推了一把,有人拍了拍他的頭等類似的原因。他總認為自己受到了別人的欺負,他對我說:“我受夠了,小學的六年中他們欺負我,現在還欺負我。”每次沖突后,我都會批評逗惹他的同學,叫他們不準和他開有身體接觸的玩笑,希望以此消除小學六年生活留給他的陰影。我輕輕地對他說:“你坐下吧?!彼驳鼗卮鹞遥骸安挥??!薄盀槭裁茨??平常你和小越經常在一起玩,你們一直是好朋友,對嗎?”我問道。“是,但是他經常都這樣整我?!薄坝袝r候會不會是你自己太過敏感?其實退一步海闊天空。如果同學欺負你,你可以跟老師說啊,老師可以幫你,這樣動不動就用拳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跟老師說沒用,只管兩三天,然后他們又來欺負我。全班男生幾乎都整過我的。反正他們整我,我就要還擊?!彼髲姷脑捳Z堵得我無話可說,心想:之前我做的多次努力,和他的多次談心,同學們對他的關心,全被他否定掉,真讓人寒心。我沒再多說什么,讓他回教室了。于是他氣鼓鼓的走了,而我則挫敗地在辦公室里生悶氣。
事后,我不斷地想:為什么小鵬對我的幫助不領情呢?為什么我的勸導在他眼里就成了批評?到底是他太頑固還是我的方法出了問題?我把和他的談話梳理了一遍,果然發現了問題——班主任和學生之間的談話也是心理咨詢,而我們的談話缺乏“建立良好咨詢關系”的三個充分必要條件之一——“共情”(羅杰斯)。“共情”在心理學上被認為是一種能深入他人主觀世界,了解其感受的能力。在與他人交流時,能進入到對方的精神境界,感受到對方的內心世界,能將心比心地體驗對方的感受,并對對方的感情作出恰當的反應,這將是談話能有效進行的前提。而我和小鵬的談話中,就缺乏了這個重要的前提。
(1)在小鵬這個案例中,我每次都把他單獨留下來一相情愿地想幫他,但是卻忽視了他的認識——進辦公室是種懲罰。就像他所說的:“不是我的錯,為什么要把我留下來?”我沒能站在他的角度來看問題,致使我們的談話一開始就有些對立。如此以來,無論我后面說什么,小鵬都會主觀地認為是在批評他。
(2)接下來的談話中,對小鵬訴說“長期受作弄”我聽而不聞,而是急切地想要他接受他和同學之間的爭執是由于他的“敏感”“小氣”造成的。對于他的這種困擾,我沒有作出恰當的反應,沒有認同他的這種困擾,沒能將心比心地體驗他的感受。
理清思路后,我靜靜地等待契機。不久,類似的沖突又再次發生。這一次,我一直安靜地聽著小鵬訴說同學的種種惡形惡狀,不時地點點頭。他說完以后,我問他(而不是主觀斷定):“他們長期這樣做是不是讓你特別煩?”他立即回答:“就是,一次兩次我都忍了,可是長期這樣,我都快要崩潰了。以前跟老師說,老師也不管,而且說了也管不了多長時間?!保m然他仍然煩著,可說話的語氣和面部表情都不像上次那樣抵觸)我點點頭,說:“是啊,換了誰都會不堪其擾。” (認同他的煩惱)接著我又問:“我每次在處理完你和同學的糾紛后,都會到班上教育大家,這樣的處理起作用了嗎?”“能好幾天,但過后他們又會來整我?!薄斑@幾個同學也太不懂事了。那你自己是怎么處理的呢?”“我就沖他們發火?!薄翱磥硇Ч膊皇翘?,是嗎?”(爭取他的認同)他點點頭。我試著建議:“既然之前老師和你的辦法都不太奏效,可不可以換個方法?”小鵬疑惑地看著我?!斑@幾個同學老是逗你,看你發火好玩,你看我們可不可以冷處理,先不理睬他們,或許這樣他們就會覺得沒趣了。
男孩子活潑好動,經常打打鬧鬧,你或許也可以放松心情,同學拍拍你的頭,你也可以拍拍他的肩,我們先試試看好嗎?”小鵬認真地聽著我的建議,點了點頭。
雖然我知道僅僅靠一兩次談話或是我的建議,想要徹底地解決他的問題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在這次談話中正確使用了“共情”方法:先是換位思考,從對方角度為對方的行為尋找合理性,以最大限度地理解對方。接著我全神貫注地聆聽,不打斷對方講話,不作判斷(而是詢問),努力體驗對方的感受,及時給予語言和非語言反饋(點頭)。這樣,不僅使我和小鵬之間的談話得以順利進行,而且小鵬也能靜心聽取我給的建議,并且認真地思考我的建議的可行性。可以說,是“共情”的使用使得我和這位“小牛犢”之間進行了一次成功的談話。
(重慶北碚西南大學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