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媛,姜 欣,姜 怡
(1.泰山醫學院 外國語學院,山東 泰安271016;2.大連理工大學 外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3)
《茶經》的美學意蘊及英譯再現
袁 媛1,姜 欣2,姜 怡2
(1.泰山醫學院 外國語學院,山東 泰安271016;2.大連理工大學 外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3)
《茶經》是一部集科學性和藝術性于一體的古典茶文化著作。既強調茶學信息的準確傳達,體現出科學價值;又在語言形式到思想內容上獨具特色,蘊含著濃厚的美學價值。因此譯者對原文美學意蘊的傳達不僅要“達意”,還要“傳情”。通過對原文的質樸美、形色美、辭格美和畫面美的分析,探討了《茶經》美學意蘊在譯文中的成功再現。也說明“達意”和“傳情”不失為再現原作美學意蘊的可行原則。
翻譯美學;《茶經》;美學意蘊;審美再現
在中國的譯學理論中,翻譯與美學的聯姻源遠流長,底蘊深厚。從古代支謙的“辭旨文雅”,近代嚴復的“信達雅”,到現代錢鐘書的“化境”和許淵沖的“三美”,這些具體的美學命題無不洋溢著對翻譯中“美”的因素的關注。
翻譯美學,從理論架構的高度,“揭示譯學的美學淵源,探討美學對譯學的特殊意義,用美學的觀點認識翻譯的科學性和藝術性,并用美學的基本原理,提出翻譯不同文本的審美標準,分析,闡釋和解決語際轉換中的美學問題”[1]。翻譯美學認為,翻譯過程表面上仍然是語言之間的轉換,但實質上是譯者對原作各個層次上進行美學分析,進而將原文的美再現或創造于譯文之中的動態的藝術審美和創造的過程。審美客體,審美主體,以及審美過程是翻譯中的基本審美要素。
審美主體即譯者。審美客體是譯者展開審美經驗的對象,必須具有一定的審美價值能夠滿足人某種審美需要。欲對原文之美進行再現和再造,首先要對審美客體進行美學分析?!懊缹W分析可以幫助譯者對原文和譯文進行全方位,多層次的分析,找出那些隱含于一般的字句之外,卻又可感可知的美學要素,從而設法進行乾坤挪移”[2]。美首先訴諸于一切可感的物質外形,物質外形是進行審美活動的起點。翻譯中美學的物質載體是語言。語言不僅在可感的物質外形上,而且在所傳達的非物質的思想內容的層面上都可能蘊含著多維美信息。劉宓慶把審美客體的這兩種美叫做“形式系統”和“非形式系統”。“形式系統”具體說來是指語言語音,文字形式,詞匯運用和句段安排四個方面;“非形式系統”則是反映文字內容和內在精神的美學要素,亦即語言內容和其中所隱含的精神要素,如情,志,意,象。顯然,這兩個系統是相對而論的。非形式系統的審美信息依存于語言各級具體可感的物質存在,它與形式系統是相生相成,形意相融的。在具體的審美要素分析中我們常常需要把這兩者合而論之。
翻譯美學認為,“除機器翻譯外,任何語際轉換活動都是審美活動”[3]。不論審美客體是重藝術效果傳達的藝術性語言還是重信息傳遞的非藝術性語言。這是因為在翻譯過程中介入了審美主體即譯者這一活躍能動的因素。實際上,不論是對審美客體的美的感知和品味或是對美的再現和創造,都離不開審美主體的能動作用。對美的鑒賞過程中,“感知,想象,情感和理解”這四個審美心理因素貫穿并支配著審美主體的審美活動。感知是審美體驗的起點。通過“感知”,原文的語言符號以視覺形式進入審美體驗;“想象”是審美活動中的關鍵心理因素,它著眼于原文中提供的可感形象,推動審美主體對“美”的綜合透徹加工。而不論是感知想象還是理解,都離不開情感這一能動的催化劑。面對藝術性語言,審美主體會激發出“激情,興趣,愛或恨之類的情緒,并融合為情感意象”[3];面對非藝術性語言,主體會產生“對原文意義的追求以及伴隨而生的責任心,完成感和滿足感”[3]。而“理解”是審美主體對原文之美理性的認知把握,是審美心理活動對原文加工的成果,這種加工成果鮮明體現出個體審美心理特征。在美的再現過程中,不論處理何種語言材料譯者都必須反復不斷地對詞語,句式,風格進行審美選擇和對翻譯效果進行審美加工,或致力于藝術性的再現或致力于信息的可接受性。因此,翻譯美學的研究并不排除非藝術語言。不同在于,藝術語言的美大多體現在音、形、義、情、志等多維綜合層次上,這種美的呈現形式可以多種多樣。而非藝術語言之美則多由精準的用詞,客觀質樸的句式或程式化的段落安排來體現,往往是準確,精煉,或簡樸之美。
“一生為墨客,幾代作茶仙”?!安枋ァ标懹穑?33~804)所撰寫的《茶經》是世界上第一部茶文化系統著作。全書分三卷,計十類,共七千余字,惜墨如金,卻言簡意豐。是“唐代及之前有關茶學知識與經驗的高度概括性總結,科學系統又如詩如畫”[4]。不但客觀地記錄了茶的種植采摘制造的方法和技術,而且首次將茶從實用層面升華到審美藝術層面,從而使茶成為具有深厚美學意蘊的文化主體。在陸羽的眼中,茶的方方面面,包括茶香形狀,烹茶之水,煮茶之火候,烹煮技藝,品茶之器,飲茶之感受等,都散發著美的內涵,既有外在物態之美,也有內在精神之美。因此,《茶經》一書從頭到尾浸透著“作者自身人格理想與審美情趣,他追求的是一種使人獲得心靈凈化與升華的物我一體,主客合一的審美體驗”[5]。
在寫作手法上,《茶經》也獨具特色。全書體例安排遵循專業技術文體的程式化特征,分上中下三卷十章,涉及“之源”,“之具”,“之造”,“之器”,“之煮”,“之飲”,“之事”,“之出”,“之略”和“之圖”。不僅突出了實用性和技術性特點,也使全書結構緊湊干凈,體現出宏觀的形式之美。在具體的章節寫作中,對偶、排比、比喻、層遞、對比等諸多辭格的活躍使用構筑出形象生動但不失簡潔質樸的語言風格。全書文道并茂,相得益彰,是科學性與藝術性和諧相融的茶學典范。其中許多原汁原味的表達,如“魚眼”、“連珠”、“棗花”、“松風”等則開創了后世茶藝審美標準的先河。
劉宓慶認為對于非藝術性的文字,翻譯審美再現原則應當是“達意”,而對于藝術性文字而言,則應當“傳情”?!斑_意”即準確無誤傳達原文概念意義;“傳情”即復制原文各層面上的藝術表現力?!恫杞洝芳仁且徊恐卣Z言描述準確性的技術性著作,也是一部重語言表達形式的文采斐然的文學作品。從翻譯美學來說,其翻譯審美原則應當著眼于這兩個原則,不但要保持其茶學技術專著的科學價值;而且要再現文學作品的藝術美學價值。
下文筆者將以美學視角挖掘原著的四種美學蘊含:質樸美,形色美,辭格美和動態美。并以“達意”和“傳情”為原則,審視原文之美是否在譯文中得到了再現或再造。
(一)質樸美
作為重視茶學技術信息傳達的茶學作品,《茶經》的表達方式必然偏重于客觀說明,對茶葉、茶器、茶具的種植、采制、性質、功能等方面進行介紹或者描述,那么“客觀準確”便是其文體的基本要求,尤其是“二之具”、“四之器”、“七之事”等章節,不求文辭華彩絢麗,但求陳詞達意。從翻譯審美角度看,這種實話實說,樸素無華便是一種美,因為“這一點符合翻譯學強調重意義的審美原則”[3]。“質樸美”便是這類文字的美學特點,準確無誤傳達即可,這便是“達意”。如下例:
例1:“都籃,以悉設諸器而名之。以竹篾,內作三角方眼,外以雙篾闊者經之,以單篾纖者縛之,遞壓雙經,作方眼,使玲瓏?!?/p>
譯文:“The Tote Basket is thus named because it is used to carry a whole set of tea utensils.The inferior side of the basket is woven with bamboo sawalis in a triangle-hole pattern.The exterior is woven horizontally with single bamboo strips and entwined vertically with double bamboo strips into a squareshole pattern.Knitted this way,the basket looks disphanous and exquisite.”
(二)形色美
美感是對審美客體的積極能動的反映。在茶的審美活動中,審美主體對茶之美的感知首先是體現在對茶的色,香,味,形等直觀外在形態上的。在《茶經》中,陸羽對這四個方面的總結已經超出了對茶學理論的客觀描述,而是上升到審美感官體驗的藝術表達。形色香味之美也是飲茶審美過程中外在物質美的集中表現。
形色之美,是最早進入審美視野的外在美。茶藝、茶道十分講究湯色和器具色彩的搭配。在“四之器”中,陸羽已有相關論述。
例2:“茶作白紅之色,邢州瓷白,茶色紅;壽州瓷黃,茶色紫;洪州瓷褐,茶色黑。悉不益茶。”
譯文:“In contrast,snow white bowls from Xingzhou kilns will set off the tea soup a reddish hue.Likewise,tea bowls from Shouzhou have a yellowish shade,against which the tea inside will turn purple.Worse still,the brownish color of the bowls from Hongzhou willresultin a murky tea soup.Those unpleasantcolorsdoom porcelain waresfrom these kilns unsuitable for tea bowls.”
陸羽將6種鮮明的色彩 “白”、“紅”、“黃”、“紫”、“褐”、“黑”并置。不但突出了審美視覺效果,而且折射出其審美取向和情趣,即“悉不益茶”,揭示茶道茶藝講求精神享受的特質,是純粹的藝術審美。此外,原句采用了排比和對比辭格,句子形式整齊干凈,體現了層次美。在譯文中,原著中的茶湯和茶器色彩在譯文中忠實再現為 “snow white”、“reddish”、“yellowish”、“purple”、“brownish”、“murky”。原文隱含的層次美,在譯文中則通過幾個邏輯連接詞“in contrast”、“likewise”和 “worse still”轉化成注重整體性和邏輯性的英語語言的篇章之美。在語言形式之美的實現上與原文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辭格美
漢語是一門強調直觀審美體驗的感性語言。這種與生俱來的特點在古代典籍中的表現尤為突出,集中在富有直覺美感的各種辭格上?!恫杞洝啡珪鴩乐數皇囆g欣賞性,顯然這得益于多種辭格的活躍使用。其修辭格的使用多體現在形、義,甚或是音、形、義上;分布在語音,詞匯和句法層面。
在茶具的質地、色澤與茶湯的色彩搭配等方面,陸羽強調細微的鑒別,等級的分類,這便涉及到比喻、層遞和對比辭格的運用。
例3:“若邢瓷類銀,越瓷類玉,邢不如越一也;若邢瓷類雪,則越瓷類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綠,邢不如越三也。”
譯文:“If the Xing porcelain can be compared to valuable silver,then the Yue porcelain matches invaluable jade.This constitutes the first disparity.If the Xing porcelain is described as snowy white,then the Yue porcelain can be said as icy crystal.This makes the second gap.What’s more,tea soup looks reddish in the bowl of white Xing porcelain,while the soup shines like emerald in the bowl of jade Yue porcelain.”
陸羽以兩組比喻,三個排比,對兩種不同茶具的質地和品質進行了對比說明。原文筆調干凈利落而又形象多彩。譯者在其譯作的前言中曾說到對于原文的處理“最大程度地爭取譯語和原語在各層面的對應”[4]。從譯文不難看出,譯者對于原文的審美認知到達了感性與理性的統一,充分挖掘了其物質和精神之美。譯文在句法層面修辭的處理上基本忠實尊重原文,原文排比和層遞辭格得到恰當保留,前兩個單句在譯文中以相同的句式表達出來,最后一個單句之前則以“what is more”,揭示隱含的句間關系,更符合英語行文特征。比喻的處理則不僅保留了原語的審美價值觀,也考慮到了譯語讀者的接受能力?!般y”、“玉”、“雪”、“冰”,四個喻體形象被忠實再現。但由于“銀”和“玉”在英語中沒有相應的審美價值,而審美價值具有鮮明的民族性,于是譯者添加喻底“valuable”和“invaluable”?!皏aluable”和“invaluable”兩個同源詞匯既準確忠實表達了原文的義,又使行文前后對應整齊。同理,喻底 “white”和“crystal”的添加也向讀者更加形象地揭示出兩種瓷器的質地之美。
(四)畫面美
茶與美如魚得水,相融相生。在烹煮品味過程中,茶人把茶的直觀外形與主觀想象相結合,萌發出對美的各種感受。這種美的體驗,也正是茶從物質客體升華為精神審美的集中體現。“五之煮”中,關于斟茶過程中茶湯沫餑的各類形態有一段精彩描寫:
例4:“凡酌,置諸碗,令沫餑均。沫餑,湯之華也。華之薄者曰沫,厚者曰餑,細輕者曰花。如棗花漂漂然于環池之上,又如回潭曲渚青萍之始生,又如晴天爽朗有浮云鱗然。其沫者,若綠錢浮于水湄;又如菊英墮于樽俎之中。餑者,以滓煮之,及沸,則重華累沫,皤皤然若積雪耳。”
譯文:“True to its name,hua really resembles jujube flowers drifting on the ripples of a pond.It may also be described as new duckweeds nestling over a winding pool,or floccular clouds curling in a serene sky.Metaphors to the thin marrow mo could be green duckweed floating on a river,or a chrysanthemum petals perching on goblets and saucers.As for the thick cream called bo,it displays a shining scene like clusters of white snow when thick tea is boiled.”
這段描寫詩情畫意,清新脫俗。作者以一種不染一絲凡塵的心境觀察品味茶湯沫餑的真實狀態。原文連用6個比喻,以漂浮的片片棗花、新萌的青萍、鱗鱗的浮云、漂浮的綠錢草、飄墜的菊花瓣、皤皤的白雪等色澤形狀具體靈動的喻體,搭配以靜態的環池、回潭、曲渚、晴天、水湄、樽俎等清新的背景,把茶湯沫餑變幻多姿的外形勾勒成一幅幅動靜相宜,多彩新鮮,賞心悅目的畫面。語言美之外還折射出陸羽親近自然與自然和諧相容的內心追求。原文形象的運用對于畫面之美的建構意義非凡,因此譯者將其悉數保留,點睛之筆在于銜接動靜物象的動詞選擇,即 “drifting”、“nestling”,“curling”、“floating”和“perching”。這5個動詞恰到好處的將相應的物象銜接并靈動起來,原文畫面之美躍然紙上。
《茶經》既是注重實踐技術信息傳遞的茶學著作,也是一部語言生動,文采斐然的文學作品。面對這樣綜合文體的著作,譯者對原文本的審美分析既要全面深入,又要靈活應變,尤其是審美再現階段,語言和文化的獨特性為完全忠實的翻譯制造了不可逾越的障礙。通過分析發現,譯者對原著的審美達到了感性與理性的統一;對原著之美的再現都是以原文為依據的,這也恰恰符合譯者的審美理想,“在翻譯過程中以盡量保留原作的本土韻味為原則”[4]。但譯者沒有糾結于對原文語言形式的處處維護,而是著眼于整體,通過語境借用譯語優勢來進行一些調整,從而達到整體的“達意”和“傳情”之目的。
[1]毛榮貴.翻譯美學[M].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5.7.
[2]吳文安.試論翻譯與美學[J].山東外語教學,2003,(5):14.
[3]劉宓慶.翻譯美學導論[M].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5.247,272-273.
[4]大中華文庫.茶經 續茶經[M].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19.
[5]林一順.茶經寫作藝術論[J].河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 (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