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郁芳
(中共湖南省委黨校、湖南行政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6)
生態女性主義就是女性運動與生態運動相結合的產物。1974年最早提出“生態女性主義”的法國女性主義者弗朗索瓦·德·埃奧博尼認為,對婦女的壓迫與對自然的壓迫有著直接的聯系,她試圖號召婦女領導一場生態運動,重新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此后,自然和女性的聯系成為生態女性主義關心的核心問題,同時把關注各種形式的壓迫與統治,把解放婦女、解決生態危機和反對壓迫一起作為自己的奮斗目標。1994年,首屆“中國婦女與環境會議”在北京召開,會議發表了《中國婦女環境宣言》。宣言指出:“保護環境是全人類的共同事業,也是婦女應盡的義務,有必要對婦女運動的發展戰略和婦女解放思想進行變革和充實,以期建立符合人類社會現代文明思想和可持續發展的道德觀念、價值標準和行為方式,為當代及后代人的生存和發展創造更加有利的條件。”婦女不僅被看作是社會進步最受負面影響的犧牲品,而且也被視為社會變革的主要動力。《21世紀議程》不斷提及婦女的需求、能力、權利、角色,并認為婦女生活的改進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要前提條件。
女性與自然有更密切的聯系,是多種文化傳統中都存在的一種觀念。東西方文化都將自然等同于一個哺育著的母親:她是一位仁慈、善良的女性,在一個設計好的有序宇宙中提供人類所需的一切。中國人把黃河稱為“母親河”,古代歐洲人則將地球看作如同母親般的養育者、有“大地之母”蓋婭的說法,古埃及人更以女性具有繁衍能力的子宮來象征生命的復蘇和谷物豐收。[1]P230文明進程表明女性與自然是相通的,女性比男性更接近自然環境,更適合于理解和把握人與自然的關系。“由于具有創造和養育生命的能力(像大自然那樣),女性歷來比男性更接近自然。女性的心靈更適合于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2]在人類文明歷史進程中,從原始魚獵時代到農牧時代再到工業文明時代,男女兩性在與自然的關系中改變關系。
在文化的建構中,女性概念和自然概念的相關性十分明顯。在西方古代哲學思想體系中,自然作為活的有機體被女性化,認為地球是一位仁慈善良的母親。但西方主客二分的思維方式在人與自然關系上自然表現為人類中心論:人在自然界中是至高無上的,是萬物之靈,人有權可以任意支配、處置人以外的自然物,大自然只具有工具性價值,只是滿足人類需要和索取的對象,人類的利益和需要決定其他物種的價值。于是,人們開始肆無忌憚地改造自然、侵犯自然,由此形成了人與自然的分裂以及人與人的分離和沖突,把人類文明一步步逼向難以自拔的困境之中。而在柏拉圖和新柏拉圖主義男權文化下,自然與女性有著相似的邏輯統治,在父權制的統治邏輯中,女性等同于自然,女性和自然都劣于男性,所以人類統治自然和男性統治女性就是絕對正當的。中國古代思想家的思想體系中女性與自然相關聯的思想也普遍存在,老子就提出了自然本源的女性化思想:“谷神不死,是謂玄牝。”意為自然之道恰似偉大的生殖之門,產生出世間萬物。中國傳統文化一直把大地看成母親,大地和母親都有無私的給予和不圖回報的慷慨,因此也就助長了人類把大地和女性同樣看成工具的思想。[3]在悠遠的歷史長河,人類把女人和自然當成自我實現的背景,看成無限而無私的環境與資源。自然被女性化,所以人類不擇手段地向她索取;婦女被自然化,社會把她們從付工資的勞動中排除出去,成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和貧困化的“第二性”。
在男權文化的壓制下,女性和自然界都被排斥在主流文化之外。女性和自然是男權文化樊籬中的一對難友,傳統的發展模式不僅對自然進行掠奪和剝削,也對婦女構成壓抑和盤剝。男性中心主義者對女性的憎惡和對大自然的憎惡具有內在的聯系,而且相互強化,他們貶低“自然化的女人”,同時也貶低“女人化的自然”。
在不可持續的和不公平的發展模式之下,盡管男女兩性均難逃劫難,但由于勞動的性別分工及婦女所遭受的制度性和結構性歧視,環境退化會對婦女的生活和健康造成更大的損害和更直接的影響。但是婦女對影響人類健康和生存的問題的敏感性及婦女作為物質文明創造者、日常生活管理者、主要消費者及母親的角色,又決定了她們是拯救地球和推動可持續發展的生力軍和主力。1995年2月中國環境科學學會曾在北京大學組織召開了《婦女與環境》研討會。其中一個重要議題就是如何發揮婦女在保護環境中的作用。婦女健康與環境有著特殊的聯系,婦女在教育子女、提高家庭成員環境意識中更是具有重要作用。
女性的特質更接近大自然養育人類的特性。女性主義理論認為,男性公正倫理價值——個人中心,女性關懷倫理價值——聯系與協作,女性注重關懷、情感,注重人們之間的相互信賴,相互聯系和相互關懷;以關懷、責任、能力和反應為特征。關懷倫理把與婦女相聯系的關懷、愛、友誼、信任和適當的互惠的價值放在優先的地位,以協作取代沖突,以聯系取代冒犯,以關懷他人取代權利和義務。[4]P225傳統上與女性聯系的特征如尊重、同情、關懷、關愛、養育等,是女性生理、心理經驗的產物,它使女性比男性與自然的聯系更為密切。女性的溫柔、慈愛和無私更加接近大自然養育人類的特性,關懷倫理將人與自然的關系視為如同母子關系。從生理上講女性承擔著生育和培養后代的責任,女性獨特的情感體驗和母性思維在理解和尊重生命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更容易感受和關注自己生存環境的質量,關注人與自然的關系。她們的心性更適于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更注重聯系和情境,因而能打通主體與客體,自然與環境認同,建構人與自然慈愛友善的關系。女性和自然界在創造生命方面有本原性聯系,因而女性認識、體驗和評價這個世界的方式是更可靠和獨特的,女性要比男人更懂得這種關懷體驗,因而是自然利益的最合適的代言人。如果人們能夠更多地從女性的角度來看待環境問題和生態危機,將有助于深化認識和走出困境。從審美心理來看,女性對美追求熱烈而執著。大量考古學上的研究發現表明,即使在原始社會的人類遺跡中也發現了女性愛美的證據,女性愛美不管是源于天性還是后天社會賦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女性愛美是從自身到環境、由內在到外在的一個全方位的表現。女性愛美的習性自然地從服飾擴展至家庭、社區居住環境及至地區和國家,愛護環境自然成為女性愛美的一個重要方面。同時女性大多有細致、敏感的情懷,而環境質量往往以很小的梯度漸變,女性對環境變化有著超常的感受力和敏銳的觀察力。
生態女性主義認為壓迫、征服和占有婦女的錯誤觀念被人類延伸到了他們對待大自然的態度和行為上,從而引發了當前困擾整個人類的全球性生態危機,致使整個人類的生存和發展歷程受到了空前未有的威脅,因此人類需要在女性和男性、人與自然之間建立一種平等的伙伴關系。現代西方生態女性主義以有機整體觀思想作為基礎,強調女性與自然以及人類與自然的和諧關系,探討女性的獨特天性,提醒人們對日益忽略的女性原則給予重視,改變傳統的世界觀,緩解日益嚴重的生態危機,其實際上就是為了達到人與自然相和諧的境界。生態女性主義立場不僅為當代人類追求男女平等的理想提供了最有力的辯護,而且為當代人類的環境保護理念提供了富有說服力的理據。我們借用生態女性主義的觀點,把婦女在社會上受壓迫、征服和占有的地位與當今的環境問題和生態保護聯系起來,從而為解放婦女、提高婦女地位找到了新的更有力的依據。
女性特定的性別角色為她們提供了廣闊的參與環境保護實踐的空間。社會結構理論認為,在社會的職業結構中,女性明顯處于邊緣和被支配的地位,由勞動的性別分工所固化的性別不平等是一種基礎性的不平等。女性在社會分工中的位置使得她們更多地看重分享、合作與情緒支持的價值,更多地關注家庭和社區。這樣一種價值傾向使得婦女與環境更加親和,特別是對可能危及家庭成員健康和社區生活質量的環境問題更為敏感。一些生態女性主義者則從另外的角度認為,由于女性感受到社會結構的壓迫,她們把自己和環境建構成男性統治的社會的共同受害者,是“同病相憐”,因此發自內心地同情和關注環境健康,形成更為敏感于環境的態度。社會為不同性別的人們建構了理想的行為方式,這種社會化的性別差異同時也為女性提供了廣闊的參與環境保護實踐的空間。社會為女性提供了更多的與自然接近的機會,女性在家庭中是主要的購物者,她們對各種產品的購買、處置,與環境息息相關。如產品的選擇:是選擇綠色產品還是其他產品?產品使用后的處置:是回收還是丟棄?
婦女是日常生活的主要管理者和消費者。據有關部門統計,世界上約75%的消費權在女性手中。在多數發展中國家的農村地區,婦女通常是食品、燃料、飼料和飲水的主要提供者,同時也是主要的食物生產者,她們的消費觀念和行為對保護環境和減少污染具有重大影響。如何使每個人和每個家庭排放的廢物量減到最低限度,減少對環境的污染和損害,如何使婦女購買和消費物品又不對生態環境造成危害方面大有學問。1989年,由聯合國人口活動基金會召集的“21世紀人口問題國際研討會”通過的《阿姆斯特丹宣言》指出,“人口、資源和環境是難以分割的,……婦女處于發展過程的中心,婦女地位的改善和她們就影響其自身及全家人生活的問題自由做出決定的程度,在決定未來人口增長率上將是極其重要的……。包括人口政策和人口規劃在內的社會、經濟及文化發展的主要目標是提高人們的生活質量。”由于女性在家庭的特殊地位決定了她們在家庭中,具有其他社會成員所難以起到的特殊作用。她們的生活方式直接影響一個家庭乃至整個社會的消費方式。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出版的《婦女與環境》指出,全球婦女、特別是發展中國家婦女保護自然環境的知識以及在這方面的參與比男性更廣泛。婦女作為社會生產勞動者和家庭責任的主要承擔者,她們對于愛護、保護和節約自然資源,如水、森林、耕地、能源等負有重大責任。在農村,婦女不僅種植莊稼,還為全家提供食物、擔水、砍柴、做飯、洗衣,因此,她們是自然資源管理上的一支生力軍。同時婦女作為日常生活的管理者還具有同環境友好的思維和行為方式,并積累了大量環境方面的智慧。
同時環境污染對婦女的損害比男性更大也是女性之所以積極投身于保護地球生態平衡運動中的一個重要的原因。環境破壞和資源的惡意開采,有助于理解女性被壓迫地位及生存環境惡化。眾所周知,在現實生活中,當環境災難侵害人類時,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弱勢群體因抵御能力的單薄而更易受到威脅。
女權運動追求的是男女兩性之間的平等與公正,環境運動則追求整個人類對環境的公正。也正是在這一層面上,女權運動通過環境狀況的惡化來批評和指責男性主導的社會運作,并且通過推動環境保護來彰顯女性的價值。一方面,女權運動充分動員了婦女,使得婦女越來越多地參與社會活動和公共事務;另一方面,倡導環境保護也成為動員婦女、持續推進女權運動的一個重要機制。
生態女性主義作為由環境運動與女性運動結合而成的一種時代思潮,它所嘗試的就是尋求普遍存在于社會中的貶低女性與貶低自然之間的一種特殊關系,反對在父權制世界觀和二元式思維方式統治下的對女性與自然界的壓迫,倡導建立一種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新型關系。[2]生態女性主義認為當代的全球環境危機是父權文化的必然結果,認為婦女與自然的主要敵人是男性中心論。西方生態女性主義學者卡倫·J·沃倫(Karen J.Warren)認為,在西方“父權制”文化中,統治女性與統治自然之間有著某種歷史性的、象征性的和政治的關系,這種關系就是“父權制”世界觀。女性遭到男人的奴役而淪為“第二性”的過程與大自然因為受到人類的無情掠奪而“祛魅”的過程具有驚人的相似性。[5]“要關注對婦女的統治和對自然的統治之間的聯系,……無視這些聯系將導致繼續對婦女和非人類的自然的剝奪,導致從女權主義觀點出發提出的政策、理論及實踐的不充分。”[6]P267愛利·凱·薩勒說“對婦女的仇恨本身導致對自然的仇恨,這是支配男人(男性)的行動、因此也是支配西方/父權制文化整體的原則性機制。”法國女性主義者弗朗索瓦·德·埃奧博尼認為:對婦女的壓迫與對自然的壓迫有著直接的聯系。其中一方的解放不能脫離另一方的解放。因此生態女性主義反對人類中心論和男性中心論,主張改變人統治自然的思想,并認為這一思想來自人統治人的思想。生態女性主義批判男性中心的知識框架,反對那些能夠導致剝削、統治、攻擊性的價值觀,她們認為地球上的生命是一個相互聯系的網,并無上下高低等級之分。生態女性主義倡導推翻任何形式的壓迫與分離,提倡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推進社會的可持續發展。生態保護就是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其核心思想是健康的經濟發展應建立在生態持續能力、社會公正和人民積極參與自身發展決策的基礎之上。它所追求的目標是既要使人類的各項需求得到滿足,個人得到充分發展,又要保護生態環境,不對后代人的生存和發展構成危害。在可持續發展和“以人為中心”的新的架構之下的兩型社會的構建中,婦女的作用和地位愈來愈得到凸顯和強化。婦女爭取自身地位的提高已從擺脫貧窮的低標準要求,提升到追求與男性有平等的機會參與環境保護,推動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更高層次。
生態女性主義價值觀的核心在于:主張男女無等級和文化多樣性;主張自然界的所有生命體都具有價值,都應當得到尊重;主張人類不應當支配和控制自然,而應當尊重和愛護自然。顯而易見,從性別的角度切入自然環境問題的生態女性主義自然觀為正確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視野和全面的視閾,令人耳目一新。[5]
提高婦女地位,加強婦女的平等參與已被確認為是解決全球性環境問題、實現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關鍵性因素。哥斯達黎加前第一夫人瑪格瑞塔·阿若絲說過:“在環境保護問題上,沒有人比婦女更具有道義上的責任感”。《哥本哈根行動綱領》指出:“除非承認并支持婦女對環境管理的貢獻,否則可持續發展就將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婦女是環境退化的最大受害者,也是拯救環境的未來希望之所在,為了當代人和未來子孫的福址,我們婦女有責任跟據可持續發展的原則來調整自己的生育行為、生產行為及消費行為,與此同時,為了使婦女發揮潛能,則必須增強婦女促進環境利用與可持續發展的權力。由于性別特征及其在社會繁衍和發展中的特殊作用,婦女在建設穩定和諧的社會環境,構建人與人之間和諧相處的社會關系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此外,婦女具備什么樣的精神風貌,具備什么樣的素質,直接關系到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與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興衰成敗。兩型社會的構建離開婦女的參與是不可想象的,正如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通過的《行動綱領》中強調的,“婦女對無害生態環境的經驗及貢獻,必須成為21世紀議程的中心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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