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白蓮 占慧芳
(1.華東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西 南昌 330013;2.上饒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西 上饒 334001)
翻譯批評是聯結翻譯理論和翻譯實踐之間的一條重要紐帶。本文擬對彼得·紐馬克(Peter Newmark) 和卡特琳娜·萊斯(Katharina Reiss) 的翻譯批評觀做一個比較分析,以此試理清有關翻譯批評的一些基本問題。
紐馬克和萊斯的翻譯批評觀均以其對文本類型的分類為前提。雖然紐馬克在論述翻譯批評時并沒有嚴格按照各種文本類型分述,但其對翻譯批評步驟的論述中,依據文本類型開展翻譯批評的思想貫穿其中。而萊斯的翻譯批評觀就是建立在其文本分類基礎之上的。因此,在論述二人的翻譯批評觀之前,有必要把二人的文本類型觀做一個比較。
紐馬克和萊斯的文本類型理論來源相同,均建立在布勒(Karl Buhler)的語言功能理論基礎之上。布勒認為語言具有信息、表情和感染三大功能。這是語言的主要功能。基于這三大語言功能,紐馬克和萊斯分別把文本歸為三大類,二人文本類型劃分及對各類文本的特點認定大致相同,但有細微差異。
紐馬克依據布勒的語言功能觀并參照雅克布森(Jakobson)的分類,認為除了信息、表情、感染這三大主要功能之外,還包括審美、交際和元語言功能。據三大主要功能,他把文本主要分為三類:表情類文本(expressive text)、信息類文本(informative text)和吁請類文本(vocative text)。紐馬克認為,表情功能的核心是說話者、作者或創作者的思想。表情類文本包括嚴肅文學作品、權威言論、自傳、雜文、個人信函等。信息功能的核心是外部環境、某個主題的事實和語言外的現實。信息類文本包括教材、專業報告、報刊文章、學術論文(著)、會議紀要等。呼喚功能的核心是讀者、對象。吁請類文本包括告示、說明書、廣告、宣傳、勸導性文字、通俗小說等。
萊斯認為盡管同一個文本會兼有多種語言功能,但必定是以某一種語言功能為主。據此,她把文本劃分為以內容為重的文本(content-focused text)、以形式為重的文本(form-focused text)和以訴請為重的文本(appeal-focused text),此外,她還把以聲音為媒介的文本(audio-medial text)單獨列為一項,因為這類文本是用以說或唱給觀眾聽的,通常需要借助語言外媒介的幫助。以內容為重的文本包括新聞稿、新聞評論、新聞報道、商業信函、貨物清單、操作說明、使用說明、專利說明、條約、官方文件、教育類書籍、各種非虛構類書籍、論說文、專著、報告、論文以及人文社科、自然科學和其它技術領域的專業文獻。以形式為重的文本指所有藝術文學作品,即,作者為達到某種美學效果,有意或無意地使用形式因素。此類文本包括文學散文(雜文、自傳、純文學)、富于想象力的散文(雜記、短篇故事、中篇小說、浪漫小說)、各種形式的詩歌等(說教詩歌、民謠、抒情詩)。以訴請為重的文本旨在引發接受者的某種特定反應,刺激其采取某種行動。此類文本包括廣告、布道、宣傳、論辯、勸誘、諷喻的文章等。[1]
由此可見,紐馬克和萊斯的文本類型大致分類相同,但也有細微差異,主要有三。首先,對說明書的歸類不同。紐馬克把說明書歸為吁請類文本,而萊斯將之歸為以內容為重的文本。筆者認為說明書以客觀描述、指示為主,主要介紹產品各項指標、功能和操作使用方法等,并不具備多少勸導功能,應將之歸為以內容為重的文本。這點以萊斯的歸類更為可取。第二,對權威言論的歸類不同。紐馬克將之歸為表情類,他認為這些文本來自權威官方,具有作者的個人“痕跡”,他認為權威言論包括政界人物的政治演講、文件、成文法、法律文件以及由權威人士所作科學、哲學、“學術”作品。而萊斯稱之為“官方文件”,將之歸類為以內容為重的文本。筆者認為紐馬克對權威言論所定的范圍過大,比如政界人物的演講,若是競選演講,顯然是帶有勸導性的,應歸為吁請類文本;而成文法、法律文件要求表述準確、嚴謹,應歸為信息類文本。從這方面來說,萊斯把官方文件歸為以內容為重的文本似乎更為可取。第三,對于嚴肅文學與通俗小說,二人的分類既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紐馬克把嚴肅文學和通俗小說分開,嚴肅文學歸為表情類文本,而認為通俗小說以賣書或取悅讀者為目的,應歸為吁請類文本。對此,萊斯也把嚴肅文學與通俗小說區分開來,但萊斯把通俗小說歸為以內容為重的文本。因為通俗小說缺乏審美價值和形式因素,或審美和形式不重要,其主要目的是提供信息,即使信息是非真實或虛構的。也就是說二人都認為嚴肅文學應有別于通俗小說,但通俗小說的分類卻不盡相同。筆者認為,單從語言形式上來看,嚴肅文學和通俗小說之間并沒有嚴格的界限;再則,某個時代讀者認為低俗的作品,可能經過歷史的考驗,證明是文學價值極高的作品,反之亦然。但是把嚴肅文學與通俗小說加以區分還有有必要的,因為其訴求是不同的。嚴肅文學歸為表情類/以形式為重的文本自然不錯,通俗小說的歸類則應按照紐馬克的歸類法,納入吁請類文本/以訴請為重的文本,因為通俗小說固然如萊斯所說傳遞信息,但傳遞這種非真實或虛構信息的最終目的則是為了吸引、取悅讀者,其訴求是推銷書籍。所以在通俗小說歸類上,以紐馬克的歸類更為可取。
除了這三點差異,還有就是萊斯把以聲音為媒介的文本單獨作為第四類列出。雖然從邏輯上講,這類文本以其他三類文本并不是并列的關系,但她自己也說以聲音為媒介的文本本質上可劃分為其他三類文本內,這樣列不過是為了方便譯者和翻譯批評者。
首先,對于翻譯批評者,紐馬克和萊斯有一個共識,即,翻譯批評者應熟知原文和原語,翻譯批評應對譯文和原文進行對比,不能僅以最終的譯文來考察翻譯的好壞、得失。紐馬克稱翻譯評估應通過對原文和譯文的比較來進行。萊斯也說翻譯批評要求原文和譯文的對比,對翻譯的評估不應是單方面、僅僅建立在譯文基礎上。
其次,有關翻譯批評方法。紐馬克談到兩種翻譯批評的方法,即功能批評法和分析批評法。功能法是一種總體評價的方法,主要檢驗譯者是否達到預期目的以及在哪些方面有欠缺,但這種方法主觀性較大。分析法是細節評價,將原作與譯作的部分章節進行比較和評價。萊斯的翻譯批評體系中,沒有單獨說明翻譯批評的具體方法。
第三,就翻譯批評的內容,紐馬克認為任何全面的翻譯批評須包括五個方面:(1)簡要分析原文,著重分析原作意圖及功能。文本分析包括陳述原作者目的、目標讀者,表明其范疇或類型。(2)譯者對原作意圖的解讀、其翻譯方法及譯文目標讀者。翻譯批評者考察譯者目的和方法時,尤為重要的是,此時不是要批評譯者,而是試圖理解譯者為什么會采用這些方法。(3)選擇有代表性方面對原文與譯文進行詳細對比分析。(4)評價譯文的質量。首先以譯者的標準評價譯文的所指和語用轉換是否準確,然后再以批評者自己的標準來進行評估。(5)譯文在目的語文化氛圍中存在的價值。一般而言,前四個方面是一篇翻譯批評必須完成的,而第五個方面并非每篇翻譯批評非寫不可。
萊斯翻譯批評體系中翻譯批評的內容更多。萊斯認為翻譯批評有三個范疇:文學范疇、語言范疇和語用范疇。文學范疇即文本類型,如上所述,文本類型分為以內容為重的文本、以形式為重的文本、以訴請為重的文本和以聽覺為媒介的文本;語言范疇從四個方面來考察,即語義因素、詞匯因素、語法因素和風格因素;語用范疇即非語言因素,包括直接語境、主題、時間、地點、讀者、說話者、情感暗示。萊斯認為翻譯批評應始于文本類型的判定,因為文本類型對有效翻譯具有深刻含義,其次,翻譯批評要把語言因素和非語言因素考慮在內,二者對翻譯過程意義重大。在進行翻譯批評時,必須把文本類型、語言因素和非語言因素結合起來考慮才能對譯文的質量做出客觀的評價。對語言范疇和語用范疇之下每種因素的考察都要把文本類型考慮在內,文本類型不同,翻譯策略不同,翻譯批評的標準自然應該有區別。
通過以上比較,我們可以看出,關于翻譯批評的內容,萊斯站在更宏觀的角度,把文本類型、語言因素和非語言因素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考察。特別是對非語言因素的論述是她對翻譯批評理論的一大貢獻。而紐馬克翻譯批評的內容則相對限于語言因素內,沒有提到非語言因素的影響。但是紐馬克把對文化納入翻譯批評范圍,他指出,對于有些作品,如嚴肅文學的小說、詩歌或重要書籍等,要評估其譯文在目的語文化中的潛在影響。是否值得翻譯?其對目的語、目的語文學、思想觀念將產生什么影響?而文化恰恰是萊斯翻譯批評體系的欠缺。在這方面,紐馬克和萊斯的翻譯批評觀可以互補。
第四,基于文本類型的翻譯批評標準。前文比較了紐馬克和萊斯的文本類型觀,那么他們的翻譯批評觀又是如何以文本類型為基礎而展開的呢?紐馬克的翻譯批評研究盡管不是嚴格按照文本類型分類來展開的,但他的文本類型觀始終貫穿于其對翻譯批評的論述中。他認為好的翻譯應是達到其翻譯目的的,即,信息類文本恰當傳達事實;吁請類文本傳達其語用及說服功能;表情類文本的形式幾乎與內容同等重要,因而重要的是保留原文形式、風格。
在萊斯的文本類型翻譯批評體系中,翻譯批評的標準依據各種文本類型而不同。在以內容為重的文本,判斷標準是譯文是否反映原文的語義、語法和風格特點。翻譯批評者要明確譯文是否充分傳達了原文內容和信息。以形式為重的文本,判斷標準是譯文是否傳達了原文的美學、風格、語義和語法特點。翻譯批評者須確定譯者是否脫離語言操作層面,上升至文學操作層面。相對于以內容為重的文本,其譯文的語言由目的語決定,以形式為重的文本其譯文語言是由原語決定的。以訴請為重的文本翻譯時通常與原文有較大改變。翻譯批評者評論以訴請為重的文本時,應考察譯者是否充分表明原文的非語言、非文學目的,譯文是否傳達出同樣的訴請或達到與原作者通過原文所達到的同樣效果。萊斯在接下來對語言因素和非語言因素的討論中也以文本類型為基礎。萊斯認為只有真正理解和解釋原文的語義、詞匯、語法和風格因素才,能在譯語中保留原文的意義。而正如文本類型是翻譯方法選擇的依據一樣,文本類型也決定了翻譯過程中語言各因素所需要考慮的順序。翻譯批評時所要考察的非語言因素同樣以文本類型為基礎。萊斯著作的另一半篇幅用于討論翻譯批評的局限性,從客觀和主觀因素兩方面討論了翻譯批評的制約。限于篇幅,本文不作展開。
由此可見,文本類型是紐馬克和萊斯翻譯批評觀的基礎。二人都認為翻譯批評應依據不同的文本形式而采取不同的批評標準,而且對三種類型文本的翻譯批評標準基本相同。應該指出,紐馬克對翻譯批評的研究更多是對翻譯批評有關問題提出見解,并沒有建立系統的翻譯批評體系,而萊斯則嘗試建立一個相對完整、系統的翻譯批評體系。萊斯對翻譯研究的最大貢獻,就是關于文本類型的模式以及相關的翻譯標準。它的主要價值就在于它的客觀性,比起那些以前的“忠實原文”和“動態的等值”等抽象的標準,更具可操作性。[2]
實踐中,由于翻譯文本對象的千變萬化,翻譯批評也應當根據不同文本特征、不同的翻譯訴求而采用不同的標準。紐馬克和萊斯為翻譯批評權變做了理論鋪墊。兩人的翻譯批評觀同中有異,對他們的理論做一個系統的比較分析,有助于推動進一步的翻譯批評研究。結合他們的理論,對翻譯批評進行進一步梳理、研究非常有必要,而且有意義。
[1]Reiss,Katharina.2004.Translation Criticism:The Potentials& Limitations,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張春柏.翻譯批評的一種語言學模式——簡評《翻譯批評——其潛能與局限》[J].上海科技翻譯,2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