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平和司法是基于國內實踐出現的全新司法模式,倡導協商和對話理念,為我國司法體制注入了新活力,但是,在司法實踐中,人們對平和司法的特征和優勢的認識還存在一些誤區。目前,刑事和解是平和司法的主要的實現方式,其某方面的缺陷并不能阻礙其與中國司法背景的切合和優越性的發揮。
【關鍵詞】平和司法 實現路徑 刑事和解 認識誤區
平和司法的實現路徑
平和司法是指在社區等各種社會力量的參與下,政法機關采用多元化的模式矯治犯罪,維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使被破壞的社會關系恢復到原狀,促進社會和諧發展的犯罪處理方法。①平和司法的特點之一是采用多元化的犯罪矯治模式,那么其實現路徑必定也是多元化的,即包括但不限于刑事和解。平和司法指導下的司法實踐可以是刑事和解、社會服務令、辯訴交易等。
刑事和解。考察司法實務,平和司法最初的實現手段和表現形式是刑事和解,且刑事和解在各地也確實有一些比較成熟的實踐。刑事和解一般是指經由辦案機關或者其他機構、人員主持,加害人與被害人在平等、自愿的基礎上進行對話、協商,通過賠禮道歉、賠償、提供特定服務和寬恕等方式達成雙方的和解,從而修復被犯罪破壞的社會關系;辦案機關在當事人達成和解協議的基礎上,綜合案件情況,特別是犯罪的危害性、加害人悔過、賠償情況及被害人態度,作出撤銷案件、不起訴決定或者在量刑上從輕處理。②在司法領域,各地公檢法機關都在嘗試刑事和解,很多地方政法機關還發布了專門的規范性文件。但很明顯,刑事和解程序并沒有納入立法。故此,刑事和解在各地形成了不同的做法,不同的模式,有學者將其劃分為自行和解、司法調解和人民調解委員會調解三種。③
社會服務令。所謂社會服務令(community service order),是地方法院以判決的方式,判處罪行較輕的犯罪分子,在一定時間內,必須為社會提供一定無償勞動。通過此種方式,達到服務社會,矯正犯罪心理,改過自新之目的,完成罪犯改造之任務。英國最早在1973年《刑事法庭權力法》中創立“社區服務”的刑種,是世界上第一個建立和推廣社會服務令處罰措施的國家。在國內,社會服務令最初是針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由于未成年人犯罪有其特殊性,對未成年犯罪人施加監禁刑,刑罰威懾功能和教育功能的發揮并不充分,同時增加了未成年人在獄中交叉感染沾染惡習的可能性,并不利于其回歸社會。在很多地方法院對未成年犯罪案件試行社會服務令處罰之后,其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處置展現出極大的優勢。然而,在探索和推行不久之后,社會服務令卻被最高人民法院叫停,原因是其行無法可依,法律對監督主體、效果評價、懲罰措施、執行者人身保障等相關事項均無明確規定。考察實踐,在絕對于法無據的情況下,各地對社會服務令對象、程序、監督主體的掌握確實出現了混亂,高院的做法實屬無奈之舉。目前雖不具備實施社會服務令的法制條件,但其對于未成年人犯罪等輕型犯罪的懲戒和矯治優勢明顯。筆者也曾經建議過在刑法中引入社會服務刑,作為附加刑、刑罰的執行方法,或者在刑事訴訟中引入“緩起訴”程序。
辯訴交易。辯訴交易(Plea Bargain)產生于美國,后廣泛普及于英美法系國家,是指在法院開庭審理之前,作為控訴方的檢察官和代表被告人的辯護律師進行協商,以檢察官撤銷指控、降格指控或者要求法官從輕判處刑罰為條件,來換取被告人的有罪答辯,進而雙方達成均可接受的協議。雖優勢明顯,但辯訴交易的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其在英美法系的實踐也是廣受詬病。很多學者指出,在辯訴交易中,法官在檢察官自由起訴裁量權面前顯得消極無能,很少采取措施來保障有罪答辯的“自愿性”和“理智性”。由于辯訴交易制度和中國司法系統都存在著短時間無法彌補的缺陷,中國目前并不具備實施辯訴交易的理論和制度條件,整個司法系統的運作也不適宜采用辯訴交易的方式處置刑事案件。
平和司法的認識誤區
平和司法與法律規制。以刑事和解為例,對刑事和解某些具體模式和做法的爭議,以及出現的諸多缺失,源于實踐中對其某些關鍵問題含混不清。這些問題大致有以下幾點。第一,“和解”的內容是什么?有些人認為刑事和解必然是對刑事問題的和解。其實不然,和解的內容應該是民事問題,包括賠償損失、賠禮道歉、恢復原狀等等。雖然刑事和解程序總體上沒有為法律規制,但是也沒有依據證明其違反現行法律。而認罪協商即對定罪處刑問題的和解是有違現行法律規定的。第二,“刑事和解”適用案件范圍是什么?既然刑事和解是針對民事問題的,那么,和解的案件范圍應不限于輕罪案件,任何案件包括嚴重的暴力犯罪、可能判處重刑甚至死刑的案件,雙方當事人都可以就精神撫慰、經濟賠償、賠禮道歉等事項達成和解。和解的結果也就不限于撤銷案件、不起訴,從輕量刑也是其結果之一。第三,刑事和解的適用階段是哪些?既然刑事和解的內容是民事問題,且其結果并不一定是對加害人刑事處理的免責,那么刑事和解應該適用于整個訴訟程序。但是,對于具體的訴訟階段,要細化分析。筆者認為,在偵查階段和審查起訴階段的刑事和解應該限定在輕罪案件范圍。第四,“刑事和解”完全于法無據?筆者剛剛提到的刑事和解程序并沒有法律規制,其所指是整體制度設計上的。實踐中也的確因為沒有法律對“刑事和解制度”明確規定,而在各地出現了不同的操作和問題。但是,刑事和解是一種案件的處理結果,其處理的過程依據仍然是刑事實體法和程序法。第五,“和解”是否拿錢贖刑?確實,實踐中很多通過刑事和解結案或者從輕量刑的案例,都是加害人積極賠償之后的結果,但是,“拿錢贖刑”這種提法本身是對作為刑事和解基石的司法系統的褻瀆。“拿錢贖刑”是一種金錢和刑罰的交易,而作為刑事和解內容之一的民事賠償只是從經濟上給予被害人撫慰,但這一舉動體現了加害人的態度,即加害人真正意識到自己的犯罪行為并真心悔過,認罪態度好,且社會危險性較小,進而最終得到被害人的諒解。
平和司法與訴訟效率。學者在討論平和司法及其實現手段對訴訟效率的價值時,有些提到了司法資源的節省或辦案人員工作量的減輕。筆者認為,平和司法于訴訟效率之意義在于兩個方面。其一,遲來的正義為非正義。公正是訴訟的首要追求,這是毋庸置疑的。但社會生活日益復雜,糾紛的多樣化使得訴訟追求公正的過程越來越冗長。裁判的如果來得太遲,其公正價值就會大打折扣。平和司法諸手段在查清證據的前提下,充分尊重受害人與加害人雙方的意愿,及時了結程序,用有效率的方式保證了公正的更佳實現。其二,對司法資源的節省。對這一點,理論界和實務界頗有爭議。以刑事和解為例,實際調研得知,偵查或者審查起訴階段的刑事和解程序往往并沒有減少公安或者檢察人員的工作量,甚至相對于普通程序,刑事和解會耗費更多的人力和物力。平和司法對于節省司法資源的意義,并不應是在個案中節省了辦案民警、檢察人員某個人的工作量或者節省了某個案件的文書紙張、印刷費用等細枝末節。其意義應是體現在整體司法運行成本的節省上:平和司法手段不僅使案件在某一階段就此結束從而避免了后續司法資源的投入,而且避免了被害方或者加害方可能產生的報復而新增加的司法成本。
平和司法與地域特點。平和司法諸手段是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仍然以刑事和解為例。據筆者考察,各地在對刑事和解予以規范時,出現兩個極端。要么是奉行拿來主義,參照其他地區、省份,甚至國外的相似制度,直接在地區內推行;要么關于刑事和解的規定相當細化,同一個城市的不同區關于刑事和解的適用對象、案件和程序都有所差異。對刑事和解的規定相對混亂。筆者認為,制定者在研究平和司法規范時可以考慮兩個差異,即城鄉經濟差異和多發案件差異,以城鄉差異為主、多發案件差異為輔原則。在經濟相對落后的鄉土社會,“居家莫訟”、“一場官司十年仇”等賤訟文化有著很深的影響。當發生糾紛時(當然包括鄰里間的刑事案件),大多數當事人往往顧及顏面,希望迅速解決,無意對權利進行更多地維護。這類地區在設計刑事和解時,案件范圍可以適當擴大,程序安排可以適當簡化。相反,在經濟發達的城市,人員流動性大,刑事案件當事人之間關系疏遠,而且法制觀念相對牢固,這些都會令當事人排斥“私了”,故對刑事和解比較反感。如果司法機關一廂情愿積極促成和解,恐會適得其反,令當事人懷疑一方暗箱操作。因此,這些地區刑事和解規范的制定應該更加注重程序的嚴謹和案件范圍的限制。此外,不同地區由于地緣和文化背景不同,多發案件類型往往有所差異。我們在進行刑事和解制度設計時就應該考慮這些特點,做到有的放矢,這也是很多實務界人士的心聲。(作者單位:廣東警官學院法律系)
注釋
①潘錫海:“‘平和司法’的理論基礎與實踐探索”,《人民檢察》,2006年第5期,第46頁。
②宋英輝等:“我國刑事和解實證分析”,《中國法學》,2008年第5期,第23頁。
③陳瑞華:“刑事訴訟的私力合作模式:刑事和解在中國的興起”,《中國法學》,2006年第5期,第1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