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不斷推進,是以方法論的檢討為根本前提的。從目前的研究來看,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方法論中有兩個問題尤為值得指認與解述:一是“中國問題”范式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路向厘定;一是學科互動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視域融合。就前一問題而言,我們應當著力破除引導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純粹學術性范式,進而在真實而完整的意義上確立起“中國問題”的范式;就后一問題而言,我們應當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與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以及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內在打通,進而將它們有機整合在一起。
關鍵詞: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方法論
中圖分類號:B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1)09-0050-05
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是近10年來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界普遍關注的重大理論課題。近幾年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研究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學者們不僅將這一研究領域在形成之初所討論的一些問題引向深入,而且也在不斷開辟出一些新的問題域和理論方向,從而使研究的視角更加多樣,理論成果也隨之呈現出加速增長的態勢①。在這樣的學術情勢下,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方法論進行考量與反思,不但不會變得多余,反而是極其重要、極為必要的,因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研究不能僅以研究成果的增多和數量的積累為判斷的標準,更要以理論討論的質性突破為根本性標尺,而后者在某種意義上就內化為方法論檢討的問題。概括說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方法論中有兩個問題尤為值得指認與解述:一是“中國問題”范式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路向厘定;一是學科互動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視域融合。
一、“中國問題”范式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路向厘定
由于迄今為止呈現在學術界面上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是一個論題并不固定的學科領域,所以學者們完全有可能依托學術創新或者其它的標準開發出全新的理論論域。這本是這一學科研究之不斷推進的根本性內驅力之一。因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方興未艾在一定程度上正是由于論域的不斷開拓才形成的理論結果。然而,必須彰明的是,將什么樣的問題納入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框架之中,根據什么樣的理論范式來深化這種研究,其實并不是可以隨意匡定的問題。一個直接的原因就在于,如果說,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是以破解中國的理論與現實問題為其主導邏輯的,那么,其研究就應當有相對明晰的學科邊界,其外延的伸展與收縮,也要以對“中國問題”的捕捉與考量為基準。就是說,進入這一學科界域中的,應當主要是中國理論視域和現實境域中凸顯出來的重要問題(當然不可能也不應當是全部問題)。如果離開了這一基準,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研究,是難以說明也難以贏獲其合法性的②。由此可知,提出“中國問題”范式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尤其是這一研究的邊界而言,具有方法論提升和學科規范的積極意義。
就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本身來講,這一學科領域的研究一開始就應當建立在“中國問題”范式的基礎之上。這本來不應當成為一個問題,但迄今為止,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中國問題”范式還沒有牢固樹立,這與下述情況不無相關:我國哲學界在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之后有不少學者熱衷于批判傳統的馬克思主義教科書體系,但批判的方向并不是使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研究面向中國現實,而是著力于追究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體系是否以及如何趨于合理,范疇是否以及如何達及恰當,論述是否以及如何符合經典文本,試圖在此基礎上建構不同于教科書體系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以為如此一來就可以擺脫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面臨的困境。這一趨向于學術性的研究定式實際上導致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時常偏離“中國問題”,而變成了經院哲學式的概念推演。我們并不認為這一定式毫無意義,因為它畢竟提供了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的更多觀察視角,由此也開創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更為廣闊的可能性發展空間,但它的缺陷也是十分明顯的。從概念到概念、從范疇到范疇的純邏輯演繹,和以純粹思辨理論的坐標體系來重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的學問,實質上更多的是重返象牙之塔,使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脫離現實的層面,脫離中國的實際,使之蛻變為自言自語的學理公式的鋪陳與推導。實際上,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作為一個學術領域得以不斷復興的最近20年中,這一研究定式始終以一種或顯性或隱性的方式起著導向性的作用,由此造成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時常是以純粹學術性的語言出場與在場,進而也就淡化甚至取消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本來應當關注的問題,使這一研究因為脫離了中國現實問題的土壤而生機萎縮,很難有實質性的創新,甚至于造成這一研究中的有些基礎性問題變得視線混亂、撲朔迷離起來。如果我們從理論的角度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解釋為中國學者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解以及由之而來的對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建構,那么在這一過程中像“實踐”這樣的哲學范疇的意義就因為學術性的定式化詮釋而變得模糊不清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界在近些年逐漸地把“實踐”范疇從傳統純粹的認識論框架中解放出來,并將之提升到本體論的高度上進行理解,這自然是關于“實踐”之理論研究的一個進步③。但當人們在“實踐唯物主義”、“實踐辯證法”、“實踐人學”、“實踐美學”等名下進行這樣那樣的學術詮釋時,“實踐”反倒成為一個極其抽象、極其空洞的范疇。因為人們似乎更加陶醉于對“實踐”作一種邏輯上的梳解,而對于“實踐”的具體的內容,特別是與“實踐”相關的具體中國內容,則往往不去詳細地說明,由此導致這一看似在任何地方都具有解釋力的范疇,卻常常因為抽象空洞而任何問題都解釋不了。
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曾經指認:“德國的法哲學和國家哲學是唯一與正式的當代現實保持在同等水平上[al pari]的德國歷史”④,而“德國的國家哲學和法哲學在黑格爾的著作中得到了最系統、最豐富和最終的表述”⑤。馬克思的這一指認是在批判黑格爾哲學的語境中進行的,但他的潛臺詞卻明顯包含著這樣一層含義:黑格爾雖然總是絞盡腦汁地將他所敘述的事物置放于無所不包的絕對邏輯之中,但他對歷史和時代問題的感嗅和捕捉卻是其他德國古典哲學家無法與之比肩的,黑格爾哲學在本質上就是“思想把握到的時代”(盧卡奇以及當今眾多具有西方馬克思主義背景的學者對黑格爾哲學的重新解讀,其實就在論證這一點)。我們常說馬克思超越了黑格爾,但黑格爾以哲學來捕捉現實的理論特質卻被馬克思繼承了下來,進而定格為他進行哲學創造的根本法則。于是,我們看到:馬克思解構了傳統的形而上學,將“哲學的世界化”即“哲學的現實化”確認為哲學發展的重要理路,馬克思哲學由此成為直指人的生活世界、直指歷史與現實、直指社會之改造的思想智慧。馬克思對純粹哲學的批判、對政治經濟學的批判以及對社會主義理念的闡發,皆表明這一思想智慧的現實性定位⑥,以及由之而來的對“人類解放”這樣一種絕對價值理念的承諾。所以歸根結底,馬克思主義哲學就是一種將強烈的歷史感和社會責任感注入于其中的價值哲學。正是因為將歷史感和社會責任感注入到自己的思想結構中,馬克思才能夠在揭穿了“人的神圣形象”的自我異化之后,再去揭穿“人的非神圣形象”的自我異化;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真正實現了從“政治解放”到“人類解放”、從“舊唯物主義”到“新唯物主義”、從“解釋世界”到“改變世界”的轉變。如若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這種內在理論品格隔離在我們的學術視野之外,對馬克思主義理論話語之實質的“還原”以及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之路徑的“厘定”,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本來的意義上實現。這就是學術性定式下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呈現出來的問題。因為在純粹思辨哲學的概念結構中理解和詮釋馬克思主義哲學,已經隱性地預設了這樣一種可能性的結果,即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之歷史語境、當代性意義以及民族問題的屏蔽與任意刪除。
馬克思曾經指出,一切劃時代的體系的真正內容都是由于產生這些體系的那個時期的需要而形成起來的。這既是馬克思對自己的哲學的一種精準概括,也提出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的內在機理問題,即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就是一個將歷史、時代與民族的內容接入于其中的過程⑦。馬克思主義哲學討論的問題,一定是一個時代、一個民族最為關切的問題,惟其如此,馬克思主義哲學才能夠在理論的制高點上把握住這個時代、這個民族。在這個意義上,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研究而言,就一定需要有意識地將中國的歷史、現實以及理論的重要問題植入其中,進而將“中國問題”范式證成為這一研究的主導性邏輯。這樣一來,不僅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問題意識(即中國問題意識)會得到強化,而且那些模糊不清或者帶有爭議性的問題也會變得清晰明朗。例如,有些青年學者認為,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馬克思、恩格斯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迥然有異,因為馬克思、恩格斯指認的諸多問題,在中國并不能找到對應之物,而他們所批評的一些現象,在中國卻成為合法性的現實(如對市場經濟和一般性個體權利的立言等等)。所以,馬克思主義哲學幾乎不可能在保留原本底色的基礎之上“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歸根結底也就只是一個虛假的命題。對于這些學者來說,他們寧可提“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中國”這樣的說法,也不愿提“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或者“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等說法。這種觀點的偏執就在于脫離了中國的語境和“中國問題”的范式來談論“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沒有完全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一定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理論與中國的實際相結合才產生的結果”的真實內蘊。相反,如果根據“中國問題”范式,諸如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的程度與路徑等問題都會不解自明,與此相關的種種理論誤解也會由此而根除。至于上文所論的關于“實踐”的理解,如果能夠釋放到對中國經濟、政治、文化等問題的捕捉當中,通過后者來實現前者,那么,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才會具有直接的針對性,關于“實踐”的中國解釋才會變得豐富、生動、充滿張力,有歷史感、有說服力。
從“中國問題”范式的向度來看,近年來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學術性之外的另一種呼聲無疑是十分合理的,這就是主張將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現時代聯系起來,主張不僅要“回到馬克思”,更要“迎接馬克思”、“讓馬克思走進當代”。這樣的呼聲顯然與“中國問題”范式是內在連通或者根本就是一致的。不過,需要澄明的是:如果認為“中國問題”范式就是要求馬克思主義哲學應當關注我們的現實,關注我們的時代,那么這一見解需要在一個更高的層面上進行發揮。薩特在批評蘇聯模式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時曾指出:“在它(指蘇聯模式的馬克思主義——引者注)之中發生了一種真正的分裂,把理論扔到一邊,把實踐扔到一邊。……理論和實踐分離的結果,是把實踐變成一種無原則的經驗論,把理論變成一種純粹的、固定不變的知識。”⑧如果說薩特提出了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實踐的辯證關系問題,那么,這一問題的根本質點就在于:理論不能以科學主義和經驗主義的方式來關注實踐,否則,不僅實踐是經驗論的,理論也被降格到實證科學的層面。柯爾施在20世紀初提出要捍衛馬克思主義作為哲學的精神,就是要求不能根據科學主義和實證主義的方式來理解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這一主張的合理性就在于,科學主義和實證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對于社會、對于現實、對于人的存在的作用(尤其是價值導向的作用),是需要重新拷問的。“光是思想力求成為現實是不夠的,現實本身應當力求趨向思想。”⑨ 馬克思的這句話是要表明,理論不應當只是對“平面現實”的“跟讀”和人云亦云地講述“當下即是”的生活故事,更重要的是應當在解讀歷史與當下的基礎上進行超越性的觀念創制,進而形成對現實的思想引導。“中國問題”范式若是不能在這樣的意義上進行理解,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的建構,就與近些年被指證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自我放逐”相距不遠了。
二、學科互動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視域融合
提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的“中國問題”范式,并不意味著要使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研究收縮到專屬自己的理論空間當中,相反,我們不得不正視這樣一個現象,即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一個具體理論區域,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在目前的學術界面上,與其它學術方向和學科領域之間更多地呈現為一種互為他者、各自為論的分離的狀態⑩。這不僅表現在學科的外在區別上(學科的劃分),也表現在學科的內在理論邏輯界分上(由學科的劃分而導致的學科內在問題之壁壘的設置)。這種情況雖然突出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在論題和方法上的特殊性,也將它的重要地位彰顯出來,但由之而來的另一個問題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難以從相關的學術方向和學科領域中借取可資征用的理論資源。這首先可能會導致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繁難乏力、步履維艱,其次也給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整體性研究設置了障礙。從目前的學術討論來看,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與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以及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研究之間的分離是尤為突出,也是尤為需要加以理論的反轉與澄明的。
首先,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與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的研究,從目前的學術實踐來看就是相互外在、彼此分離的。那些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學者,未必會將關于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的討論接生為學術的論題;而那些研究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的學者,也未必會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理論視點作為研究的前提性預設。其實,這兩種學術方向相通的地方大于它們之間的差異,因為它們都是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現實性”訴求的場境中浮出理論的水面,并走上學術的前臺的,因此它們都把研究的對象和目標主要鎖定在那些具有時代意義和時代特征的現實問題上。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研究當中,像公平、正義、個體的權利、市民社會這樣的論題,是作為重要的理論對象進入到討論的框架當中的,而這些論題恰恰又是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研究的基本母題或者子題。兩者論題與邏輯的重合可以說明,從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的理論場域中,完全可以開發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論題與方法,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甚至可以斷言,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在中國的理論研究與形態創造,內在地構成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實際內容之一,也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其它內容的中國化開辟出更多的可能性空間。于是,如何在理論邏輯上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與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的問題內在打通,就成為了需要加以詮解與說明的問題。
其次,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與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研究,在迄今為止的學術界面上,也沒有真正內在地統一起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即中國馬克思主義的發展,在本質上就是一個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問題,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也不應當成為疑問的。但理論研究的現狀卻表明,人們并沒有普遍地、有意識地從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角度來梳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理論與現實邏輯,沒有看到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生成與發展,在理論上與馬克思主義的其它民族形態存在何種聯系、又有哪些差異,沒有將馬克思主義的文本解讀(這在本質上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研究定位)與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中國化整合起來,進而沒有在“回到馬克思”與“讓馬克思走進現時代”、“讓馬克思走進中國”之間建立起理論的平衡。所以,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與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研究內在統合在一起,而又不至于混淆各自的理論重點與問題的核心,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研究來說,也是責無旁貸的。
再次,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研究,也需要進一步結合起來。毋庸諱言,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在許多學者那里向來就是按照蘇聯哲學和傳統原理教科書指認的模式進行的。所以對于這些學者來說,能夠成為西方馬克思主義評判標準的,向來就是“唯物主義——唯心主義”、“階級斗爭”等邏輯論式和哲學范疇。當他們凸顯這些論式和范疇時,不僅西方馬克思主義內在的理論路向和本身的思想結構總是難以呈現出來(政治哲學、文化哲學、革命的文化批判理論、文化的現代性批判理論經常被遮蓋),而且西方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創造之間的分離也變得順理成章。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從另外一個角度進行審視,西方馬克思主義既然已經成為中國思想界必須正視的理論思潮,那么,這一思潮在中國的延展所引發的一連串的重要問題無論如何都不能回避:中國馬克思主義知識分子話語中的西方馬克思主義,是一種純粹的外在研究對象,還是已經內化為或者正在悄然內化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西方馬克思主義討論的諸多問題,在中國的現代化背景中是否也是有相應的針對性?與此相關聯的問題是,西方馬克思主義所言現代性的事物,在中國能否找到對應之物?西方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馬克思主義的對話、交融與嫁接,只是一種想象,還是完全可能的?我們的基本解析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對話與結合,不僅在理論上,也在實踐上具有合法性的依據。在理論上,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近年來理論推進的邏輯已經表明:中國學者對馬克思哲學的重新理解以及在此基礎上所進行的種種哲學話語形態的構建,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種種思想學說的出場以及由之而形成的學術效應其實是直接粘連在一起的{11}。這突出表現在人學、文化哲學、政治哲學等學術研究方向的厘定以及主體性問題、人的生存問題、上層建筑問題等理論問題的張揚上。也就是說,中國學術界能夠將這些在過往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遮而不露的學術方向和理論問題呈張出來,雖然與學者們對當今中國實踐(現實)語境的感嗅與解讀不無相關,但與此同時,在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種種理論形態的刺激所致,是因為學者們認識到僅僅滯留于傳統教科書和蘇聯哲學的水平上而不能參照葛蘭西、馬爾庫塞、薩特、沙夫等人的觀點來理解馬克思哲學,這種理解就無法通達馬克思哲學精神之根本。這樣說來,中國學者對馬克思的重新詮釋與理解,與對西方馬克思主義之馬克思哲學觀的解讀幾乎是同時進行的,或者說這兩個過程其實本來就沒有分開推進。“回到馬克思”就是中國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一個邏輯結果。如果說,前者(“回到馬克思”所表征的中國學者對馬克思的重新理解)就代表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一個具體的學理向度,那么,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學理觀點在中國思想界之播散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之理論推進就不是分離的,它們之間的交疊與重合已經成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之不能回避的現象。或者更直接地說,中國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已經構成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重要的內在對象,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也指涉到中國人如何理解西方國家的馬克思主義這樣一個問題。在實踐上,西方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馬克思主義都是在20世紀馬克思主義民族化過程中所形成的馬克思主義形態,雖然它們在自身形成的歷史與文化背景以及在經歷的發展道路上各不相同,在理論視角、問題域和研究問題的思路與方法上也存在巨大差異,甚至在一些問題上存在著相當大的分歧,但它們都是把馬克思主義與本國、本民族的具體實際相結合的產物,都是馬克思主義發展的世界化與民族化相統一的歷史進程的重要環節和方面,因而它們之間又存在若干共同或相似之處{12}。特別是在對現代性的分析與批判上,西方馬克思主義對于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現實關懷所具有的啟示,是不能回避與刪除的。如此,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研究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對接起來,既可以使我們更加理智地擇取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實際路徑,又可以在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對照、比較中離析出新的問題。這既向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研究提出了挑戰,也為它的理論掘進提供了重要的支點。
注釋:
① 林祖華:《中共十六大以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進展》,《社會主義研究》2008年第6期。
② 李建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主要論域及問題審視》,《社會主義研究》2011年第2期。
③ 種海峰:《構建實踐觀念模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認識邏輯》,《社會主義研究》2009年第12期。
④⑤⑨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10、13頁。
⑥ 李佃來:《邏輯優先還是歷史優先:馬克思主義哲學史方法論檢討》,《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0年第4期。
⑦ 劉力波、馬啟民:《論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文化視域》,《貴州社會科學》2008年第4期。
⑧ 薩特:《辯證理性批判》上卷,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22頁。
⑩ 李怡:《學科互涉中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貴州社會科學》2010年第12期。
{11} 龔劍飛:《國外學者馬克思恩格斯哲學思想關系論爭及其評析》,《貴州社會科學》2011年第6期。
{12} 李佃來:《結合西方馬克思主義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光明日報》(理論周刊)2007年5月22日。
作者簡介:李佃來,男,1973年生,山東安丘人,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北武漢,430072。
(責任編輯 胡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