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閏土》節(jié)選自魯迅先生的散文小說《故鄉(xiāng)》。它沒有復雜的故事情節(jié),也沒有復雜的結(jié)構(gòu),雖已距離現(xiàn)在的我們已近百年,然而至今讀來仍倍感親切。
文章開頭寫道:“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這是一幅多么優(yōu)美、多么富有詩意、立體感多么強的畫面。這里有豐富的色彩——深藍、金黃、碧綠、銀色,有亮色系、暗色系,明暗色系的輝映,使“圓月”和“少年”兩個亮點得以突出,相互呼應(yīng)。這里有冷色系、有暖色系,溫馨的月光下,銀項圈視覺效果更突出了少年冷峻的形象。這里上有深藍浩渺的天空中的金黃的圓月,中有少年和猹,下有一望無際的西瓜地,在廣闊的背景中,少年拿著鋼叉刺一匹猹,則凸顯出了他的英勇與果敢。而在這優(yōu)美奇異的畫幅中的英俊少年是誰呢?這是讀者共同的疑問,引起廣大讀者的閱讀興趣,足見作者寫作藝術(shù)之高超。
那么,“我”為什么能“閃出這一幅神異的圖畫來”呢?有兩個原因:
其一,悲涼的心緒需要寬慰。這需要重讀《故鄉(xiāng)》的開頭,文章交代此次“我”回故鄉(xiāng),“沒有好心緒”。離家二十多年,希望故鄉(xiāng)會比以前更好,至少應(yīng)保持原樣。然而,走近故鄉(xiāng),看到的卻是,“陰晦”、“蒼黃”的天空下,“遠近橫臥著的幾個蕭索的村莊”,一切都是沒有“活氣”,不禁讓“我”“近鄉(xiāng)情更怯”,更覺悲涼,高興不起來、活潑不起來。在這個背景下,母親提到了閏土每次來“我”家總問起“我”“想見我”,家鄉(xiāng)的現(xiàn)狀如此令人窒息憤懣,心里希望家鄉(xiāng)的人能給“我”以陽光,能給“我”以欣喜,以使“我”得以安慰。
其二,期望曾經(jīng)的欣喜能重演。童年的伙伴很多,熟知的人也很多,但是給我印象最深的、給我最大快樂的是閏土,雖然童年只見一次面。但是,就是這一次見面使“我”知道了“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的閏土:雪后才能捕鳥;海邊五色的貝殼;西瓜危險的經(jīng)歷;有兩個腳的跳魚。這些都是“我往常朋友所不知道的”,雖然作者并沒有寫“我”和這些朋友的交往,但從字里行間所流露出來的欣喜與自豪,可以想象,有了這些,“我”就可以給他們講,他們的羨慕與崇拜會令“我”怎樣的高興呢?二十多年前,閏土給了“我”如此多的驚喜;二十多年后,“我”希望他還能帶來一些驚喜。
接下來問題又來了,這幅神異的圖畫是“我”“親眼”看到的嗎?通讀《少年閏土》全文,我們知道,課文的節(jié)選是有問題的,“我”并沒有親眼見到過這種場景,它是“我”根據(jù)記憶“幻化”出來的缺少了背景的交代,讓人誤以為這是“我”親眼所見的。既然是幻化,課文中關(guān)于少年閏土主要的事情有兩個——雪后捕鳥和月下刺猹,二者都可作為神異圖畫的內(nèi)容,但為什么“我”“幻化”的是月下刺猹,而不是雪后捕鳥呢,而且文中強調(diào)“他是能裝弶捉小鳥雀的”?筆者認為,這里寓含著作者一定的深意。
其一,從表現(xiàn)少年閏土形象的角度說,雖然二者都可以入畫,但是入畫后在文中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雪后捕鳥,表現(xiàn)的只是少年閏土的能干與聰明,孩子的童真、可愛。而月下刺猹圖在文中的作用前文已述,此不贅述。
其二,從繪畫角度來說,雪后捕鳥的畫面、色彩、主題,也略顯單調(diào)、單薄。而月下刺猹在畫面、色彩、構(gòu)圖、主題等則更加豐富、豐滿與深厚。魯迅從小迷戀繪畫,據(jù)他自述,曾在童蒙時代的課桌下偷偷描摹《蕩寇志》和《西游記》等民間繡像,以至積多成冊,后來為了換錢,賣給小同鄉(xiāng)了——親手畫畫,下筆有神。作為畫家的魯迅,當然也會選擇月下刺猹。
其三,雪后捕鳥在“我”家里也是能做到的,而刺猹則必須是到鄉(xiāng)下的。并且閏土還發(fā)出了熱情邀請:“你夏天到我們這里來。我們?nèi)绽锏胶_厯熵悮とィt的綠的都有,貴賤怕也有,觀音手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這如此新奇無異于天堂的地方,對少年的“我”有多么大的魔力啊,其向往而未能實現(xiàn)之,該是怎樣的一種煎熬,也成為成年的“我”的一個遺憾,這種幻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或許是對此的一種補償吧。
總之,不把這一段詩意化何以如此描寫、何以如此選擇弄清楚,解讀文章就可能浮于表面,失之淺顯。這一段如一顆明珠點綴“我”的記憶,而《少年閏土》則是《故鄉(xiāng)》的明珠,為“我”灰暗的心情帶來一些光亮,為失落的“我”帶來新的期冀。
〔責任編輯:李繼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