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外國文獻中的近代溫州社會

【摘 要】溫州的古老街坊承載著溫州人的記憶和習俗，慢慢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在經濟高速發展和城市化進程急劇加快的今天，溫州的經濟模式和溫州人“敢為天下先”的務實精神，已成為現代溫州的特色。但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悠久歷史與文化漸漸被現代人們所遺忘。本文通過對近代溫州社會西方文獻的研讀，參照溫州地方文獻并與實地考察相結合，截取鴉片戰爭后近代溫州的歷史片段，還原當時發生在溫州的一些大事件以及基督教在溫州的傳播發展，歸納出在西方人視角下溫州近代社會的基本特征和社會文化概貌，包括城市自然環境、婚禮、葬禮、疾病及酒席傳統，其中的一些社會文化風俗還能在現今社會中折射出一個世紀前的光影。

【關鍵詞】近代溫州社會 西方人視角 蘇慧廉

【中圖分類號】I20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1）14－0010－02

蘇慧廉（W.E. Soothill），英國循道公會傳教士，清光緒七年（1882年）10月來到溫州，寓居前教士李華慶嘉會里巷口所遺舊居。其后，未婚妻蘇路熙（Lucy Soothill）相隨也來到溫州，遂締結良緣，生有一兒一女。在溫州25年期間，蘇慧廉致力于基督教的傳播，以溫州方言講道，并翻譯了《圣經》的《新約》。此外，蘇積極興建教堂，開創現代化醫療體系，興辦學堂，傳授西方先進思想。1907年，蘇慧廉離開溫州，前往山西。回英國后，任牛津大學漢學教授。蘇慧廉所著《一個傳教團在中國》（A Mission in China）以及其妻所著的《中國之行》（A Passport to China）記錄了近代溫州基督教的傳播歷程、重要歷史事件、鄉土民情和社會風貌等。

一 基督教的傳播

清同治六年（1867年），英國傳教士曹雅直首度來溫州傳教。光緒四年（1878年），英國偕我會教士李華慶來溫州并在溫州嘉會里巷購房傳教。1882年10月，英籍駐溫傳教士蘇慧廉抵達并接替病重的李華慶牧師之職，自此開始長達25年在溫州的傳教生涯。

對異域傳教士來說，令人望而生畏的溫州方言是傳教過程中的第一大難題。一本中英字典、一本中文版《舊約》、一本漢語字詞匯編以及一個中國教師的陪伴，這些便是蘇慧廉可以利用的一切資源。憑著堅韌的毅力和決心，他僅用了半年時間就成功攻克了溫州方言，編制了溫州話的羅馬字拼音系統，并用溫州方言翻譯《圣經#8226;新約》。

教會建立初期，由于信徒不習慣西方曲調的贊美詩，蘇氏特地雇民間曲藝吹打班來府吹唱，以便了解溫州平民樂聞的民曲。他發現這些曲調很少用si、fa兩個不易唱的音名，因此，采用do，re，mi，so，la五個音名制成簡易的中調、長調、短調、八七調、七調等五支曲調，令信徒習唱。不久這些曲調就普遍用于各種聚會中，有的至今尚為信徒所喜唱樂頌。

早期基督教的傳播也因人們的排外思想而受阻。因此剛開始，傳教士就把目標鎖定在底層民眾。各地的教堂講道會，聽眾的人數由一而十地擴展開來。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溫州，“救世主”的到來給了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們希望。一大批人開始相信上帝，形成了一批虔誠的信徒。當時在溫州巖頭等地發生了嚴重的宗教迫害，一些信徒為捍衛信仰，不屈服于殘酷的身心折磨。這批傳教士作為開拓者與外國傳教士一道在溫州創辦了以溫州城西堂為中心的270余處教堂，大力宣傳與弘揚基督教，基督教至此開始在溫州盛行。

為了推動傳教事業，蘇慧廉試圖通過“親民為民”的傳播策略用醫療和教育等手段等來拉攏人心。但不可否認的是，蘇慧廉對近代溫州醫藥衛生和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起到了巨大的促進作用。蘇慧廉是把西方醫藥科學技術傳入溫州的第一人。原本只是一個略懂醫藥知識的他，為招徠聽眾，免費給教友施醫布藥，慢慢地，他開始做些拔牙、修正倒睫等小手術。由于求醫者日漸增多，蘇慧廉想到何不把傳道和施藥相結合，一舉兩得。這一構想于1890年海和德（J#8226;W#8226;Heywood）牧師的到來而實現。海和德攜帶一批藥物到溫州，和蘇慧廉在溫州城西耶穌堂附房經營一間醫務室。1893年霍厚福（Alfrde Hogg）醫師來溫任專職醫師，并且在醫務室里設立了幾張病床，初具醫院雛形。1897年約翰#8226;定理醫師（John Dingley）在溫州楊柳巷建立了一家有男女病房、門診部、藥房、廚房、廁所等設施齊備的小型醫院，即為定理醫院。之后幾年，由于病人的逐漸增加，導致病房無法容納，連空地上都圍籬笆搭建臨時病房。后來英國教徒亨利#8226;白累德（Henry Blyth）出資建立了一所新的醫院，定理醫院因此改名白累德醫院，即為現溫州第二人民醫院的前身。白累德醫院是溫州第一家西醫院，也是浙南地區最早的西醫院，如今已發展為融醫療、科研、教學、預防、康復、保健為一體的三級綜合性醫院。

不僅如此，蘇慧廉還把醫學、教育一把抓。1878年，墨池藝文學堂誕生。1887年，蘇慧廉在康樂坊賃房、招收學童、聘請老師、開辦教授“四書”和《圣經》的私塾，此為現藝文小學前身。1897年，蘇慧廉又著手在瓦市殿巷賃房，開辦藝文書院。由于校舍狹窄，他向英籍友人募集1300英鎊，于1903年在海坦山麓建成了新的藝文學堂。

此外，蘇慧廉還在制止婦女纏足，維護女權，解除封建壓迫等方面也作出了貢獻。晚清之前，中國婦女一直受到封建倫理道德和宗法關系的壓迫，奉行“男尊女卑，女子無才便是德”等社會教條。進入晚清，國門打開，社會風氣日漸轉變，婦女也渴望獲得知識。繼1902年英籍傳教士曹雅直在溫州開辦了第一所女學——育德女學堂后，蘇慧廉夫婦在溫州市區康樂坊天燈巷公館里創辦了藝文女學堂。這些學堂，反對纏足的陋習，重視女子的教育。創辦者，即傳教士，在宣傳基督教信仰的同時，還帶入了新的生活方式及西方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婦女獨立等觀念，培養了一批接受新知識的新女性，推動了溫州近代女子教育的發展。

二 重大歷史事件

光緒十年，在澤雅榮（藤橋澤雅人，原名柴巖榮）的鼓動和帶領下，溫州人民為反抗法軍入侵，大規模焚燒英法教堂，史稱溫州“甲申教案”。蘇慧廉的妻子蘇路熙對此印象深刻：“10月4日夜，一群暴民在蘇慧廉住所前匯聚，瞬間，無數石頭‘嗖嗖’地向門窗飛來，木制的后門支撐不住亦轟然倒下，人群如潮水般地涌入院內。一大群男子，手持棍棒，亂扔石頭，欣賞著用洋油點燃的地板在濃煙滾滾中燃燒。”教案發生后，上海英國總領事和海軍司令艦艇駛入甌江，溫城官府被迫賠禮道歉，并承諾賠償損失。光緒十一年（1885年），蘇慧廉用“甲申教案”的賠款、英國教會的捐贈和蘇氏夫婦的積蓄，在被焚毀原地重建偕我會城西教堂。“甲申教案”焚燒教堂之規模及影響在溫州近代歷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宣統三年（1911年），溫州水旱交加、民食窮乏。因糧店大多為私商所有，米價成倍上漲，貧苦老百姓家無存糧，這間接釀成了“搶米風潮”。這一事件之后，基層人民生活每況愈下。“狹窄的街道，毒辣的陽光，搬運工們汗如雨下。他們艱辛地扛著貨物蹣跚前行，傷痕累累的雙足就是艱辛生活的見證。”這是當時西方人筆下溫州的最直觀的社會形態。秉持《新約》中的舍己精神，蘇慧廉傾其所有，接濟那些食不果腹的勞苦大眾，開創了“開倉發糧”的先例。

三 溫州社會風情

溫州是一座生機盎然、蘊含歷史的城市。這座歷史悠久的沿海都市，不僅擁有空靈的奇山秀水，更有厚重的歷史人文氣息。中國數學家的搖籃、山水詩的發祥地、中國南戲的故鄉，卸去現今繁華熱鬧的城市妝容可以平心地去體味蘇路熙筆下典型的江南水鄉之美。

那時的溫州，美麗而又和諧，沒有俗世的喧囂，卻有屬天的寧靜。這個被譽為“南方之城”（City－of－the－South）的城邦回蕩著“溫州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風光”的歌謠。溫州臨江靠海，依山傍水，城墻綿延環繞，七個城門依山水而開，自成屏障。城內小橋流水，街坊寺廟，“三十六坊月，一般今夜圓”，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但最吸引人的仍數那獨特的民俗風情。不難想象，在錯落有致的河道旁，蜷縮在青山懷抱的甌江中，那漁舟唱晚的景象，那令人神往的水鄉生活是多么的愜意。另外，蘇慧廉夫婦在傳教過程中也記錄下來近代溫州的一些社會風俗。

1．婚禮方面

傳統的溫州婚禮隆重、豐富而又奇特。有托媒、合婚、相親、訂婚、擇日、迎娶、拜堂、洞房、拜見公婆、回門等十個環節。男方需要下聘禮，而女方則要準備嫁妝。這也使得當時的民間商人（即挑著扁擔到處銷售商品的商人）有了賺錢的機會，并且促進了“兜售銀器”商人的發展。

在婚姻這方面，不得不提女性的社會地位。那時，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品，毫無自由和主權可言。她們不能有自己的主觀判斷，必須聽從男人。不過，女性地位也在那時出現了提高的趨勢。雖然纏足比較普遍，但是也出現了一些婦女不纏足的現象，特別是溫州女性的生存環境有了很大的改善。如手帕、抽花手工藝品等要求心靈手巧的細活，女性都有權涉足，女性也能夠得到一份工作來改善貧困的境遇。

2．葬禮與疾病方面

由于地理形態的特殊，溫州形成了相對封閉的環境。這種相對封閉的環境也影響著當地人民，形成一種相對閉鎖的思想。國外通常把棺材送到教堂，而中國人認為這是不吉利的。因此，棺材通常被送到城外，以免鬼魂攪擾居民。為避免晦氣，人去世后，送葬的人將其送到城外河邊舉行葬禮。

此外，人們崇尚占卜，甚至可謂迷信。在請風水師確認所挖的位置是否會攪擾神靈前，人們不會建房子或廟宇甚至挖井。人們會仔細考察地形來決定是否山、水或神靈會產生不利的影響。除此之外，人們在尋找墳墓的位置時更傾向于尋找能辟邪并且能庇佑他們的地理位置。

溫州當地人認為，疾病是由邪魔造成的。19世紀末溫州流行霍亂、傷寒、風疹等疾病，死者百千。因此，村里會舉行“送船”儀式，人們用竹子做成一只大船，船上載滿了紙制的家具、器皿、衣物、錢幣、米飯、干果，甚至是鴉片煙管。“送船”儀式先在祠堂做完法事，祈福死者，然后夜幕降臨，竹船被護送到城外遠處的山腳下燒掉。護送的人大多都是流行病死者的家屬，他們每個人提著燈籠，把逝去的靈魂引到這艘做過法事的船上，或者為他們哭喪，或者祈求他們下一站去更好的地方。這艘船所到之處，若是有家人幸免于難的，他們通常把家里的燈全都熄滅，以免引來邪魔。

3．酒席傳統方面

在中國，民以食為天，宴席就像是盛大的儀式。從百年前的溫州酒席中，仍能找到現今酒席的縮影。一次，蘇慧廉受一位郭姓地方官的邀請參加宴席，蒞臨的都是當時的高官、衙門老爺、領事館領事。地點設在蘇慧廉的居所——“白宮”（因白墻而得名）。六點半一到，便有兩個仆人挑著幾個由木籠屜組成的食盒，呈上事先準備好的冷盤。當時南方的餐桌是大四方桌，共坐八人。每個桌角都會擺些甜果，如蜜餞、李子、桃子、楊梅等，還會擺放金字塔形的冷盤，里面疊著新鮮的橘子或是豆莢。每位客人桌前都會有一個裝有瓜子、堅果等的小茶托，一個錫鉛合金酒杯，右手邊一雙烏木筷子。那些官員松衣解帶，將官服掛飾等統統卸掉，以最舒適的方式來享用美食。主人的左邊位置通常是留給最尊敬的賓客，而女人也通常是不上桌吃飯的。然后中間上的就是主菜，分為大熱菜和小熱菜，大的有燕窩湯、魚翅、海參、烤鴨、蒸魚；小熱菜有鴿蛋、碎蝦、魚餅、琵琶龍眼湯、鰻魚、燉魚唇。整個宴席要花3～4個小時。用餐完畢后，仆人們會端來水盆供洗漱，服侍客人穿好衣服，整個宴會才算完畢。當然，這是達官顯貴們的宴席，平民百姓是享受不起的。

本文歸納講述了近現代溫州的一些大事件以及基督教在溫州的傳播發展，以及西方人視角下溫州近代社會的基本特征和社會文化概貌，包括城市自然環境、婚禮、葬禮、疾病及酒席傳統。在現代的溫州社會中，我們不要忘記這些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悠久歷史與文化。

參考文獻

［1］W.E. Soothill.A Mission In China. Edinburgh: Olipant， Anderson Ferrier，1907

［2］Lucy Soothill. A Passport To China. Edinburgh: Hodder and Stoughton Ltd，1931

〔責任編輯：王以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