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天地一蕭蕭,有詩意漫流于天地間,遂受了這夜雨的邀請,向黑夜深處漫溯。
雨是細雨,打在房檐,打在樹葉,打在車窗上,發出美妙而細微的叮咚聲。夜是無盡的寂寥,只有這雨聲落寞地唱著。
打開車燈,雨的身姿便一覽無余。夜是它的背景,它是這夜的主角。夜的厚重如墨正好襯托出了它的輕盈纖巧,況且這雨是就著燈光入畫的,恍惚間,竟覺得天地間忽地開滿了一幕煙花,開得那么燦爛,那么飽滿,那么荼糜。燈光明明滅滅,有戲謔,有真情,但這雨并不回應。它仍寂然地就著自己的節拍不停地舞著,無悲無喜,不訝異,也不強裝歡顏,細細密密地下著,在天地間靜默地織出一幕流動的珠簾。我不由得喜歡上了這黑暗的主角,這天地的精靈。心里忽地明白,并非無情,而是曾經滄海。早看慣了悲歡離合,從來有相見就有相離,有相愛就有相負;早看淡了功名塵土,一切繁華終不過是空谷回音,終究會歸于寂寂;早厭倦了繁花似錦,結局都只是零落成泥輾作塵。何必有悲喜?滄海桑田,它早已百煉成鋼,如今只剩這“云在青天水在瓶”的禪心禪意了。
披著夜雨,步入夜的波心。夜色無邊,無邊夜色。這雨夜的夜色卻是最撩人的。因這雨的浸潤,這夜不再是深沉的,而是輕柔的,一如黑得發亮的綢緞,又如等在《詩經》里的那個女子的三千發絲,淡散著青青的幽光。夜的一切都令人神往。夜色給世間萬物都穿上了一襲夜衣,但并不厚重。夜色包藏了它們的一切,而這燈光又浸潤了它們的夜衣。隱秘與張揚,明亮與微醺,一切矛盾在這夜色與燈光中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平生出另一番風流韻致。而今周圍的一切景致都隨著車燈的流轉,款款而來。車窗一時間光影凌亂,一幅幅闌珊的圖景翩然而至,綿延著,不斷地變換著,雨是它們的背景音樂,像是一幕電影,又像一場皮影戲。
走過一方荷塘,不能見葉子的風致,只依稀可辨葉子的形狀,很大,很飽滿,如中國畫的大寫意一樣厚重又瀟灑。夜里不能見一朵荷花,亦沒有梵阿玲在月光下奏響,卻別有一番滋味。風是微風,雨是細雨。荷葉在微風中搖曳著,像嬌羞的少女。雨點輕輕的敲打聲,像極了戀人的呢喃。這風,這雨,這荷在這樣的夜晚生出許多纏綿來。一池荷葉著風雨。我已分不清是風雨弄荷,還是荷弄風雨。
一棟古舊的房子劃過眼簾,如驚鴻照水,帶著些憂傷的滄桑。只不過幾秒鐘的對視,我便解讀了它的如許憂傷。歲月剝落了它的繁華,消散了它的顏色。再也沒有綠紗糊在蓮窗上,園里的新桃開了又落,落了又開,沒個人知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曾在花樹下被吟唱了無數遍的歌曲如今再無人唱起。那個寂寂的女子也不見了蹤跡。流光不再呀!這古舊的房子似乎從宇宙洪荒時就站在這里,單為等著我走過,然后告訴我:“流光不再,流光不再呀!”一時間恍恍惚惚,車子已開出很遠,一下子功夫,它便消失在茫茫夜雨中。
這樣的雨夜,使人的思緒無端地空靈起來。我沉醉在夜雨中,沉醉在虛與實中,沒有悲喜,寵辱皆忘,只覺得自己是個自由的魂靈。受這雨夜的邀請,漫溯其中,滋味百般,卻不能言一二,唯有在心中時時體味溫存罷。
(作者單位:新豐縣城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