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強出身于梨園世家,他的姑姑就是享譽大江南北的童芷苓。如果要把童強51年的藝術生涯作個歸類,那么前21年可稱為學藝與舞臺實踐相結合的階段,后30年可稱為教學與舞臺實踐相結合的階段。從12歲開始,童強就已在周信芳主演的《生死板》和黃桂秋、汪正華主演的《鞭打蘆花》及《三娘教子》等戲中扮演娃娃生,他也是上海京劇院學館最早粉墨登臺的學員。1969年我從北京京劇團調至上海京劇院《智取威虎山》劇組時、童強早已成為“楊子榮青年梯隊”的培養對象。我們此后在上海京劇院一團長期共事,1985年,我和童強同在童芷苓主演的《謝瑤環》一劇中擔任角色1989年,我又和他在“全國麒派海派劇目展演”中合演《清風亭盼子》——此時的他已是上海戲校的一名教師了。我認為,這段時間的藝術經歷,使童強與其他一些“從學校到學校”的教師相比,擁有理論緊密聯系舞臺實踐的教學優勢。
童強的京劇教學,嚴格講求傳統規范。1994年我出任上海戲校校長,與他在教學崗位上再次共事。我們的教學理念是一致的——開蒙重在規范,不對學生作形而上學的歸路。童強為學生破蒙是非常嚴謹的,他教的《烏盆記》、《三家店》、《上天臺》、《大,探·二》等劇目都是余、楊派的代表劇目,須知在京劇流派之中,余、楊派是“通大路”的,代表了京劇老生一行的主流風格。不過,童強即使在對學生傳授楊派劇目時,也參照了余派唱法的“提溜勁”,而并不是刻意模仿楊寶森晚年的唱法。我非常高興地看到,凡是童強教過的學生都能做到“橫平豎直、中規中矩”
一在規范中透著靈動,靈動中不失規范。他的學生王旭東和孫偉,以同一出《三家店》分別在文化部舉辦的第三屆和第四屆“新苗獎”全國少兒京劇邀請賽中獲得全國老生組榜首。2010年、他的學生孫夢雷又以一出《空城計》脫穎而出,獲得第一屆全國“學京賽”老生組金獎。而童強本人也早在1996年就榮登一等園丁獎老生組的榜首。
在童強的學生中,蔡際東年少而學麒派,是一個例。蔡際東嗓音天賦雖然欠佳,但他的表演有靈氣,而且文武基本功扎實。童強有鑒于此,為他傳授了《斬經堂》、《徐策跑城》等戲,旨在揚長避短。為青年學生傳授麒派戲,童強也是有他的獨特見解的。他認為,麒派講求文戲武唱,唱念做打渾然一體。之所以讓嗓音欠佳的學生學點麒派戲,并不是要他們成為憋啞了喉嚨的所謂“麒派演員”——這是周信芳先生自己也反對的。“學麒宗麒不拘麒”,是童強在長期教學實踐中總結的經驗。1987年,16歲的蔡際東參加首屆全國青年京劇演員電視大獎賽,以一出《徐策跑城》轟動劇壇,與言興朋、于魁智、關懷等同列老生十佳,絕非偶然。
童強可謂博學多才。在數十年的藝術生涯中,他先后向前輩名師范儒霖和蔣鑫棠學習余、楊派,向舅舅李鳴盛和叔叔童祥苓學習余、楊、馬派,向徐宏培、孫鵬志、張信忠等學習麒派,向沈金波學習高、汪派,向范叔年、劉少春、王筱舫等學習文武老生。他戲路之寬、能戲之多,其中訣竅全靠轉益多師、廣采博收;同時這為他針對不同條件的學生施以不同教學方法,授以不同教學劇目積累了厚實的家底。這在他對傅希如、藍天、郭毅等學生的教學上,有著充分完美的體現。
觀察、評論人才,必須要有審視人、洞察人的能力。傅希如剛進學校時工老生,童強以《龍鳳呈祥》中的唱念及《借東風》等戲為他打基礎。傅希如進入變聲期后,童強讓他把學習重點轉到武生一行,這也是“富連成”長期積累的成功經驗。當傅希如的嗓子有所好轉,童強又開始教他《武家坡》、《上天臺》、《宋江題詩》等文戲,同時授以《斬經堂》、《投軍別窯》等麒派劇目。他認為,有選擇地讓高年級的老生學生學點麒派,可以全面提升學生的綜合素質,掌握戲曲塑造人物的本領。由于童強為傅希如奠定了文武兼備的基礎,因此后者在第六屆全國青年京劇演員大獎賽中以一出《秦瓊觀陣》獲得老生組金獎榜首。這充分表明,童強的教學理念和方法是科學的、卓有成效的。現在,作為全國優秀青年京劇演員研究生班學員的傅希如又回歸到他的本體,向童強學習《失空斬》、《文昭關》、《除三害》等文戲。他走的雖然是一條“之”字路,卻是一條成功、充實之路。
童強德才兼備。古人認為,教人治人應以正直為先。我認為這“正直”二字,特指人品。戲曲教師是一個崇高的職業,必須人品正、才藝高才能為人師表。我在與童強共事的幾十年里,親身感受到他的治學精神和工作態度,都是極其正派的。他雖出身于梨園世家,卻沒有半點舊戲班的習氣。他作風清廉,為人坦蕩,對工作任勞任怨,對學生視若親生。最使我感動的是,他雖然對學生傾注了全部心血,但從不把他們視作自己的私有財產,而是鼓勵學生兼收并蓄,不主張對某一個老師“從
而終”。我在學校任職期間,為了達到培養尖子學生和樹立教師隊伍骨干力量“雙并舉”的目的,采取“請進來,送出去”的方法,把全國的優秀教師請進學校,同時把有培養前途的學生送出去深造,認為惟有如此才能“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對于我的一系列措施,童強始終抱著積極支持的態度,全力協助我把工作搞好。比如孫岳老師傳授王珮瑜《四郎探母》,僅教了唱念,而角色的身段表演和全出戲的框架都是童強合成的。又如張學津老師教的《趙氏孤兒》,朱秉謙老師教的全本《將相和》,劉秀榮老師教的《白蛇傳》以及《楊門女將》、《秦香蓮》、《鼎盛春秋》,《鬧天宮》等許多大戲,從排練合成到最后舞臺呈現,童強都是得力的組織者,他起到了“導演”的作用,深得專家同仁的認可。過去對這樣的人才,我們稱為“總教習”,這樣的“總教習”,如今即使在大的院團里也很少見得到了。
童強由于喉疾而過早地脫離了舞臺。然而,他在京劇教育崗位上走過的30年路程,足以見證他從“明”師到名師的功力和業績。童強獲得的一系列獎項,都是他苦干實干、用一點一滴汗水換來的,就如同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宮殿是由歷代藝術大家和無數戲曲教育工作者們嘔心瀝血、一磚一瓦地建造起來的那樣豐厚扎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