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許多越劇戲迷一樣,張永梅最初喜歡的是小生,她說自己當時特別迷戀《五女拜壽》中茅威濤的那段《奉湯》。可是進了戲校之后,因為身材嬌小,她毫無爭議地被安排學花旦。當時教她們唱腔的謝秀娟老師是呂瑞英老師的學生。也許也是出于那么點私心吧,她安排了張永梅這棵“好苗子”學呂派。
其實,不僅僅是謝秀娟老師,幾乎所有的老師都發現了張永梅格外優秀的天賦,都特別喜歡這個小姑娘,但也對她要求格外嚴格。當時的張永梅還覺得有些委屈,因為幾乎老師們都“針對”她,看她看得比別人都緊,練功練唱,一點都偷不得懶。
由于當時戲曲人才緊缺,對于張永梅那屆被稱為“小班”的學生培養,從今天看來有那么點“揠苗助長”。入學后第二年,張永梅她們便開始和大班(即比張永梅她們早一年入學的方亞芬、章瑞虹)以及已經從越劇院學館畢業的陳穎等一起排新戲。張永梅的第一個大戲是《梨香院》。這是一出群戲,張永梅在其中演的是芳官,戲不重。
但接下來排《七葉一枝花》的時候,張永梅已經是《女一號》了。《七葉一枝花》是一出神話劇,算得上是為張永梅度身定做的,充分發揮了她唱、做的功底,尤其是繁重的開打動作,如今張永梅回憶起來也笑:“真是難以想象,那個時候的自己竟然這么打得動。”
在演《七葉—枝花》時,張永梅遭遇了從藝以來最嚴重的舞臺事故。張永梅到上海學戲后,因為放心不下寶貝女兒,永梅媽媽每學期都來看她,只要有女兒的演出,不管多遠的路,父母也都會想盡辦法去看。有一次張永梅在馬陸演出,事先說好了父母會來,可是臨開場了還不見他們的身影。那個年代又沒有手機可以聯系,張永梅便開始胡思亂想家里是不是出了事情?父母會不會在半路上遭遇車禍了?要知道,演武戲是最不能分心的。果然演到第二場的時候,張永梅有一個從高臺上翻身下地的動作,她一走神,下地的一瞬間用左手撐了一下,當時就聽到“咔嚓”一聲。
旁的老師趕緊喊著“拉大幕”,眾人把張永梅攙下來一看——壞事了,手腕骨折了。問張永梅怎么辦?張永梅年紀還小,生性又好強,也沒有考慮到要是此時移動手臂,很容易引起關節錯位。她只是想:“《七葉—枝花》一共有10場,我要是不演了,下面還坐著這么多觀眾呢,怎么辦?”于是一咬牙說:“接著演。”就這樣手上綁著布條,張永梅又演了8場。等戲演完拆了布條一看,整個手臂已經腫得像豬蹄一樣了。老師們趕緊把張永梅送回市區的瑞金醫院治療,就在這個時候,因為交通阻塞而耽誤了時間的張永梅的爸爸媽媽也趕到了醫院。
這一次“負傷”之后,張永梅休息了好長一段時間。“那時候也不害怕,別人說要是養不好會有后遺癥什么的,我好像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有些“沒心沒肺”的張永梅說:“相反,那段時間覺得很開心!為什么?因為可以名正言順地偷懶了呀!不用練功,每天老師還給你開小灶,燒好吃的。”
《七葉一枝花》上演后很受觀眾的歡迎,因此編劇又對這戲進行了修改。第二次演出的時候,張永梅已經臨近畢業,住到了越劇院的宿舍。過了幾年戲校的“半軍事化生活”,現在開始自己安排作息,張永梅感覺就像“解放”了一樣。“在學校里,幾點起床、幾點吃飯、幾點熄燈,都有老師安排好,就連每頓飯吃些什么,也是有計劃的。”張永梅說:“可住進了單位宿舍就不一樣了,雖然還是吃食堂,但實際上你去不去吃飯不會有人管你。”就在那個時候,她迷上了方便面“當時在我老家還沒有方便面,所以我在上海發現這個東西的時候,覺得真是太神奇了——又好吃、又那么便宜。”于是有一個階段,張永梅幾乎一日三餐都與方便面為伍。而由此付出的慘痛代價是——體質大大下降,直到今天,還是非常容易感冒、生病。“我在戲校里的時候,不怎么生病的,但畢業了以后,就開始動不動感冒、鼻炎。”令張永梅最難忘的一次生病是在《七葉一枝花》修改后的第一次演出,就在演出前的4天,張永梅的嗓子一下啞掉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情急之下,有人推薦她去京劇院找醫生打金針。“這么長的金針,脖子兩邊,一邊4針,一連扎了3天才恢復正常。”張永梅至今想起來依舊心有余悸。更糟糕的是,從那時起,嗓子啞似乎成了家常便飯,成了困擾張永梅不已的苦惱。
雖說因為出色的自身條件,呂瑞英老師相中了張永梅做徒弟,但因為當時呂瑞英是越劇院院長,工作很忙,張永梅得到老師的親自指點很少。回憶當時演的最多的一出呂派大戲《桃李梅》,張永梅說,基本上都是看著老師的演出錄像自己學下來的,而在今天的舞臺上,張永梅恰恰又是為數并不太多的優秀呂派花旦之一,對于呂派的傳承起了很大作用。
“這些年,老師沒有那么忙了,倒是有時間指點一下我了,可偏偏我自己的表演風格也已經逐漸形成,很難改過來了。”張永梅說,在這一點上,自己真的很佩服老師的開明。2008年復排《西廂記》的時候,呂老師來看戲,發現張永梅演的紅娘和自己有許多不同之處。呂瑞英老師并不是說要學生改過來。反而她相當高興,對張永梅說:“你演得很不錯,就按著自己的理解演。”在呂瑞英看來,并不是學生學得像自己才好,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對人物的理解。
這些年,張永梅在舞臺上的戲并不是太多,但《西廂記》里的紅娘、《梅龍鎮》里的李鳳姐,每個角色都會留給觀眾深刻的印象。“也有關心我的朋友說,永梅,你應該排個大戲。”張永梅說:“越劇院的領導也不止一次和我提過這事,可我自己就是不上心。”對于評獎、評級,張永梅確實“很不重視”。《梅龍鎮》去柳州參加戲劇節的時候,頒獎那天,張永梅已經坐在了回上海的火車上,她甚至不知道越劇院已經給她報了“優秀表演獎”。“同事打來電話恭喜我,我還傻愣愣地問,恭喜什么?電話那頭說,‘恭喜你獲獎了呀!’我就‘哦’了一聲,人家問,‘你不高興啊?’我才回答‘沒有啊,得獎了,挺好啊!”’張永梅笑著說。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對于榮譽“不感冒”的人。相反,要是哪天自己在逛街的時候買到一件中意的衣服了,她會興奮地在第一時間像所有好友“廣而告之”。
“其實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最初接觸越劇,就是因為喜歡,說穿了就是個‘戲迷’,根本沒有想過要從事這項工作。現在當了演員了,我對于名利得失也不會在意。”張永梅總結,她更看重的是生活,只有快樂地生活著,才能快樂地在舞臺上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