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一:
古人該不該玩“穿越”
連續看完四臺演出,筆者腦海里冒出一個當下影視界相當流行的詞語——“穿越了”。
四天演出的最后一天,是一臺以吳素飛、竺歡歡等青年演員擔任主演的《唐寅與秋香》。這個改編自中國觀眾家喻戶曉的才子佳人故事的劇目,也是被顛覆得最為徹底的一個戲。整場演出中“神馬”、“浮云”、“打醬油”、“哥只是個傳說”等等新新人類口中的網絡用語此起彼伏。
據說,《唐寅與秋香》是杭越今年推出的喜劇作品中,最受大學生和年輕白領們歡迎的。毫無疑問,這些年輕人熟稔的表達方式,可能是吸引他們、引起他們共鳴的最主要因素。但隨之而來的的問題呢?離觀眾近了,離劇中人物呢?如果這是一個以現代大學校園、或者是企業辦公室為背景的故事,也許這些詞匯并不算多。然而身穿明朝服飾的古人為什么會滿口現代語匯一這是一個根本的問題。難道是最近最為流行的穿越劇,臺上的唐伯虎、秋香都是從我們的時代穿越回去了?
我們常說“要以現代人的視角去審視古人的世界”。竊以為,這種審視應當是以今人之心感古人之情,從而發掘古今相同的地方。而不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將自己的意念強行移植到古人體內,代替他們發表意見。
回過頭來說這次的幾場演出,新新詞匯并非完全不可用。同樣也是杭越的演出劇目之一,《新獅吼記》雖然不像《唐寅與秋香》一樣帶著明顯的網絡標簽,但仔細分析,流行話語也并非沒有,“三大紀律”、“我會掌握政策的”、包括“妻管嚴”同樣起到了搞笑的作用,但卻并不那么讓人感覺難受。劇中甚至還“山寨”了電影《河東獅吼》中的經典臺詞,看過電影的人會覺得相當有趣,沒有看過的,也許會覺得這根本就是為越劇而專門創作的臺詞。這樣的“搞笑”,才稱得上“恰到好處”。
思考二:全民娛樂時代,
我們還支付得起感情嗎?
四出喜劇,在很多時候讓人感覺到更像是一出說著越白、唱著流派的大型滑稽戲,或者是一場披著越劇外衣的歌舞晚會?!缎陋{吼記》里,謝群英所飾演的柳月紅性格鮮明,對于丈夫的種種手段也令人捧腹。然而劇本卻似乎沒有提供給演員這樣一個空間,告訴觀眾柳月紅為什么會這樣妒忌。僅僅是因為脾氣不好?或者說是因為深愛著陳季常,似乎理由都不夠充分,因為缺乏合理解釋,所以柳月紅的“醋勁”很難得到人們的理解,只能讓人感覺此女子很不可愛。同樣,陳季常對于老婆種種非人折磨逆來順受,難道也僅僅是因為“愛”嗎?正因為我們一開始找不到兩人感情狀態的合理解釋,所以最后一場“公堂”雖然情節上設計得一波三折,但對于兩位主人公的心理變化,還是覺得有些突兀。
如果說,《新獅吼記》中的兩位主人公在性格塑造方面僅僅是讓人覺得“差那么一丁點”的話,《唐寅與秋香》就幾乎沒有人物性格可言了。吳素飛是一位很優秀的青年演員,但在該劇中卻很難有所作為。從頭到底,很難讓人記住這位大才子究竟做了些什么事?這樣一位主角,留給觀眾的印象甚至遠不如華文華武這兩人來得深。在傳統《唐寅與秋香》故事中,秋香是個聰慧而又善良的女子,而《唐寅與秋香》中,人們看到的卻是一個恃寵而嬌、毫無丫頭樣子的小辣妹。在《三約牡丹事》一段戲中,她捉弄華文華武的手段如此老道,幾乎已經不能用“機靈”二字來形容了。而她對于唐伯虎喬裝的華安,從一開始的厭惡、耍戲、到最后的接受、傾慕,也毫無鋪墊,似乎只是因為知道了這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跟屁蟲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唐伯虎,便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故事發生到唐伯虎身份曝光、秋香真心相許似乎已經可以落下大幕了。正當很多人覺得新版《唐寅與秋香》不再上演“點秋香”橋段的時候,編劇卻讓唐伯虎“點”一回。八個蒙上紅蓋頭的女子輪番上臺,越劇、新疆舞、唱歌,輪番亮相,從劇情而言,完全是蛇足、從場面看則更像是歌舞聯歡晚會。
有人說,這是一個全民娛樂的時代。觀眾所需要的滿足,就是看到臺上的演員不如自己,從而獲得一種精神上的“優越感”。真的是這樣嗎?我們今天身處的真的是一個“全民阿Q”的時代嗎?在高速運轉的現代社會里,人們的感情已經變得太稀缺,無法在八小時的工作之外再行支付。過去,《梁山伯與祝英臺》、《紅樓夢》、《孔雀東南飛》等越劇經典,演3個多小時也不會有觀眾覺得時間長??墒墙裉炷?新編戲演到2個多小時就已經有觀眾開始坐不住了。似乎是為了適應當代人的審美節奏,許多戲曲類評獎也開始將“時間控制在2個半小時內”作為一項硬指標。我們看到,故事越講越簡單、戲越演越短,觀眾越來越缺乏耐心了。慢板、散板太多,統統唱快板。清板太單調、各種樂器一起上。似乎單位時間內的信息量越多,就越現代。
思考三:
越劇喜劇,要不要堅持?
雖然具體到每一個新編劇目,本次杭越帶來的“喜劇浪漫”四臺大戲在藝術上還有很多需要討論的地方,但就票房上座率而言,還是頗為喜人的。而此次演出較之以往的越劇演出,作為普通越劇觀眾最明顯的感受就是
杭越在宣傳上狠下功夫。三輪演出十幾臺大戲,三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定位,近五個月的時間跨度,如此風格明確、持續性強、市場化的運作方式,在以往的越劇演出中并不多見。杭越敢于大膽地宣稱“觀眾要看什么,我們就演什么”的命題雖然值得商榷,但對于長期以來曲高和寡,卻又不肯放下架子的傳統戲曲而言,不啻是邁出了一大步。此次演出,即使算不上市場與藝術的雙贏,至少讓我們看到了一方面的效果。比起那些打著制造精品的旗號砸錢,不屑與市場為伍的“大制作”,杭越走的親民路線對于處于低谷期的戲曲演出市場也許更為實際。而在新一輪的文藝制改革中,政府又一次加大了對于傳統戲曲院團的保護力度。固然這一方面體現了國家對于優秀民族文化遺產的重視,但與此同時,再回到大鍋飯的體制,從業人員是否會重新滋生惰性,傳統戲曲的自身造血機能是否會更加速地衰退?這些都是令人堪憂的問題。所以,這個時刻,杭越的這種嘗試就顯得更加難能可貴了。
當然,觀眾要看的是不是就是好的?這就是更深一層的問題了。目前,杭越所扮演的更像是一位大廚——觀眾點菜我來燒。用力之處無非是火候、用料嚴格,在菜的味道上下功夫。然而,但凡名廚總有自己的個性。從“觀眾點菜我來燒”到有意識地為觀眾配菜,杭越只有邁出這一步,方能真正確立自己在市場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