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正是時下的流行。杭州越劇院的上海之行,首輪帶來的四出喜劇都是近年的新創劇,其中《新獅吼記》、《西園記》、《唐寅與秋香》三臺大戲是第一次在上海演出。相比另外幾出戲在劇場里火爆熱鬧,特別是與同樣移植自昆曲的《新獅吼記》相比,《西園記》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舞臺風格,顯得有些冷。然而怎樣才是好的喜劇?是否只有喧嘩聒噪、夸張搞笑、生硬混搭,才能達到喜劇的效果呢?筆者認為,其實好的喜劇,很多時候不需演員用力過度,只要在臺上準確描摹人物,臺下觀眾就已笑得前仰后合。《西園記》主角之間層層遞進的矛盾和誤會使得全劇笑料叢生。不矯揉造作,不嘩眾取寵,不追逐廉價笑聲,不為搞笑而搞笑,依靠好的故事和精妙構思來博大家會心一笑,這樣的喜劇難能可貴。
《西園記》被改成越劇已不是第一次。早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上海出新越劇團就曾排演過從昆曲改編的《西園記》。大家比較熟悉的版本是1980年莊志根據明同名傳奇及貝庚改編的昆劇本進行的改寫,這一版成了上海越劇院徐玉蘭和王文娟的代表作之一,還被拍成了越劇電視劇。就在2008年,兩位老藝術家的嫡傳弟子鄭國鳳和王志萍攜手將該劇重現于舞臺之上。盡管已有成功的先例,但2009年杭州越劇院排演的《西園記》卻沒有用這些已有的版本,而是再次直接移植昆曲,由浙昆優秀中生、浙昆《西園記》的主演汪世瑜親自執導,“范派”女小生徐銘也已拜入汪世瑜門下。
藝術本沒有公式,探尋同一主題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是可喜的現象。因為直接移植自底子更厚實的劇種,杭越版《西園記》呈現出比較成熟的舞臺水準——舞美簡潔、服飾淡雅、音樂清幽、念白精到、表演細膩、形體規范——同時又與上越版有不同的特色。看得出,兩位主演從昆曲中汲取了不少營養。張繼華是一個有點呆又有些可愛的書生,徐銘曾多次扮演此類角色,小呆如憨厚的粱山伯、大呆如《一縷麻》中的“呆大”,難的是在其中揉進昆曲的典雅和書卷氣。陳曉紅飾演的王玉真用了越劇少見的額妝,造型端莊內斂,身姿優美流暢。在現今的戲曲舞臺上,如此踏實、如此全方位地向兄弟劇種學習首先就應該贊許。
比較不同版本的《西園記》很有意思。杭越版《西園記》唱詞多用十字句,精致華美。而上越徐王版多用七字句,簡練質樸。在結構上,杭越版較上越版刪去了“代禱”一段,張繼華直接拿著上上簽上場與玉真小姐邂逅。“驚婚”一折乃是主人公誤會矛盾的頂峰。上越版中,張繼華滿心不愿地拜堂,玉真當他薄情。兩人還沒掀蓋頭就已相爭,等張繼華發現新娘正是自己傾心的小姐,再度懷疑鬼魂現身,先驚怕,繼而又感動歡喜,橫下心來準備與“鬼魂”偕老。同時,張繼華袖中揣著趙玉英小姐的靈牌又被王玉真看見,誤會張繼華用情不專、始亂終棄,哭玉英和自己命苦,一時間洞房熱鬧無比,臺下觀眾樂不可支…這些處理顯得環環相扣層次分明,曲折而細膩。杭越版同一折的處理就少了一些層次曲折。在丫鬟香筠解開誤會的時候,上越版有一段著名的“十八個趙小姐”,乃是“丫頭王”孟莉英的名段,給了全劇一個明亮歡快的收尾。杭越將其處理為念白,避開了與上越版的比較,可以說是聰明,也可以說無奈。
比較遺憾的是,杭越版的《西園記》在“越劇化”方面還有不夠成功的地方。特別是在音樂唱腔方面,杭越版《西園記》的越劇特色不鮮明,很難讓人留下印象。節奏也是一個大問題,從劇種特色來說,越劇比昆曲更草根,更活潑,更通俗,如果完全按照昆曲的舞臺調度,多少會有些水土不服。目前看來,杭越版《西園記》前半場顯得尤其冷,沒能及時抓住觀眾,形成“笑果”的疊加。在移植時,如何在昆曲的雅致細膩和越劇的清麗流暢之間找到一個合適的點,把握適宜本劇種風格、演員表演和觀眾審美的節奏,避免以己之短搏人之長,這是越劇從業者需要考慮的。
2011年“十一”長假,“西子紅妝映浦江”杭州越劇院“上海行”以四出顛覆傳統意義的“浪漫喜劇”開啟了持續5個月的演出季序幕。
于是,杭越從演出宣傳模式到具體每個劇目的藝術質量,都引起了專家及普通觀眾的熱議。“喜劇浪漫”,究竟是將為傳統越劇帶來一個新的春天,還是正在將越劇帶上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