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條河邊行走,我看見一位老人在河里洗東西。
我問老人,我能否到河那邊的岸上去。
老人說,過河得需要橋,可是河上沒有橋。
老人說,渡船也可以過河,可是河上從來就沒有船。
我問老人,我還有什么辦法可以過河?
老人說,除非你有會飛的藥。
我問老人,世上有沒有會飛的藥。
老人說,世上有沒有會飛的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找到會飛的藥。
我說,如果我想去找或者世上真的有會飛的藥,我就一定能到對岸去。
那是我寫作的決心。
我認為,我寫作的過程就是讓夢想騰飛的過程。
我想到對岸去。我得面臨著多種選擇。我是造橋,要么是造船,還是去找會飛的藥。
站在整個大宇宙來看,生命對于每個人都只是白駒過隙。
我站在此岸,我看不清彼岸的風景,我們抓不住時光和命運的快馬。
于是,在《白駒過隙》里就有了我的棋局。當我看完姚安革命斗爭史的時候,那些人物幾乎已經在我的世界里鮮活起來了,一個時代的鏡像已經活脫脫凸現在我眼前,我無需再作更多的藝術加工。故事的背景是在新中國成立前夕,云南省武工隊和邊縱八支隊在漁泡江一帶活動的情況,抗鏟隊和反“三征”的斗爭在這塊土地上打響,故事的發生就必然離不開當地的人民。于是,在一條江邊,有莊稼,有村落,有山,有水,有男人、女人,有家業,有歷史的變遷,有思想的行動,有正在面臨的決策。于是,那些人在我的世界里糾結起來。梅竹、梅蘭、梅蓮、瀚文、老爺、太太、仆人阿福、土匪徐定邦他們在我的故事里將展開一場人性的苦戰。
佛教里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我故事里的人物,首先,他們看不清楚自己本身就是一個謎團??此麄冊谖业氖澜缋锶绾螔暝业冒阉麄償[在我小說的棋盤上,讓他們自己去摔打。
攪動整個棋局的是一個男人,他叫夏明輝。他表面上看代表的是一個政治集團,實則是引起整個故事旋轉的力量和動因。他的出現,讓整個家族和村莊都面臨著決策,種罌粟、搶鹽巴、藏槍支、操團練,爭男人,霸女人,偷糧食,轉風水,新生力量在催生著新思想意識的行動。一場嘩然之后,人去樓空。他們在我的故事里展開了一場溫文爾雅的戰爭。我小聲地把整個故事講給大家聽。我抽身出來,看見故事里的人確實經歷了人生八苦。
我正有些沾沾自喜的時候,低頭卻看見眼前的老人還在河邊洗東西。
我問老人在洗什么。
老人說,我在洗會飛的藥。
我突然明白,其實我自己已經被攪進了迷局當中。
米蘭·昆德拉說:任何時代的小說都是關注自我之謎。
我想,如果我早知道老人在洗的就是會飛的藥,那么我的故事就會是另外的棋局。
老人說,對岸的那個村莊叫塔白。
塔白是我童年的一個村莊。我聽村里的老人們說,塔白有巫蠱術,村里有一個彝族的老女人會卜雞卦。關于塔白,我僅僅知道這一點。
于是我對眼前的老人說,我知道對岸的村莊里開滿了桃花。
老人說,那是你看到的表象,那個村莊里的人都已經死光了。
我說,肯定是發生了瘟疫。
老人說,那也未必,發生瘟疫也有它自身的原因。
于是我讓自己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對岸的風景。
我首先看見的是小米、楊貴、紅玉和做木匠的大師傅,他們心里懷揣著愛情,他們都有自己怡然自樂的生活和對未來美好的設想。后來突然出現了嬋妹,她依然有著對美好愛情追求的權利,她是寬容的,她是只要擁有一次就足夠的女人,她可以不顧自己的來維持一種生命的秩序。那是一種奉獻精神的妄想,似乎不符合人性的本質??此瓢察o的河面實則蘊藏著巨大的力量。在生活萬象的河流中,出現了阿桑奶奶,她超自然力的騰飛可以轉動整個棋局。而點燃棋局的力量竟然是楊貴踹了小米一腳。他的一腳讓一場錯亂的愛情進行了自焚。烈焰之后,我們看到的是一地桃花。
于是我變作一只兔子和一個叫博爾的男人進行了一次精神的私奔。于是,就有了另一個小說《塔白的桃花》。
地球的引力讓我們的腳跟永向著地面。當我們從那片燦爛的桃花中回來,我依然要回到沒有季節的城市里去,因為那里才是真實的生活。
棋局沒有停止,小說就不會停止。
而生活永遠比小說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