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不止一次的聽我先生提及他惻惻于懷,栗栗于膚的少年時代,在那些迷亂歲月里,父母被放逐,住房被查封,如果不是那位心地善良又盡責(zé)忠誠的老保姆周全維系,他一定會成為一名真正的暴徒,他是這么告訴我的。用他母親話來說,就是早進(jìn)了大獄了。
那個特殊的年代,有許多像我先生那樣的“少年斗士”,他們用暴力維護(hù)著自身及整個家庭的安全,用暴力填補(bǔ)社會地位的陡然墜落,并以此來平衡自己失序的心靈。
他的父親:一位1938年投筆從戎加入抗戰(zhàn)的昔日的文化青年,在歷盡了各項運動之后,終于在文化大革命被無情地斗爭了。在此之前,一家人的生活相對于普通民眾而言,既富足又從容。那種安謐的生活氛圍造就了孩子們文靜、真誠、平和的性格特征。對此,從戰(zhàn)爭中走來,又親身感受了殘酷斗爭的父親無不憂慮地注意到了。
六十年代中期,我的先生剛上小學(xué)。一天,他放學(xué)回家,在家門口被三個比他大的孩子迎面堵截,“把糧票和錢拿出來!”“這是我的,為什么給你?”“不給!不給就抄!”說著,這三個大孩子就動手搶奪他的書包,掏他的口袋。他奮力掙扎并且放開了喉嚨,三個孩子驚了一下,撒丫子跑了。
聽到樓下的異動,父親從窗戶里探出頭來,發(fā)生在大門口的這幕,他看得真真切切,看到兒子垂頭喪氣地蹭上了樓梯,下巴上還掛了幾條抓痕,父親便開口詢問:“怎么了?這是。”“他們搶我的糧票?!薄皳屪吡藛幔俊薄笆堑?,我早上沒吃早點留下的?!薄澳窃趺崔k呢?”兒子以求助的目光看著父親。父親沒有理會兒子的企盼,而是返身走進(jìn)了書房,他出來的時候,手了多了一根畫軸。“你知道他們住哪兒,去,拿著這個,把被搶的東西要回來。打得過他們,回來有獎勵,打不過他們,明天不準(zhǔn)吃早飯?!?/p>
兒子哆哆嗦嗦地接過畫軸,一步一回頭地走下樓梯,走到大門口,他又抬頭張望,看看父親是否在看著自己。
“后來呢?”我問。
“那還用說。我不僅拿回了糧票,還警告他們,如果再敢冒犯我,我將打爆他們的頭。”
半個世紀(jì)過去。某日,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我正從一家超市購物出來,看見一位母親拽扯著她的兒子,孩子拖拖拉拉地、嗚嗚咽咽地掛在母親的身后,母親邊走邊說:“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他打你,你就不會打他,你不長手啊?”兒子無言,繼而嚎啕大哭。
似曾相見的場景,似曾聽聞的語言。
我曾將以上這一幕告知一些朋友,他們沒有絲毫的驚愕,當(dāng)我進(jìn)一步講述五十年前我丈夫的那段經(jīng)歷,并想以此來說明那位母親也變成了父親那般的戰(zhàn)士,朋友們都沉默了,繼而,我們開始討論這樣的教育方式及產(chǎn)生這種方式的根本原因。
這種似曾相識的場景在每個人的記憶中都不陌生,更談不上突兀,我們好幾代人都是在這樣的或類似這樣的場景中長大的,用暴力反抗暴力,拒絕妥協(xié),反對懦弱是伴隨我們一路走來的生存真諦。我們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時代,革命精神、英雄氣概是我們仿效的楷模、心靈的歸依。血與火的感知訓(xùn)練、你死我活的思維方式都已深深地融化進(jìn)我們的血脈,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運動,承受了不間斷的灌輸之后,我們的神經(jīng)經(jīng)過百般錘煉,終于如礦石變鐵,繼而由鐵成鋼。我們擅長仇恨,鄙視憐憫;我們熱衷暴力,拒棄和解;我們頌揚剛強(qiáng),譏諷悲情。而如今,當(dāng)我們的身體一如我們的神經(jīng)那般,可以經(jīng)受有毒食物的任意加害而變得百毒不侵時,我們也就在真實意義完成了——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然而,以今天一般庸常的眼光來評判母親的言行,至少存在兩點有?;镜懒x:第一,以暴易暴;第二,拒絕憂傷。
我們深知,沒有一個母親會以自己認(rèn)為錯誤的方式,去教育自己的孩子,她把自己的生命體驗及經(jīng)驗積累傳遞給孩子,無非是希望孩子們在日后的生命歷程中盡量回避風(fēng)險,爭取最好的結(jié)果。就此而言,母親沒有任何差錯?!耙员┮妆笔且驗樵诮鉀Q糾紛時,暴力相當(dāng)有效;“拒絕憂傷”是由于憂傷過于纖細(xì),長期以來被等同于怯懦、孱弱而屢遭譏諷,久而久之,由于恐懼而擯棄靈性體驗,由于厭惡而根絕臆想念動,再久而久之,連某些動物都具有的情緒——憂傷,在這片特定土地上的廣大人群中無聲無息地失落了。
不會憂傷的個人匯集起不能憂傷的人群,在標(biāo)榜擁有悠久文明傳承的土地上,孤拔地我行我素自成體系,而全不顧及古往今來、環(huán)宇內(nèi)外,更不會體察憂傷每時每刻通往同情、憐憫、慈悲與人道。
遠(yuǎn)在我還是個無知懵懂的年代,60年代末的上海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新春佳節(jié)。隔壁王家的八個孩子先后歸來,他們從黑龍江、內(nèi)蒙、安徽,還有上海近郊的嘉定、江蘇的海豐農(nóng)場回到了家中。不僅是王家,連我們這些鄰居都顯得喜出望外,王家將孩子們帶回的又黑又大的葵花籽、花生、地瓜干分給左鄰右舍,讓大家一起共享合家團(tuán)聚的喜悅。
八個孩子中,我最喜歡老二。她是個英姿颯爽的人物,齊耳的短發(fā)蓬松松的,標(biāo)準(zhǔn)的瓜子臉,隆鼻杏眼,更妙的是,她有一副上好的京劇嗓子,是小生而不是青衣或花旦,從學(xué)校到里弄,遠(yuǎn)近聞名。
自從她回到上海,我就有事沒事地去纏她。
一個陽光熹微的下午,我又推開了她家的大門。進(jìn)到天井里,一眼看見她坐在一張小竹椅上,雙手抱膝,低垂著頭,身體微微地前后搖晃?!罢浣憬?,你在干什么?”我邊問邊向她快步跑去?!柏愗悂砹耍瑏?,坐這兒?!彼泻粑矣种噶酥该媲暗囊粡埿“宓?。我坐下,她卻起身走入里屋,拿出一個報紙折成的三角包,里面有又大又黑的黑龍江瓜子。
我坐在她的面前,磕著瓜子。她笑瞇瞇地看著我,接下來的內(nèi)容一如既往——開始講故事。
“講個什么故事呢?就講個趙一曼的故事吧?!?/p>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趙一曼這個名字,那年我六歲。
時至今日,我對故事內(nèi)容已無任何印象,只記得最后她雙手蒙臉嗚嗚地哭,我是咧著大嘴哇哇地哭,以至于我的外祖母顛著小腳從家里趕來,她以為有人在欺負(fù)我。
在相當(dāng)長的時間里,我老是將珍姐姐與趙一曼混同一人,我看不清趙一曼的面影,連輪廓都模糊隱晦,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將敘述者與被敘述者合成一體,趙一曼在我記憶中的影像就是珍姐姐的模樣。
時移世遷,兒時的記憶變得淡薄而遙遠(yuǎn),外祖母早已謝世,老房子盡悉拆遷,珍姐姐在黑龍江嫁了當(dāng)?shù)氐能娙爽F(xiàn)已兩鬢蒼蒼,而我也已步入中年。那么,趙一曼呢?她可是民族英烈,對她的了解并不因為年齡的增長而稍有增添,像以往一樣,除卻知曉她有巖石般的神經(jīng)、鋼鑄鐵澆的肌體之外,我還是所知甚少。同為民族英烈,知道岳飛的人原比知道趙一曼的人要多得多,岳飛有《滿江紅》傳詠千年,有秦儈仆伏終隨,而趙一曼呢?英雄概念加之零零星星的細(xì)節(jié)碎片,她沒有任何可以讓人感知的氣息傳遞,生命的痕跡:語言、表情、心念、情感,歷經(jīng)歲月的消磨,人為的構(gòu)建之后,終究化成一座堅固的鋼筋水泥,成為無數(shù)雕像中的一例,抽象了的范式。
無意間,在網(wǎng)上看到一則趙一曼的信息。披露此信息的人是個日本人,曾任職于日本關(guān)東軍情報部門,并參與了整個對趙一曼的審訊過程。通過他的敘述,我了解到一些被忽略被掩蓋的事件及細(xì)節(jié):
身為抗聯(lián)重要成員的趙一曼在被關(guān)東軍捕獲之后,日本人對她用盡了酷刑,剛開始還是為了從她身上獲取情報,但到了后來,侵略者的獸性被趙一曼的剛強(qiáng)激發(fā)起來,此時,人對人的征服變得至關(guān)重要,他們要趙一曼示弱、屈服、放棄人格、瓦解信念,為摧毀她的意志,野獸們針對她的女性特征,火烙、電擊、針刺、鞭打,致使那些部位完全炭化。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施虐者的瘋狂與他們的初衷越來越遠(yuǎn),最后,他們的暴虐只是為了讓趙一曼開口說話。
只有一次,也是僅僅的一次,施虐者們聽見趙一曼凄涼而憂傷地呼喚:“媽媽呀!”
“媽媽呀!”這是身陷絕境無所依附的女兒對母親的呼喚,是人類身臨至痛、至苦、至悲之絕地的本能嘆息,它越過了萬水千山,撥開了時間的重巒疊障,將一個活生生的趙一曼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英氣勃勃的趙一曼,永不蒼老的容顏,可觸碰,有體溫。
那聲呼喚如此長久地回蕩在我的耳邊,縈繞在我的心中,它帶給我的顫栗與憂傷同等深層,以至我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從一個時空進(jìn)入到另一個時空,我進(jìn)入到1945年至1953年那段對人類歷史而言具有重要意義的年代。
繼紐倫堡審判之后的東京大審判,對人類社會的重要意義在于:將種族滅絕、戧害戰(zhàn)俘、屠殺平民從一般的戰(zhàn)爭罪中剝離出來,以人道的名義,將其命名為:反人類罪。以法律的名義:裁定為重大惡性刑事犯罪。至此,人類在戰(zhàn)爭狀態(tài)中的個人行為有了一定的基本準(zhǔn)則。
看過《緬甸豎琴》嗎?看過《聽,海神之聲》嗎?這類戰(zhàn)后上映的日本影片,還記得《聽,海神之聲》中那封讓人心悸神散的遺書嗎?這封遺書的原作者是東京帝國大學(xué)經(jīng)濟(jì)學(xué)部學(xué)生木村久夫。1946年在新加坡,木村久夫因虐俘罪被判處死刑。在行刑的前夜,26歲的他寫下了兩首絕命詩:
風(fēng)止雨停歇
朝陽何清新
明日我將去
既不恐懼也不悲傷
我將走向絞刑架
母親的笑臉永藏心間
這兩首詩被收入到1953年出版的文集《世紀(jì)遺書》之中,這部文集匯編了因戰(zhàn)爭罪被判處死刑的692人的遺作,其中絕大部分的書信、短歌、詩文表達(dá)了對母親的無比眷戀,對愛人的無盡思念,對家鄉(xiāng)田野村陌的無限向往,通篇彌漫著的不是憤怒、不是仇恨,甚至也不存在辯解,而是壓倒一切的徒勞、悔意和深深的憂傷。
通過文字傳送的憂傷,緩慢地積聚,無形地蔓延,于不知不覺中封堵了每根血管,繞纏住每條神經(jīng),直至填滿整個胸膛,此時,你欲哭無淚,欲語無聲。
濃郁的憂傷,依靠理性的評斷是無法化解的,血跡斑斕的戰(zhàn)爭圖像已悄然隱褪,留下的僅只這些如暮色般蒼茫的文字。
有這樣的一群人,他們可以在無比真切地歌頌?zāi)笎鄣耐瑫r,對一位母親實施慘無人道的凌辱。獸行與善行,此時與彼時,都真實地存在著,存在于一個軀體中,存在于一個頭顱間,存在于一顆心靈內(nèi)?;蛟S,這也真是茨威格在逃離法西斯魔爪,在遠(yuǎn)離戰(zhàn)火的南美,過上了舒適安寧的生活之時,毅然決然地選擇結(jié)束自己生命的真正原因。他是這樣表述自己的悲涼憂傷的:“今天,我們懷著惘然若失、一籌莫展的心情,像半個瞎子似的在恐怖的深淵中摸索,但我依然從這深淵里不斷仰望曾經(jīng)照耀過我童年的昔日星辰,并且用繼承下來的信念:我所遇到的這種倒退有朝一日終將成為僅僅是永遠(yuǎn)前進(jìn)的節(jié)奏中的一種間歇——來安慰自己?!?/p>
茨威格的憂傷是無解的,因為他對人類已徹底絕望,他曾是如此堅定不移地相信人類的理性及趨利避害的本能,他所寫下的那些優(yōu)美的、極為陽光的、滿是希望的文字,激蕩過多少人的靈魂,解除了多少人的困厄。然而,當(dāng)巴西的熱帶陽光直射他的軀體,一如戰(zhàn)爭的烈火燒灼他的心靈,他的眼睛模糊了,他再也看不見照耀過的昔日星辰,在他看來,人性的良善與人性的邪惡不分伯仲,丑惡對美好的顛覆一如美好對丑惡的覆蓋一般平凡。于是,他做了無可挽回的抉擇。
與茨威格作截然不同選擇的是阿列克西#8226;德#8226;托克維爾伯爵。
1848年2月24日早晨,托克維爾剛步出臥室,迎面碰上了剛由街上回來的廚娘。這位善良的婦女完全失去了常態(tài),聲淚俱下地表述了一大堆混亂難懂的言辭。除了政府開槍殺人,其它的托克維爾什么都沒聽明白。他立即走上大街,他看到是“這樣的革命景象:街中心空無一人,商店沒有一個開門,既沒有馬車也沒有行人,聽不到流動商販常有的叫賣;在一些住戶的門前,鄰居們集成堆,露出驚恐的神色,互相小聲交談?!庇绊懥巳祟悆蓚€多世紀(jì)的法國大革命,正是以這樣的場景拉開了它的帷幕。巴黎——這座令無數(shù)人心馳神往的風(fēng)情萬種的城市,剎那間成為血與火的祭壇。街壘、鼓號、炮火、硝煙,撕裂了安逸及繁華,震碎了美麗與優(yōu)雅,閃著寒光的馬刀在她的軀體上,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絕無遺漏的一刀又一刀地劃過。
看到整個社會墮入無序,眼見整個國家滑向暴力,信奉民主制度的忠實的愛國者托克維爾,深陷無邊的憂傷而難以言述。在以后的追憶中他寫道:“我年青時期,在一個恢復(fù)了自由的重新走向繁榮和偉大的社會環(huán)境里度過了極為美好的歲月,我在這個社會中產(chǎn)生了關(guān)于中庸適度的,受到信仰、道德和法律支配的自由的思想。我被這種自由的魅力所征服,它后來成為貫穿我一生的激情。我曾立志不能心甘情愿地放棄這種自由,可現(xiàn)在我卻不得不親眼看著它消失?!?/p>
早在若干年前,法國社會已暗流涌動,各類激進(jìn)思潮泛濫,它煽動起人民的激情,血腥的暴力事件頻發(fā)。托克維爾憂郁地注視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雖然我不認(rèn)為激變即將發(fā)生,也不一定可怕,但我內(nèi)心產(chǎn)生一種不安,并不知不覺地在增強(qiáng)?!闭陨淼母瘮o能為反對派的激進(jìn)直勇提供了寬廣的舞臺,“雙方彼此挑戰(zhàn),互相刺激,一齊走向同一深淵;他們雙方雖已接近這個深淵,但就是看不到它?!?/p>
托克維爾的警示與努力終究伴隨著巴黎上空升騰起的狼煙隨風(fēng)而去,化為烏有。個人在時代巨潮中的渺小一如朝露臨近大海,不被蒸發(fā)即被融解,徒留滿腔的沮喪及滿眼的憂傷。
“這是我17年來親眼看到和經(jīng)歷的第二次革命。這兩次革命都使我感到悲傷,而后者對我造成的悲痛又是多么的沉重。”
憂傷的托克維爾,憂傷的茨威格,憂傷的戰(zhàn)犯們,憂傷的趙一曼;我的目光所及,無數(shù)的人們的無數(shù)憂傷如卷帙般展開,滲透心肺,揮之不去。其中立于行刑臺上的稽康的身影——俊朗偉岸,目光深沉迷離,一曲《廣零散》盡,終成邈遠(yuǎn)絕響。他蒼涼的注目,凝視著過往的悲哀,審閱著后來的凄惶,終于有一天,當(dāng)他看到一大群中國人面對一個失去常性的年輕男子,聽?wèi){由他用小刀,一刀又一刀地扎向他的母親而無動于衷,而此時,一位異族男性卻奮力上前,將那位母親撲倒在地,用自己的脊背阻擋鋒利的刀鋒……
我眼前是一群無動于衷的人群——
是異國青年為中國母親抵擋刀刃的軀體——
這漠然的無動于衷難道不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冷漠!
這是發(fā)生在不久前上海浦東國際機(jī)場的一場悲劇,有視頻在網(wǎng)上熱播,跟帖很多,有憤怒,有譴責(zé),有漫罵。而我,只有深深的悲哀及無盡的憂傷,此時,任何語詞都已是那么地空洞而虛無。盡管如此,表達(dá)的欲望依然存在,我想起了托克維爾的一段名言:“統(tǒng)治者煽動起人民的激情,使人們疲于奔命。而當(dāng)這種激情退潮之后,曾經(jīng)誘發(fā)乃至伴隨的向往也消失了,留下了憎恨、無聊、冷漠,以自己的關(guān)懷為最終關(guān)懷?!?/p>
托克維爾代我表述了當(dāng)時的思緒,回顧身前身后,環(huán)視左右人群,幾乎所有的人也包括我自己,拒絕憂傷與悲情,驅(qū)逐憐憫及同情已有很長的時間了,如此長時間的失落,當(dāng)我們返身尋找,想將它重新納入自己的體內(nèi),我們,還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