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虎媽戰歌”觀照中國式教育

從一名教育工作者的視角讀《虎媽戰歌》，“虎媽教育”并未超出我們的教育視野，它普遍地存在于中國的歷史和現實生活中，從“孟母三遷”到“哈弗女孩劉亦婷”，成功的中國“虎媽”不可計數，以至于我們習以為常了。

“虎媽”蔡美兒給自己貼上“中國式媽媽”的標簽基于兩點：一是嚴格管教和傾心付出的教育方式；二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教育目標。無疑，這是中國式教育的基本特征。如果客觀而全面地解讀中國的教育傳統，事實上中國式教育的內涵不能這樣孤立地理解，因為它根植于中國的傳統倫理文化背景。

首先，嚴格管教和傾心付出不唯是中國式教育的主導價值觀念，而且是中國父母對待子女的基本價值準則?；谶@樣的人倫價值準則，才能理解這種教育理念。因此，中國文化語境中的“管教”不同于“虎媽”的管教，它首先是人倫關系，是塑造人的“道德”的教育；“虎媽”之教育目的是激發孩子的潛能，基于美國式的成功理念，充分發展孩子的才能，塑造孩子的自信，其要旨是“才”的教育。

其次，中國文化語境中，“望子成龍、望女成風”的目標有著豐富多樣的內容?！俺升埑娠L”的精英教育固然是大多數父母的期望之所在，但同時，人們又認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觀念。即是說，中國式教育中的成功標準并不是唯一的。“虎媽”認為成功就應該是“接受高等教育、成績優異、被上流社會所認可。通過嚴格管教打造成‘精英’”，只能算是“虎媽”的個人見解，是中國式教育的應有之義，不能說是中國式教育的通識。

再次，“虎媽”教育一定程度上溝通了中國傳統價值觀和美國社會的個人主義價值觀。蘇東坡說：“古今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堅忍不拔、自強不息、刻苦自勵也是個人主義價值觀的積極方面。從一定意義上說，“虎媽”教育的成功本質上是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溝通了中國傳統價值觀和美國社會的個人主義價值觀，使信心和刻苦自勵內化為孩子自覺的道德品質，發掘了孩子自身的潛力。

當然，我們應該看到，“虎媽”教育的成功更大程度上依賴于受教育者的稟賦，如傅雷對傅聰的嚴格教育，成就了一代鋼琴大師。傅雷在給兒子的信中說：“幸虧你得天獨厚，任憑如何打擊都摧毀不了你，因而減少了我一部分罪過?！比绻活櫴芙逃叩姆A賦差異，只能落個“恨鐵不成鋼”“可憐天下父母心”的遺憾，事實上，我們更多地看到的是后者。鑒于此，有人指出，“虎媽”教育不可復制。其實，歷史和現實中任何成功的教育案例均具有獨創性，“孟母三遷”既未曾也不能被復制，“哈佛女孩劉亦婷”亦是唯一的，在此意義上，這是對的。從另一個層面來說，《虎媽戰歌》中，雖然蔡美兒對中國傳統教育的理解有著基于文化背景之“蔽”，但是為我們審視中國式教育開啟了一個價值觀視角，其教育之成功部分彰顯了中國式教育中蘊含的積極價值。從一定意義上，價值觀的承傳也是一種更高級的復制。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比藗兺呀逃惺〉臉O端案例歸咎于嚴格管教，這其實是對中國傳統教育的深刻誤解。未嘗聞歷史上因為嚴格管教而有自殺或殺人等極端行為者，這類事件的發生恰恰是因為疏于管教。今天的父母或老師把學生推向人生絕境往往是出于極為短視的功利主義而進行的管制而非傾心付出的管教。中國父母對子女的無私之愛和傾心付出是舉世聞名的，然而真理向前一小步就可能變成謬誤，嚴教向前一小步或可能成為控制。關鍵是掌控好傾心付出和管教的度，過猶不及，極高明而道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