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考作文題目看我國考試價值觀的變革

摘要：價值觀的變革是時代與文化變遷的反映。作為價值觀教育在教學中的實在反映，高考制度無疑是最受關注的，其中高考作文題目最直接、最集中地體現(xiàn)了教育者價值觀的轉變以及這種轉變對考試價值觀轉變的影響。本文試從高考作文題目的發(fā)展歷程來看考試價值觀的轉變，并從中發(fā)現(xiàn)問題，提出思考。

關鍵詞：價值觀教育；權威；價值澄清；價值反思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1183(2011)08－0017－03

自有高考制度以來，高考作文題目就成了人們關注的重頭戲。作文作為文化與政治的綜合體，折射出道德觀和教育觀的變遷。歷經(jīng)數(shù)十年，縱觀高考作文題目，無不承擔著選拔人才與體現(xiàn)價值觀教育的雙重作用。教育在發(fā)展，而作為教育思想與價值觀濃縮體的作文恰好折射出了教育者的目的與深厚的文化底蘊。作文題目的變化不僅反映了政治與經(jīng)濟的變革，也反映出了道德與文化的發(fā)展。對作文題目發(fā)展過程的反思是必須的，從反思中重生也是唯一的。

一、從高考作文題目的發(fā)展歷程解讀高考價值觀的變革

讓我們回顧一下60年來高考作文題目的變遷：從1951年第一道高考作文題《一年來我在課外努力的工作》到1965年《給越南人民的一封信》，文革前的作文題大都以政治話題為中心；從1979年《第二次考試》到1986年《樹木、森林、氣候》，作文題大多以環(huán)境為中心；從1990年《玫瑰花有刺》到1999年《假如記憶可以移植》，作文題多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為中心；從2000年《答案是豐富多彩的》到現(xiàn)在，作文題多以開發(fā)與創(chuàng)新為中心。可見，作文試題正在一步步與生活結合，與學生的道德發(fā)展結合，向著一個更加合理、包容、和諧的方向靠攏。不同時期的國家政權有不同的目標、教育者有不同的目的，因此也就有著不同的教育價值觀，折射在高考作文題目上，大體可以分以下三個階段：

1.價值觀“權威”預設

新中國成立以后，保證政治穩(wěn)定是國家頭等大事。無論是經(jīng)濟的發(fā)展還是教育的變革都要以政治為中心，為政治服務，確保政治局勢的穩(wěn)定。作為一種工具，作文題目難以避免地會體現(xiàn)這種社會價值傾向。在當時社會背景下，教師成為了學生價值觀的“權威”，學生只能在既定的價值觀范圍內(nèi)作陳述。因此，這一階段的學生只需要按照要求解讀題目所想要說出的道理，也就是借用學生的嘴說出權威者的意愿。例如：1978年的高考作文《速度問題是一個政治問題》，就是一個政治立場鮮明的題目。當時，剛剛經(jīng)歷了撥亂反正的中國經(jīng)濟遠遠落后于西方發(fā)達國家，怎樣實現(xiàn)“跨越式”發(fā)展成為了政府的頭等大事。考生如果沒有在這個范圍內(nèi)作答，就會被視為跑題。限于這個既定的范圍，考生就不能想到：速度問題是一個社會問題，或者是一個世界共同問題等等。這種基于價值觀“權威”預設的主觀試題，除了能選拔迎合國家政策的解讀者外，對于學生的道德發(fā)展與社會價值判定的評價功能也就所剩無幾了。

每個問題都有自己的歷史背景，一味批判這種以價值觀“權威”預設為中心的高考作文命題是不合理的，要消除“權威”也是不可能的。主張價值多元的著名思想家馬克斯·韋伯把教師當作課堂的“煽動家”，反對“教師權威”，主張“價值無涉”。他宣稱，生活沒有先知的時代，對先知的等待將進入永恒的黑夜。但其實，這樣的思維方式也是以“先知”的姿態(tài)來預設某種價值判斷，因而是自我矛盾的。真實的教育情況告訴我們，任何價值觀教育本身都依賴于一個前提預設，即雅斯貝爾斯所言的“對權威的信仰”。“對權威的信仰是教育的唯一來源和教育的實質”(雅斯貝爾斯：《什么是教育》，鄒進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7年版，第53頁)，在雅斯貝爾斯看來，正是這種對權威的崇拜與信仰才使得個體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習得了文化與歷史傳承下來的精髓，為個體的發(fā)展提供了可能性空間。

因此，價值觀教育的“權威”預設階段是道德教育的必經(jīng)之路，辨證地看待“權威”，不迷信權威才是明智之舉。高考作文題目的改革之路也是從“權威”出發(fā)，但是這種價值觀與道德教育思維的歷史傳遞會使“權威”在慢慢消解的同時而產(chǎn)生出新的價值觀。

2.價值澄清與理解

經(jīng)歷了改革開放之后的大發(fā)展，我國經(jīng)濟突飛猛進，人們生活水平大大提高。同時隨著國門的打開，人們的價值觀念也發(fā)生了極大的轉變，反映在高考作文題目上，就是出題者“權威”意識的淡化和價值觀澄清與理解的加深。例如，1983年高考作文題《這下面沒有水，再換個地方挖》以及隨后幾年對環(huán)境的關注，1989年對高考填報志愿問題的關注，就反映了出題者對除了政治和經(jīng)濟發(fā)展之外的現(xiàn)實生活的關注，尤其是90年代以后對個體價值發(fā)展問題的關注。此外，關注方式的變化也很顯著，考題以故事比擬居多，但其中也摻雜著既定道德觀念的論述。比如1996年的高考作文給出兩幅漫畫《給六指做手術》和《截錯了》，要求考生必須寫議論文。考生在思考、寫作過程中，個體的價值觀點逐漸得以澄清。

興起于20世紀70年代的“價值澄清”理論是對價值觀教育知識化的一種糾正。其代表人物拉斯思提出了學校價值教育過程的三階段七步驟。第一個階段是“選擇”，包括自由的無強迫的選擇、從多種可能中選擇，慎重考慮后果后的選擇三步驟。如1998年作文題目《媽媽只洗了一只鞋》，要求為這個故事續(xù)寫，這個題目有很大選擇空間，考生可以從多種可能中選擇。第二個階段是“珍視”階段，主要包括珍視自己的選擇、樂于公開承認自己的選擇并愿與他人分享。相對于高考作文題目就是對自己選擇的價值觀的原因論述。第三個是“行動”階段，就是把自己選擇的價值觀變成自己的生活方式。這對于高考作文出題來說是一個難點，也是整個德育的難點，考生可能為了取得高分而故意寫出與自己實際情況不符的價值觀。

高考作文命題中體現(xiàn)的價值澄清理論，在很大程度上達到了讓學生自己思考的目標。其實，價值澄清理論強調(diào)的不是具體內(nèi)容，而是要將其作為一種策略、方法和過程。其核心就是從生活出發(fā)，以小事引發(fā)學生的思考，不斷地論證自己價值觀的合理性。這種提倡反思的精神為高考制度的改革開辟了道路。但我們還得注意到，這種價值澄清與理解是有原則的“寬容”，是在價值觀權威預設下的包容，否則對個人價值觀一味毫無挑剔地接受，就會使人陷入到價值相對主義的立場。

3.價值反思與構建

價值反思階段是道德發(fā)展與形成的重要階段，“反思”不僅是對既有價值觀的思考，也是對“自我”與“周圍”關系的體認。這種反思是基于道德認知發(fā)展趨于成熟的基礎上而產(chǎn)生的，是經(jīng)道德情感的觸發(fā)，是道德行為把握的重要手段。這個過程講求“體悟”，即體驗和領悟。“體悟”既是人借以把握自己與周圍世界關系的重要手段，又是人獲得自身認識的獨特途徑。“體悟”既然是對事物的生命體驗和領悟，因此在價值觀教育中，不能被體悟的東西是無法把握的。我們通過體悟文化傳統(tǒng)來接續(xù)文化傳統(tǒng)，通過體悟社會歷史來融入社會歷史，通過自我體悟來占有我們自己。(王葎：《價值觀教育的合法性》，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7月版，第196頁)2004年有一道高考作文題目《看到自己與看到別人》，就充分反映出對生活的反思與體悟。又如今年廣東省的高考作文《回到原點》就頗具哲學意味，開放的思路能讓考生自由發(fā)揮。價值反思過后，個體就會對某種價值觀產(chǎn)生認同，這種“價值認同”的構建是作為社會主體的社會成員對社會價值體系在事實上的承認與肯定，并在此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直接、一致性感受，它同時具有轉化為價值行為的趨勢與取向。

高考作文題目的改革體現(xiàn)了考試與教育價值觀的轉變，每年對高考作文題目的熱議更是大眾價值觀的綜合體現(xiàn)。高考作文是高考中最大比重的主觀試題，沒有標準的答案，沒有標準的評價體系，就像道德發(fā)展過程中的個體的差異性表現(xiàn)一樣，沒有是非與對錯。但是，作為選拔人才的工具，高考的公平性是第一位的；在注重了公平性后，其價值意義就顯得至關重要。社會在發(fā)展，各種各樣思想的植入，已經(jīng)對教育和考試的價值觀產(chǎn)生了這樣或那樣的影響。在這個尋求個性、崇尚標新立異的社會，各種思想沖突都會發(fā)生。高考作文題目從“形而上”到“形而下”的價值取向的變化，即可見一斑。

二、高考作文命題改革應注意的幾個問題

1.更多地關注學生的思維能力與道德發(fā)展水平

高考主觀性試題最根本的目的是考察學生思維能力的運用以及道德發(fā)展過程中的價值觀。如果題目一味尋求考生對國家政治的關心、對國家政策的高度贊揚，就失去了其本質意義。如果出題人在出題時就已經(jīng)預設了答案，那么，這樣的考試既看不出考生的能力，也看不出考生的真實想法。

同時，考題的立場判斷也是阻礙學生思維能力發(fā)展的絆腳石。生活中有許多既定的價值觀，但是這些價值觀是有待商榷和討論的。考察一個人思維能力的重點，不是看他選擇了哪種立場，而是怎樣去論述自己的立場。例如：2011年江蘇的考題《拒絕平庸》，就幫學生選擇了立場，即平庸是應該拒絕的，如果誰選擇了擁抱平庸那就是跑題。還有全國卷《期待成長》等等都沒有把握住考試的真諦。須知，真正的價值觀發(fā)展是在“無預設前提”下尋求意義的。

2.提高作文題目的凝聚力與反射性

作文題目的凝聚力要求考題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既是現(xiàn)實生活的反映，更要具有一種反映問題的功能。反射性是指，題目具有深刻的生活哲學意味，能引發(fā)大眾或個體的深思，甚至能改變其道德行為。因此，試題不能只為反映生活而失去其深層的涵義，例如，2011年遼寧的作文題目《如何看待高曉松酒駕案》，先不論有些考生不認識高曉松為何人、干何事，就從生活的凝聚力出發(fā)，這個題目顯然使學生一頭霧水，談高曉松酒駕事件還不如談藥家鑫事件有意義。實現(xiàn)對文化與歷史的高度濃縮與提取，是命題者的職責與能力所在，只有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懂得教育的規(guī)律，才會懂得作文題目的價值觀意義所在以及如何合理呈現(xiàn)這種意義。

3.兼顧作文命題的價值觀教育與選拔功能

高能力的人，可能是低品質，也可能是高品質；而低能力的人，可能是高品質，也可能是低品質。新時期的考試制度要做到既能反映價值觀教育，又能選拔人才是很困難的。但是要解決高考作文命題“沒內(nèi)涵、偏難怪、說大話、沒新意”的尷尬，就必須努力解決好這個問題。其實二者是相輔相成的，在價值觀教育過程中，首先必須注重對個體“價值意識”的培養(yǎng)，這既是人關于自身存在的自我意識，也是人對于共同需要的共識，這種共識就是一種“共同精神”。高考作文要想實現(xiàn)二者的完美結合，就必須準確把握這樣的辨證關系：題目既具有價值觀教育意義又有難度設置，而難度的設置要有利于引發(fā)考生價值觀的反思與構建。

縱觀高考作文發(fā)展的漫漫長路，經(jīng)歷了破除“權威”和遠離生活的困境，對多元價值觀的包容也在作文題目中越來越多。但是，必須注意到“權威”的合理性，充分發(fā)揮其傳遞核心價值觀的強大作用，對于“普遍的認同”與“共同的道德精神”也要有賴于“權威”的引導。在“共同精神”基礎上的創(chuàng)新才是智慧，否則就會產(chǎn)生道德虛無與道德相對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