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實踐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哲學概念,實踐概念的內涵從利用理性對自然、對他物不斷的研究、征服最終回歸到其傳統——通過實踐使人過一種完滿生活。實踐概念向傳統的回歸,不僅僅確定了人生的意義,而且回歸了哲學的傳統——追究人生的終極意義。
關鍵詞:實踐;傳統;回歸
中圖分類號:B0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1)32-0179-03
在中國,“實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政治上,鄧小平曾鮮明地提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上,實踐是其首要的基本觀點;美學中更有以李澤厚為代表的實踐美學。實踐概念無論在意識形態還是在哲學思想上都具有重要的意義。與“實踐”的重要性相反的是,很少有人去追問到底什么是“實踐”。本文擬回顧實踐概念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含義,并以此為契機反思一下人文世界。
一、傳統的實踐概念——亞里士多德的“實踐”
“實踐”是什么,通俗點來說,“實踐”就是“行”。在古希臘“行”不僅僅指人的“行”,它可用于一切有生命的東西:上帝、眾神、花草樹木等等。在亞里士多德之前,“實踐”雖然在古典文獻中出現,但還沒有作為一個哲學概念,更沒有被人用來作為反思自己行為的概念。在亞里士多德的《尼各馬科倫理學》中,“實踐”已和人的道德倫理密切相關,是倫理學研究的范圍。正是出于此,一般把亞里士多德看作是實踐哲學的鼻祖。
人的“行”和動物的“行”不同,動物的“行”是在自然生理的引導下,沒有選擇的可能,它們的目的就是滿足自然生理的欲求,吃、喝、繁衍后代等。人的“行”卻具有可選擇性,這種可選擇性就是自由,但人的自由并不是雜亂無章的,“而是指向在生活各個方面起引導作用的種種生活秩序” [1],也就是說這種選擇關系著人生的價值和意義。人選擇行為的目的就是善。人不是單個的人、孤零零的人,單個的孤零零的人不能實現自己的需求,為了防備自然和他人侵害就必須尋求一個共同體。在互相幫助的需要和共同利益的希望中,為了更完美的生活,人們聯合成一個共同體,這個共同體在亞里士多德看來不僅僅是為了戰爭、商業和生產才組成的,歸根結底是為了幸福——完滿自足的生活手段。在這樣一個共同體中,人和整個共同體都有同樣的目標——善。也就是說,為了活下去人們形成了一個共同體,而形成共同體后人們的主要目的不再只是活著,而有了更高的人生價值和意義的追求——善。從這個意義上,如何“行”不僅是單個人的選擇,而且是生活在共同體中的單個人的選擇。實踐哲學必然從屬于倫理學,那種依據倫理德性的“行”才是實踐。
在《尼各馬科倫理學》中,亞里士多德區分了技術和生產與實踐的區別,在他看來,“一切技術、一切規劃以及一切實踐和選擇,都以某種善為目標。”[2]而不同在于,“一切技術和科學都有目的。目的種類繁多。從屬的技術以主導技術的目的為目的。”“在實踐中確有某種以其自身而被期求的目的。這種目的就是善自身,是最高的善。”[3]這也意味著對技術和生產而言,它的選擇是為他物做出的,它的目的在它之外,衡量技術和生產的標準是看它的結果,看它的有效性;而實踐自身就是目的,它的目的就在它的行為中。而實踐,目的就在自身之中,這個目的就是善,在實踐中,人不為自己之外的目的活著,而是為自己活著。
生產與實踐固然有根本的區別,但二者也彼此滲透。在生產技術中,人們會遵循一些職業道德,比如不做假貨、醫生的主要任務是救死扶傷等等,這些職業道德中就有倫理,實踐的意義。就是在實踐行為的實現過程中,人們把倫理之知轉化為行為時,也要技術的分析當時具體的客觀情況,做出合理的選擇。
然而,不能因為實踐和生產之間的互相滲透就否認二者的區別。但是這種區別隨著西方思想的發展而趨向消失。實踐的概念越來越指向生產,強調人對客觀物質世界的改造,人是為他自身之外的目的活著,人的價值大小的標準是看他改造物質世界能力的大小,完全喪失了亞里士多德實踐概念所指向的所有人的最終目的——最高的善,幸福。當傳統的實踐的概念被生產概念所取代時,人也就成了物的奴隸,喪失了人之為人的意義。
二、實踐概念的轉變
這種轉變首先表現在霍布斯的哲學中,霍布斯認為,人的行為沒有約束性目的,而是由意欲和情感好惡來引導,所以人的行為必須靠契約和法律來調整,否則將零亂無序。休謨更認為人的行為如同任何自然事件一樣,是根據一定規律產生的。這種規律在動機與行為之間產生了一種“持久”與“確定”的關系。很明顯,在霍布斯和休謨那里,人在“行”時,已不需要選擇,行的目的、如何行,都由客觀的外部因素決定,和人的理性、倫理沒有絲毫關系。
在啟蒙運動的偶像牛頓(物理學)和愛爾維修、休謨(經驗主義)的影響下,康德的實踐哲學顯現鮮明的時代特色。康德實踐哲學的最高原則是理性的自主性。康德關于啟蒙的著名公式“敢于使用你的理智”對實踐哲學發生了重要的影響。人的“行”所依據的就是人的理性——絕對律令。絕對律令具有先天普遍的有效性,在任何時候都要無條件的執行。也就是說,人的行所依據的是一個先驗的、先于人的行為早就存在的律令。一方面,康德的觀點是對霍布斯、休謨經驗主義忽視人的選擇能力的駁斥;另一方面,他的觀點也偏離了傳統。亞里士多德認為,人選擇行為既是理智的肯定又是欲望的追求,它是實踐的真理。選擇既離不開理智或理解,也離不開倫理品質。理智自身并不能使任何事物運動,只有這種思考有所為才是實踐的,倫理品質不是天賦的,是由風俗習慣熏陶出來的。亞里士多德一方面強調行為的選擇是人理性的選擇,同時又強調是有所為的,要在具體的時間、空間和條件下去做,受具體的條件限制。也就是說,康德的實踐理性具有先天的普遍有效性,是先驗的;亞里士多德的實踐哲學則受具體因素的限制,是人們在習慣風俗中逐漸形成的(人們組合而成的共同體對人的實踐的影響是根本性的)。這樣,“康德實踐哲學的對象顯然不直接是人的行為,而是理性反思實踐行為的超歷史的先驗的形式。因此在康德那兒很難找到亞里士多德和黑格爾那種實質倫理。”“正因為康德把實踐理性的無條件性與人本性的有條件性對立起來并使之相脫離,他的實踐哲學實際上遠離了人基本的、具體的和歷史的實踐行為,而只是盤桓在高于塵世的理性王國,以理性的產物為唯一的反思對象,以理性及其自主性為最高原則。” [4]這樣以來,古老的實踐傳統喪失了,真正的實踐問題也被取消了。
盡管康德的實踐概念取消了真正的實踐問題,但有一點還是要肯定,他和亞里士多德一樣把道德倫理看做人之為人的必不可少的因素。
啟蒙運動以后,西方實踐概念的越來越指向技術和生產。人們崇拜技術,著迷于技術,使用技術制造各種機器作為人各種器官的延伸,不斷在人之外的自然打上人的各種印記。人的行為的目的不再是為了獲取幸福,為了善,而在于攫取更多的金錢和財富,攫取金錢和財富的目的在于怎樣更奢侈地生活。目的不是在行為自身之中,而是目的之外還有目的,為了無窮盡的目的,人們焦頭爛額地去追求,人的一生都是為了自身之外的某個目的活著,而不是為他自己活著。對金錢和財富的需求在馬爾庫塞看來是“虛假需求”。在“當今工業社會中極其盲目的對自動化的信仰以及價格對社會的統治” [5]的不成熟狀態中,人被扼殺了自主性和創造性,成了物的奴隸。近代實踐概念更多的指亞里士多德的技術和生產。
三、傳統實踐概念的回歸
當人們發現單純的技術和生產并不能使人自我得到完善,技術和生產控制下的人們失去了真正選擇的自由時,實踐開始回歸傳統了。
海德格爾的存在主義哲學看似和實踐無關,但深入看來,他的思想卻在回歸傳統。海德格爾認為,作為存在者,人與動物不同,這種不同不僅僅在于人有理性,而在于只要人活著,他和他的生命就有一種主動的總體關系,他就要謀劃自己的生命。用海德格爾的話說來,就是人是自我相關的,而且只有人才是自我相關的。人在思維與追求時已經始終在一種他自身本質的展開性中,這種展現意義上的人的展開性海德格爾稱之為人的所在,它構成了人存在的基本規定性。展開性并不只是展現,而是此在自在自為地展現,也就是說,人在開放性的事實性中與其開放性自我相關,人在其展開性中與自身相關,他是他的所在。所在、展開性指的是人存在的基本狀態。
但人并不是一個孤立的自我,人本質上要和其他存在者發生關系。但人并不是其他存在者的中心,人和人之間、人和物之間都是平等的。人不是首先從理論和認識上與存在者發生關系的,人在與存在者發生關系之前,就已經開始與存在者有實際性的接觸了。比如一張桌子,我們可以用他吃飯、寫字,它究竟是什么,要讓我們怎樣用它,也就是說人的實踐行為決定了桌子(存在者)的意義。用海德格爾的話來說,就是人的世界使存在者顯露出來,而人的世界是實踐的。
伽達默爾的哲學是解釋學或叫釋義學,他的實踐哲學思想不是憑空就有的,是一步步發展而來的,在他的解釋學中就蘊涵著實踐哲學的發端。與以前的解釋學不同,伽達默爾認為不應用還原法來闡釋歷史(文本),事件所發生的時間、地點和因素都是特定的,解釋者不可能完全擺脫自己的時代限制像他們所認為的那樣完全回到歷史中去,所以解釋者和歷史之間的關系不是還原的關系而是一種對話生成的關系,歷史和解釋者之間是平等的,沒有主次之分,是對話主題而不是對話的哪一方在引著對話的雙方走,對于對話雙方而言,他們都是對話的參與者,在對話的過程中向對方敞開自己的視野,對話的成果是二者視野的融合。由此可見,伽達默爾的釋義學并非單純的是對歷史的闡釋,他沒有忽略歷史和闡釋者雙方特殊的不可復制的特殊性和偶然性,歷史(文本)對他來說不是對主體相對的客體或對象,而是作為生命本身的歷史。伽達默爾對待文本(歷史)的態度實際是實踐的,人在解釋時,并非是被動的接受歷史,并非是靜止的,而是在創造、生成著歷史,所以人不僅是歷史的解釋者,更是歷史的創造者和生成者。人之所以能創造生成歷史在于解釋者有自己特定歷史背景、特定的語言、特定的地域、特定的時代、特定的風俗和習慣等等。這些共同組成了人特定的生活方式,在特定生活方式中生活的人對歷史的解讀當然有特定的方式,伽達默爾的釋義學的出發點正在與人們的特定,在于真正的生活,在于實踐,他要求人們根據自己的實踐去解讀歷史,去生成歷史。
隨著伽達默爾思想發展,在與哈貝馬斯的論辯中,他實際已經明確轉向了實踐哲學。從另一方面來說,釋義學固然研究理解和闡釋的現象,但釋義學的理解作為一個整體的過程并非只有理解和闡釋兩個因素,它必然還包括應用。不管是對法律、圣經、還是其他典范的理解上,都不僅僅是肯定傳統,而且創造性地積極建設著同一個傳統,而這個被創造性建設著的傳統構成了我們的現實世界。伽達默爾認為,近代之知和古代時間之知和倫理之知是截然不同的,近代的知和它的對象是可以分開的,而古代實踐之知則是同一的,近代的實踐其實就是亞里士多德的技術和生產。近代科學認為,它的研究對象是固定的和不變的,而像倫理、道德等人文知識的研究對象則是固定的、不變的。所以,近代不把人文知識列為科學的范圍。在這個問題上,伽達默爾確立了人文知識的科學性。伽達默爾認為,知識不僅僅意味著對客觀對象的控制,在“人文科學”中,重要的不是對象的客觀性,而是與對象發生著關系。這種關系不是對立的,而是平等的、生成的、雙向的,是實踐的。伽達默爾認為,實踐科學和人文科學具有本質的相通之處,一方面,實踐科學是人文科學的基礎和根據;另一方面,人文科學與實踐科學又有共同的對象和原則。實踐哲學的最終理想也就是人文科學的最終理想。這樣以來,伽達默爾不僅確立了人文科學的科學性,而且確立了所有的知識包括技術與自然科學的基礎——倫理之知。因為一切自然科學和技術的最終的目的和根據應是人的完善。
四、總結
實踐概念轉變和回歸的代表人物有很多,本文所闡述的只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幾位。但窺一斑而知全豹,從以上本文的闡釋我們可以做一個小的總結。
實踐的概念在古希臘是一個倫理學的概念,人們的研究對象隨著畢達哥拉斯對數的研究不再只局限于籠統的、不確定的、關系著人類長遠利益的倫理,而是增加了對固定的、精確的、與人類近期物質利益相關的自然科學的研究。啟蒙運動、經驗主義和實證主義思潮的興起,使得實踐的主導思想從倫理而轉為技術和生產。技術和生產并非對人不重要,而是在技術和生產占據實踐主導地位之后,人們沉溺于其中,把物質利益奉為人生的要義而頂禮膜拜,人完全臣服于其下,把它設為最高目的。人之為人的根本要素在于人的理性,人不僅被動受自然的支配,面對自然和人自身,人還有選擇的權力。這一點,幾乎所有的哲學家都承認,在實踐問題上他們的不同就在于,實踐的最終目的是使人過一種完滿生活,還是利用理性對自然、對他物不斷的研究、征服,把外物拿來為人所用,使人處于一種中心地位,并把此作為人生的最高目的。如果把技術和自然科學叫做真的話,現代哲學意識到科技帶給人的諸多弊端,則逐漸把人的行為引向人生的完滿和意義,引向善。與真相較而言,善更具有屬人的特性。實踐概念向傳統的回歸,不僅僅確定了人生的意義,而且回歸了哲學的傳統——追究人生的終極意義。
參考文獻:
[1] 張汝倫.歷史與實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1995:216.
[2] 亞里士多德.尼各馬科論理學[M].苗力田,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1.
[3] 亞里士多德.尼各馬科論理學[M].苗力田,譯.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2.
[4] 張汝倫.歷史與實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155-157.
[5] 伽達默爾.贊美理論[M].夏鎮平,譯. 上海:三聯書店分店,1988:95.
The traditional return of the practice concept
——Taking Jiadamoer as an example
WANG Ying-li
(Social science section,Xuchang college,Xuchang 461000,China)
Abstract: The fulfillment is a count for much philosophy concept, practicing the content of the concept from make use of the reasonableness to the nature, to the continuous research of his thing, conquer end return to return it tradition- pass practice to make person lead a kind of satisfactory life.Practice the concept to return to return traditionally, not only made sure the meaning of the life only, but also return to return the tradition of the philosophy- pursue ultimate end meaning of the life.
Key words: practice; tradition; return
[責任編輯 杜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