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惰.等待.悠閑

新課程改革即將迎來第十個年頭，就像新生的嬰孩在蹣跚學步中經歷多次的跌倒滾爬，逐漸茁壯起來一樣，新課程改革的理念也在實踐中日臻完善。作為身歷其中的體驗者，我個人理解的深深淺淺的足跡，或許映射了新課程改革發展的歪歪扭扭的過程。

起初：選擇當回“懶”教師

多年前在參加安徽省教壇新星評比時，我把對教育的理解選取在教師要學會“懶”的角色上。認為“懶”的把握恰恰體現了老師把課堂的主體地位讓給了學生，把灌輸式學習變為探究合作式學習。這種有意識的“懶”是“巧”中藏“拙”，是一種智慧，是一種藝術。

這種認識起源于一則笑話：某位演講家準備登臺演講，他問臺下聽眾：“你們知道我今天要講些什么嗎？”聽眾回答：“不知道”。演講家淡然一笑：“連我要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那還有什么必要講呢？”第二天演講家又登臺演講了，他再問聽眾：“你們知道我今天要講些什么嗎？”聽眾有了上次的經驗，就干脆回答：“知道。”演講家高興地說：“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我就不需要講了！”第三天演講家再次登臺演講，他還是先問下面聽眾：“你們知道我今天要講些什么嗎？”這時聽眾中有人說知道，有人說不知道。演講家說：“那好，就讓你們當中知道的人講給不知道的人聽吧！”

這則笑話固然諷刺了演講者的滑頭、無知與懶惰，但無知不等于“無智”。相反，那些一登講臺就慷慨陳辭、滔滔不絕的“勤勞”教師，未必比“演講家”高明。如果從關心學生成長的角度來看，還不如讓我們當回“懶”教師。

首先，這位懶惰的“演講家”關注了聽眾的已知和未知世界，把握了教學的兩點原則：“零經驗的不講”、“充盈經驗的也無需再講”。其實，我們的教學就是要建立在學生已有的知識經驗的基礎上，通過重組、提升，解決課堂教學中的新問題。只有這樣，我們的教學活動才可能在體驗課程的基礎上，綻開出艷麗的花朵。

其次，要將課堂的主動權交還給學生。當有些知識在學生中有人了解，有人不懂時，教師的最佳角色就是活動的組織者、協調者，讓“知道的人講給不知道人的聽”。多年以前我在《香菱學詩》的教學活動中，體驗了一回“懶”教師的快樂。《香菱學詩》屬自讀課文，節選自《紅樓夢》。我在教學準備時忽然想到了學生秦。她自幼喜歡讀書，涉獵廣泛，并且精于《紅樓夢》。在捕捉了這樣的信息后，我把教學設計做了調整，決定由秦主講香菱這一人物。為此我給秦同學提供了一些資料，讓秦作些準備。雖然把任務交代給了秦，但我還是做了兩手打算。可實際的結果是秦同學的表現不僅打消了我的顧慮，而且贏得了同學們一致的肯定。她由香菱身世說起，忽而詩詞歌賦吟誦，忽而警言妙語穿插；或描摹其音容笑貌，或慨嘆其坎坷遭際，引得眾人神情貫注，精力集中。待到秦聲音戛然而止之時，學生仍沉浸在香菱人物世界里。稍歇，掌聲四起，一片叫好聲。

再次，讓我們做個勤于思考的“懶”教師。有人不免擔心：學生在合作學習的交流中，他們的語言有時很幼稚、很可笑、甚至很不完整。但我們更應該明確認識到：給予學生過多的依賴，只會導致學生能力的萎縮。只要教師不失時機地矯正、提升，誰還會擔心教學效果不明顯呢？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一個好教師應是一名“懶教師”。只有充分信賴學生，創造條件給予學生最大限度的鍛煉，才能幫助學生擺脫依賴，使他們真正成長起來！由此看來，“懶”是一種外在的表象，其實，“懶”教師時時在冥思苦想、精心設計科學的“懶”，在“偷懶”的背后，老師付出的是更多的心思和汗水！讓我們不妨當回勤動腦筋的“懶”教師，讓學生智慧的火花在藝術的天空里綻放。

后來：讓教育的節拍“悠”著點

后來我的認識又悄悄發生了改變。教育的真諦是“慢”的藝術。“慢”的最理想境界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不動聲色，是靜靜地立在夕陽下，等待花開的聲音。成功固然令人欣喜，但失敗對于一個人成長的意義可能大于成功。因為成功只有一種結果——摒除了一切雜念挫折的理想，但失敗卻可以由不止一種原因產生。“慢”的藝術就是遵循事物認知的客觀規律，“慢”就是尊重學生個體的成長規律，“慢”就是遵從享受過程的藝術。

“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望著這個眼睛清亮的小孩專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愿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她從從容容地把這個蝴蝶結扎好，用她五歲的手指。孩子，你慢慢來，慢慢來。”這是臺灣女作家龍應臺在《孩子，你慢慢來》描繪的一段最美麗的教育場景。這是一種關于“慢”的教育藝術，慢慢地進行，猶如等待枝頭掛滿果實，從春天等待到秋天。葉圣陶先生曾有一句形象的比擬：“教育是農業而不是工業。”農業則是有季節的、有時令的、有成長規律的，是需要播種、施肥、除草、噴藥的，是需要土壤、水分、陽光和等待的，它是一個慢的過程。“強扭的瓜兒不甜”，對待孩子的成長，要遵循教育內在的規律，尊重它自然生長的性態，不急于求成，學會等待，減少教育的浮躁與功利。其實，對學生的違紀，老師有時慢兩拍，放一放，冷處理，留給學生寶貴的反思時間，更是一種教育藝術。在學科教學中，老師不能像做工程一樣趕時間、搶進度，一味追求高頻率、快節奏、大梯度，要把握舒緩的課堂教學節奏，給學生留足思考、理解與品悟的空間和時間，多一些等待與期望。

腦海中一直深深記得在成都武侯祠諸葛亮殿正中的那副楹聯：能攻心則反側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后來治蜀要深思。上聯言諸葛亮的軍事成就，其主要特點是“攻心”。所謂“攻心”，即從精神上或心理上戰勝對方，并使人心服。能使對方知道自己的錯誤，知道自己的力量遠遠不及，使他不戰或不敢戰，心悅誠服，那么以后就不致再謀反叛亂。下聯講，如果不審察時勢，而一味用嚴或用寬，都會帶來嚴重后果，都是錯誤的。在思想教育和心理教育方面，教師既是一位嚴父，又是一位慈母。學生犯錯時就要給予嚴肅批評；一旦有了進步，就要予以鼓勵和喝彩；學生有了心理障礙，就要及時予以疏導。教育的最佳境界應該是在老師的引導之下，學生成功地由“要我學”轉變為“我要學”。這種由被動接受過渡為主動探究被老師們視為意義非凡的進步。同樣在德育教育中學生由“要我做好學生”轉變為“我要做好學生”也被認為是教育成功的標志。我就曾做了一次有意義的嘗試：用“溫火”煮一碗心靈的雞湯。

那天上午第二節課課間政治老師就反映學生小華在課堂上不服管教，致使課堂上場面難堪。可以想象當時老師的威信受到了多大的挑釁。身為班主任我自然要去解決矛盾，化解糾紛。在我的印象中小華平日既有自由散漫的舉止，也有渴望上進的強烈欲望。這種魔鬼與神仙于一身的現狀如不加甄別，或者只見一端都是不好的。看到自由散漫便一棒子打死，無疑是對其內心向善求美的一種漠視；看到積極向上一面就以此掩過飾非同樣是助長了他的驕人氣焰。我想智取。因為我覺得對于這些較聰明又頗為自負的孩子攻心為上。

我乘課間把小華請進了辦公室。面色誠懇地對他說：“今天是老師值日辦公室衛生，想請你幫幫忙，和我一道打掃衛生。你愿意嗎？”或許是這樣一個較遠的話題與課堂違紀相去甚遠，因此小華欣然接受了。我掃地，他擦桌子。不多久辦公室被打掃的窗明幾亮，煥然一新。辦公用品擺放整齊，甚至所養的幾盆花也重新更換了位置，構成了一幅和諧的圖畫。

我擺擺手，示意小華結束勞動。“小華，現在老師的辦公室漂亮多了。這可是咱們倆共同創造的呀！”

“沒什么關系。不過勞動前辦公室是挺臟的。”小華聽到我的夸獎不免有些飄飄然。

“但老師想問你：勞動之前還是這些桌椅呀，為什么現在就變了呢？”我眼睛盯著小華，期待著他的回答。

“因為上面蒙上了一層灰塵呀！”小華滿腹狐疑地看著我，不知我葫蘆里究竟賣什么藥。

“是的，灰塵使得原本嶄新的辦公桌椅看上去不美了，今天你和老師的勞動又使辦公室恢復了往日的美麗。看來只要能堅持每天給辦公室作些打掃，美麗就會被我們留在辦公室里。桌椅一定會快樂地服務于我們的老師。你同意老師的看法嗎？”我神情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恩。”小華點了點頭。

“物通一理。人的成長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可是在成長的過程中，難免會發生些挫折，走了些彎路。猶如這質地優良的桌椅，難免會因灰塵的蒙蔽而失去了光澤。勞動能使桌椅恢復美麗的容顏，自我約束也會擦去我們人生旅途中的灰塵。”我想該引入正題了。

“恩，老師我明白了，可我怕自己改不了……”聰明的他還是明白了我要說的話。

“改正行為中的不足其實就像咱們剛才打掃灰塵一樣。你已經通過自己的行為展示給老師看了。老師也完全相信你有能力克服缺點。老師非常感謝你幫助我打掃衛生，老師也同樣想幫助你克服困難，就像剛才咱們勞動時一樣成為最佳拍擋。”我揚起手掌，小華也感動地作了回應。

擊掌聲回蕩了許久，彌漫在整潔的辦公室里，更彌漫在我和小華的心里。

“鞭撻兒童，是教育上最不適當的一種方法，因為懲罰會使孩子從良心的責備中解脫出來，把孩子推向教育的另一端。”這樣的孩子，不能用冷眼，我們不能把學生想學好的愿望掩蓋掉。學生的靈魂要靠老師的靈魂去塑造，學生的人格要靠老師的人格去塑造，而教師的靈魂和人格是從他們熱愛教育事業、樂為學生奉獻和崇高的敬業精神中體現出來的。教育是滿載著“愛”！而這愛是不用回報的，教師應該是愛的播種者。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句大家耳熟能詳的話言簡意賅地告訴了我們——教育是“慢”的藝術，但我們有意無意忽略了。教育是一門藝術：教師的傳道授業解惑里有藝術，教師的一言一行里有藝術，甚至教師的舉手投足里都有藝術。值得我們思索研究甚至為之奮斗終生，需要我們孜孜不倦刻苦以求。做一名合格教師，要先播下花的種子，再澆水除草，特別要把那些長歪的小苗一棵棵扶正，那么，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必將迎來一個姹紫嫣紅的春天！

現在：教育是一種閑暇的藝術

而今天，我又欣喜地發現：教育應該是一種閑暇的藝術。“閑暇”是身心的完全放松，是身心悠閑自在的狀態。比之于“懶”字，少了一點刻意，多了一份真誠與自然；又顯得少了一份特權，多了份平等。比之于“慢”字，似乎少了些舉止遲緩的無奈，多了些平和狀態的從容；少了些不確定的焦灼，多了些寬緊相宜的自如。

當我們俯下身子認真地審視今天的教育，尤其是高中教育，幾乎就是一個應試的工廠，教師、學生已經被這種應試教育所填塞，學生感受不到教育本身具有的那種體貼生命的必要溫情。原來是后進生厭學，現在是優等生厭學不在少數；原來是薄弱中學厭學，現在重點中學厭學比比皆是。這一現象表明，我們今天的教育正在遠離對學生生命的悉心呵護，教育沒有促成生命世界的敞開，這樣的教育對于個體生而言其實是外在的，我們的教育中實際上存在著這樣一種事實，就是把學生看作升學競爭的機器。學生物化也就是教育本身的物化，教育成了一種確定性的追求。而生命是自由的，由此而來，教育乃是閑暇的藝術。為什么？因為閑暇能充分的敞開生命的自由，讓人受到良好的陶冶。當教育物化、實在化，教育就早已不是閑暇的藝術，而是應試的技術。當然這門應試的形態是多種多樣的，回到家之后各種家教輔導考級，同樣是應試的基本形式。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教育成了學生贏得更多未來競爭資本而不得不承受的苦役。

我們今天的教育必須要面對殘酷競爭的事實，教育不能過于理想化，但問題在于我們是否可以缺少理想教育的呵護。沒有理想的教育可能是高效的，但必然是平庸的。所以當我們整體教育過于迎合競爭的現實而失去了必要的理想呵護的時候，教育的平庸化就不可避免。教育的平庸化，實際上就是在走向非教育，非人的教育。這樣的結果是學生整體人格的平庸化，換言之，就是讓學生的人格始終處在當下、現實的框架之內，他們的生命缺少了對現實的必要的超越之維，他們的精神空間是狹窄的，他們很難擁有成熟的人格。

正如近日對“我教學生語文”和“我以語文教學生”之辯的思考：我們時常習慣性地直奔目的而去“我教學生語文”，但“我以語文教學生”就像一面鏡子，映照不同觀點背后的深層哲學。當我們把語文教學放置在一個大的背景下審視時，語文其實只是我們教學生的一個媒介，一種手段，一種工具。教育的真諦應該是借助一定的教學手段努力達到讓學生具備去發現、表達并創造生活中的真善美的能力。落實到每一個具體的教育情境中，就是我以為“懶”只是權宜之計，不得已而為之；“慢”是注重了過程卻沒有享受過程。“閑暇”則是“詩意的生活”。

教育顯然不能允諾一個人一生的幸福與美好，但教育必須要在當下的教育情境中引導兒童去感受、見證、分享人性中的單純、優美、豐富、高貴與和諧，這是他們見證美好人生的基礎。在這里單純是指遠離作文，遠離世俗的糾纏；豐富指的是感受大自然的優美、和諧，鳥語花香；而高貴指的是內心一種超于世俗，為自由和美好而引領的一種精神氣質。重建教育文化，發展美好的心性品質乃是當代教育，尤其是基礎教育的根本任務。這種重建，不是簡單地去設計兒童的文化，恰恰首先是傾聽，是尊重，是發現，是理解兒童生命之中的真純，并加以適當的引導。

教育的根本目標是成人，個體成人的過程并不是對當下個人周遭現實生活的簡單適應，而是精神成人，是個體人格的完成。教育必須要在立足現象世界的同時，有超越的意向。人不僅是事實性的存在，更是精神性的存在。人是一種有格的存在，有尊嚴的存在，教育的目的就是要啟發、確立個體生命不可動搖的尊嚴。

（作者單位：安徽省合肥市頤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