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獻唐學術淵源淺析

摘要：王獻唐是我國近現代著名的學者，其學術遠紹乾嘉諸儒，近承清末名宿，并輔之以科學觀念，這種治學方法和特色有其自身的淵源。因此本文試就王獻唐的學術淵源做簡單梳理，以確認其學術思想和治學方法的師承。

關鍵詞：王獻唐 學術淵源 交游師承

王獻唐（1896—1960），山東日照人，初名家駒，后改為琯，字獻唐，號鳳生，以字行，室名雙行精舍，晚年自號八二老人、向湖老人。王獻唐畢業于青島禮賢書院及青島特別高等專門學校。1929年，任山東省立圖書館館長，除潛心搜集和整理齊魯文物之外，亦醉心于學術研究，于文字、音韻、訓詁、金石、考古、目錄、版本、校勘無所不精，一生著述多達50余部，是二十世紀當之無愧的國學大師。這些成就的取得固然與王獻唐一生勤奮治學息息相關，但究其根本，實源于其獨具特色的師承關系。

一、家學影響

王獻唐出生于書香門第，祖父宏基，為清庠生；父王廷霖是名中醫，更喜治金石文字之學，他師承山左名賢許瀚，著有《泉幣圖釋》、《讀<說文>日記》等。多年之后王獻唐回憶父親時說到，“先公專治泉幣文字，撰有泉幣圖釋。稚年隨侍，不知問學，年來漂流四方，稍涉津逮。幕門之木已供，趨庭之訓無人。”1其實，王獻唐受王廷霖影響頗深。王獻唐作為家中獨子，“幼承庭訓，書窺四部，”，打下了深厚的國學功底。

1907年，王獻唐離家赴青島求學，隨身攜帶王廷霖所撰的《泉幣圖釋》，以便隨時翻閱。受此熏陶和影響，王獻唐對收藏古錢幣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但王獻唐并不僅僅是收藏，而是將其作為學術研究的對象和資料，在此基礎上撰寫了《中國古代貨幣通考》。書中依據大量文物資料，系統的研究了我國古代貨幣的源流和制作。

王廷霖對王獻唐的影響遠不止此。其對王獻唐幼年時的教育直接指引了兩城鎮遺址的發掘。王獻唐幼年時，王廷霖在丹徒村撿回一些石器，并對王獻唐講述有關石器的典故。1934年，山東古跡研究會派人調查東南沿海一帶的文化遺址，發現九處龍山文化遺址，“這一調查，是我提出來的，那時只知道日照丹徒村經我父親檢了一些石器，可能是一個古遺址，但在村近發現一個更大的黑陶遺址，比沿海各處遺址都重要，便是兩城鎮。”2

由上述種種可見，幼年的家庭熏陶及啟蒙教育對先生此后選定國學研究影響極大。王獻唐在原籍接受了啟蒙教育后，十一歲即離家赴青島求學，期間所學并非國學，畢業之后幾乎無繼續求學的機會。王獻唐后來在國學研究上所取得的成就，無疑與他幼年的家庭熏陶和教育息息相關。

二、西式教育

1907年，王獻唐離家赴青島禮賢書院求學，先讀文科，后插班德文科。禮賢書院是由德國人衛禮賢所創辦的一所新式學堂，成立于1900年。以“有教無類，一視同仁”，“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為辦學方針，所開課程中西兼顧。1913年，王獻唐從禮賢書院畢業，又被選送進青島特別高等專門學校就讀，學習土木工程，直到該校停辦。

青島特別高等專門學校，又稱德華大學，創立于1909年。學校教師大多數為德國的博士、碩士，也有兼通中學與西學的中國教師。德華大學是中外高等教育理念在中國尤其是在青島第一次認真而有成效的碰撞、交融與互補，德國文化重實用、重科學的顯著特征，在這里體現得非常明顯。

這兩所學校均為德國人創辦，所開課程中西兼顧。王獻唐在這里受到了系統的西學訓練，接受了自然科學的洗禮，開闊了眼界。且由于其家學緣故，“以是學兼中西，思致靈敏，”3由此開始了他“承受樸學，融匯西學”的治學歷程，“其日后學術之成就，實肇基于此矣。”4

三、許瀚

許瀚，字印林，一字元翰，室名攀古小廬，山東日照人。是清代杰出的樸學家、校勘學家、金石學家、方志學家和大書法家。嘉慶二十年（1815），許瀚補州學生員，當時江蘇高郵王引之為山東學政，兩人遂有師生之誼。許瀚治學受其啟迪，成為乾嘉學派后勁。日照同邑從許瀚治學者，有丁艮善、丁楙五、丁以此三人，其中與王獻唐關系最為密切的，是許瀚三弟子之一的丁以此。

丁以此是丁惟汾之父，其學業盡傳授與丁惟汾。1923年，王獻唐結識丁惟汾，此后學術便追隨左右。1926年，王獻唐應丁惟汾之邀赴漢口，不久前往九江，從丁惟汾習《說文》、《方言》，“為治小學音韻之始。”51927年，“在南京與鼎丞居處，專習《毛詩》，為治群經之始。”6因此，王獻唐“于《詩經》及古文字、古聲韻之學，多秉承丁惟汾之說，”7在丁惟汾指導下撰寫了《宵幽古音考》、《兩周古音表》、《古韻匯征》等書。但探究王獻唐的樸學基礎，則仍受許瀚的影響，“蓋先生之精于金石、校勘，與鄉先輩許印林先生同科，而受其影響亦深也。”8王獻唐學術實是源于許瀚，王獻唐在給傅斯年的回信中也說到“獻唐昔年治學，頗摭拾鄉先輩許印林先生緒余，以音求義，以義求音，其術殆出于高郵。蓋印林為伯申（王引之）先生弟子故也。”9

四、顧千里、黃丕烈

1930年，王獻唐在濟南敬古齋購得顧廣圻校《說文系傳》、黃丕烈校跋本《穆天子傳》，欣喜之余，將其藏書之所改名為“顧黃書寮”，“蓋其師承者為顧千里、黃蕘圃，故以“顧黃書寮”命其藏書之所。”10

顧千里是清代著名的目錄、校勘學家，于經史、諸子、訓詁、歷算、輿地無不兼通，尤精于校勘學。黃丕烈則精于古書版本、目錄。他每鑒別一部古書之后，都為之撰寫題跋，題跋中“始終不離圖書版本的話題，或敘得書之由、鑒賞始末；或令閫版本授受源流、卷帙完缺及價值高下，珍罕與否，有時也間記生平遭際、行止交游、抒發感慨，將一般人視為枯燥繁瑣的版本考訂對勘活動，敘述得精細深刻而又情趣盎然，滿篇文字活潑跳動，是以大手筆來寫小題跋。”11而在此之前，沒有人以版本考訂為主要內容寫作藏書題跋，可以說黃丕烈的題跋就是他的札記。

王獻唐對黃丕烈的題跋風格多有繼承和發揚，他在《藏書十詠》中寫到：“抄刻精嚴別異同，取材端喜老蕘工。九流四部閑征遍，消受春燈一穗紅。”12后有小跋云：“蕘翁題跋書籍，間于版刻流別外，兼及當時購書掌故。清言屑玉，為書跋中之別開生面者。余每喜效之，尤多在宵深人靜時著筆也。”13所以王獻唐的書跋“獨具一格，考校精嚴而文筆縱橫，論證版本，則追源溯流，曲折入微……至于記述瑣事軼聞，只言片語，莫非書話，夜臨詛楚，夢繞宵幽，又最可見作者顛倒陶醉于書海之態。”14王獻唐以其清麗之筆“在顧黃之外，獨辟蹊徑矣。”15

五、葉昌熾、葉德輝

1925年，王獻唐到北京任京漢鐵路局文書科辦事員。閑暇之余，常廣收圖籍，觀摩唐抄宋槧，是治版本目錄之始。而導其先路者，則是葉昌熾和葉德輝。

葉昌熾是著名的金石學家、藏書家。曾參與《清史》撰修工作。著有《藏書紀事詩》及《語石》等。其《藏書紀事詩》被王獻唐稱為圖書界兩大掌故之一，王獻唐還欲效法其文體，搜集齊魯先賢藏書事實，成《齊魯藏書紀事詩》，雖因事務繁瑣未能成書，然王獻唐追隨先賢，撰有諸多與自身藏書有關的藏書紀事詩。

葉德輝是著名的藏書家和出版家，尤精于版本目錄學，他辭官返鄉后撰寫了系統的書史《書林清話》，與《藏書紀事詩》并稱圖書界兩大掌故。

1922年，王獻唐于山東書局購得葉德輝所撰《書林清話》及葉昌熾《語石》，遂開始留意版本碑刻之學。在此之前，王獻唐曾泛覽他家之書，但于版本學了無入處，“偶讀是書，始發趣興。”16可見，葉昌熾和葉德輝之書是指引王獻唐入版本學的門徑之書。王獻唐自己也說到：“導余先路者唯二葉先生也。”17

五、交游

王獻唐自擔任山東省立圖書館館長以來，即以書會友，同國內外學者展開了廣泛地學術交流。他們往返論學，留下了大量的信札。從其信札中可見，當時與先生有學術往來的學者有二百人之多，其中不乏名家，如傅斯年、董作賓、顧實、王重民、丁惟汾、柳詒征、呂振羽等。他們“或商借秘籍，或切磋學問，或互通信息，或交流情感。”18充分體現出王獻唐治學之勤奮以及與學術界的熱切互動。

正是由于上述種種，王獻唐治學表現出中西兼顧、博采眾長之特色。孔德成在評價王獻唐學術時也說到“蓋先生一生之學術，遠紹乾嘉諸儒，近承清末名宿，益之以科學觀念，輔之以實地勘察，集目錄、版本、校讎、訓詁名家于一身，熔文字、聲韻、器物、古史之學為一爐。”19這種治學方法和特色無疑與其良師益友的影響密不可分。

注釋：

1 《雙行精舍書跋輯存》，齊魯書社1983年版，125頁。

2 張廣存：《介紹王獻唐先生的一宗佚文》，《山東圖書館學刊》2009年第3期。

3 孔德成：《王獻唐先生墓表》，《春秋》1994年第3期。

4 同上。

5 王獻唐：《訪碑圖詩》，《文獻》1982年第13輯。

6 同上。

7 丁原基：《照邑樸學對王獻唐學術發展之影響》，《山東圖書館學刊》2009年第3期。

8 孔德成：《王獻唐先生墓表》，《春秋》1994年第3期。

9 王獻唐遺書：《復傅斯年書》，《山東省圖書館季刊》，1982年第1期。

10 王紹曾、沙嘉孫：《山東藏書家史略》，山東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339頁。

11 姚伯岳：《黃丕烈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257頁。

12 王獻唐：《藏書十詠》，《山東省立圖書館季刊第一卷第一期》，80頁，1931年。

13 同上

14 《雙行精舍書跋輯存·序》，齊魯書社1983年版。

15 王紹曾、沙嘉孫：《山東藏書家史略》，山東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340頁。

16 《雙行精舍書跋輯存續編》，齊魯書社1986年版，64頁。

17 《雙行精舍書跋輯存》，齊魯書社1983年版，136頁。

18 杜澤遜：《王獻唐師友書札整理說明》，《山東圖書館學刊》2009年第3期。

19 孔德成：《王獻唐先生墓表》，《春秋》199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