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康熙字典》所引《川篇》系抄錄《四聲篇海》

摘 要：金人韓道昭《四聲篇海》引用的《川篇》，原本已亡佚。筆者發現除《四聲篇海》中有記錄外，《康熙字典》的《備考》和《補遺》中也有大量記載。本文就《康熙字典》的《備考》和《補遺》中引用《川篇》與《四聲篇海》中引用《川篇》是否一致，對兩書做了窮盡式考察，發現其中相同的占絕大比例，并未發現《川篇》的新內容。《康熙字典》所引《川篇》系抄錄《四聲篇海》。

關鍵詞：《康熙字典》 《川篇》 《四聲篇海》 抄錄

成化丁亥《改倂五音類聚四聲篇海》（下文簡稱《四聲篇海》）共收入54595個字，是中國古代字書史上收字最多的一部字書。該書的最初編者是王與秘，到金章宗丙辰年（公元1196年）韓孝彥加以改編為以五音三十六字母四聲排部《五音篇》。泰和八年（公元1208年）韓孝彥的兒子韓道昭又對《五音篇》進行改編并重修，共四百四十四部，增字12345個。《四聲篇海》為后代字書的編纂奠定了基礎。明代的《直音篇》《篇海類編》《字匯》等書都是依據《四聲篇海》編纂的。但后來《字匯》《正字通》出，尤其是清初的《康熙字典》刊行之后，《四聲篇海》的實用價值一落千丈，漸漸被人們遺忘。

先賢研究，發現韓道昭編撰《四聲篇海》主要進行了三項工作：改并部首，調整單字部居，增加字數。增加單字來源除《玉篇》外，主要有九部：《余文》《奚韻》《川篇》《對韻音訓》《搜真玉鏡》《俗字背篇》《倂了部頭》《類篇》《龍龕手鑒》。其中除《類篇》和《龍龕手鑒》外，今天還有流傳的本子，其余七種早已失傳。經筆者輯錄，《四聲篇海》引用《俗字背篇》1025字，引用《倂了部頭》806字，引用《川篇》2985字，引用《奚韻》747字，引用《搜真玉鏡》5208字，引用本文研究的著作《川篇》2985字。

筆者還發現《康熙字典》正文及備考、遺補也有《搜真玉鏡》《川篇》《余文》等的收錄。《康熙字典》中的收錄是抄錄成化丁亥《四聲篇海》，還是另有出處，這個問題亟需解決。

有研究者認為《康熙字典》中引用的《川篇》只是抄錄《四聲篇海》，其作者根本未見原書（梁春勝，1999）。筆者對此做了窮盡式的考察，用以佐證。

首先，對《康熙字典》《備考》《補遺》中引用《川篇》字頭做一個整理。我們知道，《康熙字典》也是以部首分類的，只是先把各個部首按照子丑寅卯十二天干分類。

研究發現，《備考》和《補遺》中收錄《川篇》字頭的部首有相同的部分，也各自有自己單獨收錄的。如：《備考》中的單獨收錄的部首有34部：厶部、攵部、寸部、尢部、廣部、弓部、彳部、戈部、戶部、攴部、欠部、止部、歹部、片部、癶部、穴部、羽部、耒部、舟部、色部、艸部、谷部、身部、金部、長部、隹部、風部、食部、首部、馬部、骨部、鬲部、鳥部、黑部。《補遺》單獨收錄的部首有十個：刀部、卜部、子部、矛部、言部、足部、辛部、髟部、魚部、龜部。而兩者共有的部首有四十九個。限于篇幅，本文沒能將《康熙字典》與《四聲篇海》共有的《川篇》字一一列出，只能粗略比較異同。現將《康熙字典》與《四聲篇海》引用《川篇》對比如下。

《康熙字典》的《備考》和《補遺》在引用《川篇》（同《四聲篇海》中的引用《川篇》作比較）時的特點：

一、將《四聲篇海》中《川篇》的解釋中的“丨”，還原為原來的字頭

我們知道，《四聲篇海》中的《川篇》解釋中經常出現一個豎“丨”，其實就是為了避免重復出現字頭，而是用一個豎代替。相當于我們現在的“～”。可以推斷《康熙字典》將其還原為原字頭，是為了避免混亂，體現官修字書的嚴肅性。（以下例子，前為《康熙字典》，后為《四聲篇海》）

舉例如下：

1.子集，刀部：口八切，剝也。《四聲篇海》P314，口八切，剝丨也。

2.寅集，子部：火校切，養也。《四聲篇海》P395，火校切，丨養也。正字此也。

3.午集，目部：音彌，眇目曰。《四聲篇海》P377，音彌，眇目曰丨。

4.午集，示部：胡果切，惠也。《四聲篇海》P462，胡果切，丨惠也。

5.申集，衣部：音謝，燥也。《四聲篇海》P490，音謝，燥丨。

6.戌集，頁部：#169133;音須，女#169133;也。《四聲篇海》P484，音須，女丨也。

7.亥集，齒部：#173540;五板切，齒不齊也。《四聲篇海》P430，五板切，丨齒不齊也。

二、將《四聲篇海》中《川篇》的解釋中的“皃”，替換為“貌”

按：廣韻（澤存堂本）皃，入聲，覺韻，莫角切，皃人類狀本莫敎切；去聲卷第四，儀皃，莫敎切。貌：去聲卷第四，莫敎切。“皃”可見有表示人的“儀態”“狀貌”之義。而且在表示此義時又與“貌”在同一小韻。可見，《康熙字典》以常用字代替了生僻字。例如：

1.未集，肉部：許役切，音#19202;，肥貌。《四聲篇海》P523，許役切，肥皃。

2.亥集，髟部：眉吟切，掘土貌。《四聲篇海》P348，眉吟切，掘土皃。

三、調整字句，理順其意

這屬于一個“物理反應”，沒有實質的改動，僅僅是將語句加以調整，符合當時的閱讀習慣，方便閱讀。

這里也有幾個例子：

1.卯集，戈部：同矣，又同執。《四聲篇海》P267，古文矣執二字。

2.午集，禾部：音支，又音知。《四聲篇海》P480，支、知二音。

3.亥集，黑部：音域，又音郁。《四聲篇海》P478，音域郁。

四、加字或減字，補充句意。來幫助人們更好理解某些字的釋義的。

如：

1.酉集，邑部：#165644;音宦，國名。《四聲篇海》P495，音宦字，國名。

2.亥集，龜部：音尸，蟾蠩也。《四聲篇海》P271，音尸，蠩也。

3.亥集，魚部：音罵，魚名，又音航。《四聲篇海》P300，音罵，又音航魚。

4.亥集，黑部：音察。《四聲篇海》P479，音察字。

五、根據《四聲篇海》中《川篇》的解釋中的反切，改為了“音某”，或在注明原反切的同時，再加上

“音某”

用直音法替代反切。由于時代的變遷，當時的人已經不能很好地利用反切來切出某字的讀音（所謂的古音），只能由當時的大學問家將反切直接變成直音的讀法，使古音可以流傳，方便識記。例如：

1.辰集，欠部：音伊。《四聲篇海》P292，於祈切。

按：廣韻（澤存堂本）伊，上平聲卷第一，惟也。因也。侯也。亦水名。又州本伊吾廬地在燉煌之北大磧之外秦末有之漢為伊吾屯隋為郡貞觀初慕化內附置伊州焉。又姓。伊尹之後，今山陽人。於脂切。〔止開三平脂影〕

2.亥集，鼠部：#173414;火有切，音朽。《四聲篇海》P449，火有切。

按：廣韻（澤存堂本）朽，上聲卷第三，腐也。許久切。〔流開三上有曉〕

3.亥集，鼠部：#173449;先稽切，音斯。《四聲篇海》P449，先稽切。

按：廣韻（澤存堂本）斯，上平聲卷第一，此也。《說文》曰：析也。詩曰斧以斯之。又姓。吳志賀齊傳有剡縣史斯從。息移切。〔止開三平支心〕

4.亥集，鬲部：音客。《四聲篇海》P511，口革切。

按：廣韻（澤存堂本）客，入聲卷第五，賔客。苦格切。〔梗開二入陌溪〕

5.亥集，鬲部：音教。《四聲篇海》P512，古孝切。

按：廣韻（澤存堂本）教：下平聲卷第二，古肴切，效也。又古孝切。

去聲卷第四，古孝切，敎訓也。又法也。語也。《元命包》云天垂文象人行其。

6.戌集，門部：#167361; 語虯切，音牛，取也。《四聲篇海》P362，語虯切，取也。

按：廣韻（澤存堂本）牛，下平聲卷第二，語求切，大牲也。《世本》曰：黃帝臣胲作服牛。《史記》曰：紂倒曳九牛。又姓。出隴西本自殷周封微子於宋其裔司#137765;牛父帥帥敗狄長丘死。

7.戌集，雨部：#168250;盧東切，音隆，雷聲。《四聲篇海》P501，盧東切，雷聲。

按：廣韻（澤存堂本）隆，上平聲卷第一，盛也。豐也。大也。力中切。〔通合三平東來〕。

8.戌集，食部：同食。《四聲篇海》P432，音食，又市力切。

按：廣韻（澤存堂本）食，去聲卷第四，羊吏切，人名。漢有酈食其。又音蝕。入聲卷第五，乘力切。飲食大戴禮曰食穀者智惠而巧。《古史考》曰：古者茹毛飲血燧人鑚火而人始裹肉而燔之曰炮及神農時人方食穀加米于燒石之上而食

六、“音某”直接改為“同某”。《四聲篇海》中《川篇》記錄某字時，常于“音某”之后列出意義。而《康熙字典》中《川篇》直接變為“同某”，省去字義。

1.丑集，土部：同坉。《四聲篇海》P320，音屯，埠名。

2.丑集，口部：與同。《四聲篇海》P281，音，義同。

3.丑集，口部：同戢。《四聲篇海》P287，音戢，義。

4.寅集，廣部：同遼。《四聲篇海》P306，音遼，又人嗟。

5.卯集，攴部：同赦。《四聲篇海》P354，含赦二音，宵也。

6.巳集，火部：同災。《四聲篇海》P473，音災。

7.未集，羽部：同。《四聲篇海》P504，音脯，丨羽垂皃。

8.未集，舟部：與服同。《四聲篇海》P423，音服，衣也。

有的干脆只取其中一個反切，而舍其他。舍掉的反切，也許是不常用，或已經在文字發展過程中丟失的古音。

卯集，攴部：去委切。《四聲篇海》P354，去委切，又乆僞切。

七、形近代替，有的是根據字的音義來代替的

1.丑集，土部：同坉。《四聲篇海》P320，音屯，埠名。

按：廣韻（澤存堂本）屯，上平聲卷第一，難也。厚也。陟綸切。又徒渾切。四〔臻合三平諄知〕。屯，上平聲卷第一，聚也。又姓。後蜀錄有法部尚書屯度。徒渾切。〔臻合一平魂定〕。坉，上平聲卷第一，以草裹土築城及填水也。坉，上聲卷第三，徒損切，上同（沌）。

2.寅集，宀部：音賓。《四聲篇海》P358，，音賔。

查，賓、賔實同。廣韻（澤存堂本）同為上平聲卷第一，敬也。迎也。列也。遵也。服也。《說文》作賓所敬也。又姓。《左傳》齊有大夫賔須無。必鄰切。〔臻開三平眞幫〕不排除字頭抄錯。

3.卯集，攴部：音遼。《四聲篇海》P354，音寮。

按：廣韻（澤存堂本）遼，下平聲卷第二，落蕭切，遠也。又水名。寮，下平聲卷第二，落蕭切。上同（僚）。僚，上聲卷第三，力小切，朋也。又音平聲。查僚下平聲卷第二，落蕭切，同官為僚。又姓。《左傳》晉陽氏大夫僚安。聊，下平聲卷第二，語助也。亦姓。《風俗通》有聊倉為漢侍中著子書。又有聊氏為穎川太守著萬姓譜，落蕭切。（效開四平蕭）遼，寮同為一格小韻，聊，落蕭切。

有的則沒有根據，不排除是抄寫中的訛誤。如：

1.丑集，女部：音卯，又音柳。《四聲篇海》P341，夘、栁二音。

2.酉集，車部：#18518;去猛切，石動也。《四聲篇海》P428，去猛切，不動也。

八、互訓，也可以發展為遞訓

1.卯集，斤部： 同。《四聲篇海》P266，、、，三貞玉切，又真角切。，同上：、，音，義同。

2.同。《四聲篇海》P266，、、，三貞玉切，又真角切。，同上：、，音，義同。

3.同。《四聲篇海》P266，、、，三貞玉切，又真角切。，同上：、，音，義同。

九、反切字的替換。尤其是反切下字的替換。

辰集，日部：音安，又女亮切。《四聲篇海》P527，音安，又女諒切。

按：廣韻（澤存堂本）諒，去聲卷第四，力讓切，信也。相也。佐也。又姓。後漢有諒輔。亮，去聲卷第四，力讓切，朗也。導也。亦姓，出《姓苑》。〔宕開三去漾來〕。亮，諒屬于同一小韻替換。

有的替換沒有可靠的依據，從字形來判斷，多屬于抄寫錯誤的。如：

午集，石部：陟華切，又音的。《四聲篇海》P465，陟革切，又音的。

十、繁簡字的替換

亥集，鳥部：音彌。《四聲篇海》P319，音彌。

十一、把《四聲篇海》中和字頭一起組詞的單字，理解為這個字頭的意義

酉集，走部：#163654;張延切，移也。《四聲篇海》P396，張延切，丨移也。

按：《廣韻》（澤存堂本）移，上平聲卷第一。遷也。遺也。延也。徙也。易也。《說文》曰：禾相倚移也。又官曹公府不相臨敬則為移書蔑表之類也。亦姓。《風俗通》云：。漢有弘農太守移良。弋支切。〔止開三平支余〕。#163725;，下平聲卷第二，移也，直連切。又張連切。疑用相似字代替。

十二、《康熙字典》在引用《川篇》時，在一些字的引用上，往往同時存在幾個特點

子集，刀部：士鎋切，草刀。又直葉切，義同。《四聲篇海》P314，士鎋切，又直葉切，丨草刀。

《康熙字典》引用《川篇》289條，而其與《四聲篇海》引用《川篇》完全相同的共有120多條。這里限于篇幅，不一一列舉。

有的在《四聲篇海》中是出現在《玉篇》位置上的（一般指每個字頭下的首先引用的部分），但是標明出“川韻”，《康熙字典》也將其歸為《川篇》了。這應該是《玉篇》和《川篇》中共有的字，所以收入《川篇》也在情理之中。如：

1.戌集，金部：音血。《四聲篇海》P265，音血，出川韻。

2.戌集，金部音鎌。《四聲篇海》P266，音鎌，出川韻。

《康熙字典》在引用《川篇》時也不乏抄錯的地方。例如：

1.巳集，犬部：奴刀切。《四聲篇海》P290，《川篇》無。《余文》，奴刀切，同。

2.午集，示部：同禍。《四聲篇海》P462，《龍龕手鑒》，音禍，義同。

兩部書引用《川篇》完全相同的占到四成，有改動的，大部分也是有理有據的合理改動，據時變化，可以算作基本相同。真正不同的很少。因此，可以判斷《康熙字典》的著者也未見到《川篇》原文，只是從《四聲篇海》中抄錄，稍加改動而已。雖然在《康熙字典》中未發現《川篇》的原本，但對于原始文獻的保存來說，還是很值得稱贊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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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祖謨.廣韻校本[M].北京：中華書局，2004.

[6]唐作藩.音韻學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崔智慧 浙江溫州 溫州大學人文學院 325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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