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語教學視角下的《文字蒙求》教學法

摘 要：《文字蒙求》作為一本兒童識字教材，是清代王筠在漢字學理論指導下編寫而成的，其中所蘊含的漢字教學方法使?jié)h字教學走向真正的科學之路，對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漢字教學具有重要的借鑒和參考價值。

關鍵詞：《文字蒙求》 對外漢字 教學法

《文字蒙求》為清代王筠所撰。王筠是清代著名的文字學家，他以《說文》為治學研究方向，被稱之為“說文四大家”之一。《文字蒙求·自序》中提到：“雪堂兩孫已讀書，小者尤慧，促我作此教之識字，遂不日成之”，可以看出此書乃應朋友請托而寫的童蒙教科書。作者以其特有的學術背景，從漢字本身的特點及自身的文字學觀念出發(fā)編制此書，嘗試把漢字研究的成果應用到教學中去，這就使此書有別于其它的童蒙識字教材。作為一本少見的兒童識字教材，《說文解字約注》的作者張舜徽教授有文寫道：“王筠對說文之說的功勞，尤在《文字蒙求》。在封建社會里能做這樣的普及工作的不多。”特別是書中所蘊含的漢字教學方法，是作者漢字研究成果與教學實踐的合理結(jié)合，對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漢字教學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

一、字源教學法

王筠根據(jù)六書理論，把全書2050個漢字分為象形、指事、會意、形聲四卷，每卷大抵依王筠文字學觀念，先在卷首對造字類型進行闡發(fā)，后例舉各字。如《文字蒙求·卷一》，首論象形。其“象形”下說明：

……鐘鼎象形字，皆畫成其物，隨體詰屈。李斯變?yōu)樾∽浯笮↓R同，不能無所伸縮，遂有不象者矣。茲兼采古文，以便初學。

適當運用漢字構(gòu)造理論來講解漢字，讓學生認識漢字并知其所以然，從而能激發(fā)學生的興趣，對相關漢字的記憶也會深刻得多。但對于字形與本義相去甚遠的現(xiàn)代漢字來說，這種教學方法如使用不當，就會增加學生的學習負擔。若只運用這一種教學法進行識字教學，則會使學生感到枯燥乏味。兒童的抽象概括思維能力不強，初學者如果沒有一定的識字量，其教學效果往往適得其反。因此，在漢語學習的高級階段，針對成年人再進行系統(tǒng)的漢字字源教學可能效果會好些。

二、部件教學法

王筠在《文字蒙求·自序》中說：

雪堂謂筠曰：人之不識字也，病于不能分。茍能分一字為數(shù)字，則點畫必不可以增減，且易記而難忘矣。茍于童蒙時，先令知某為象形，某為指事，而會意字即合此二者以成之，形聲字即合此三者以成之，豈非執(zhí)簡御繁之法乎？……總四者而約計之，亦不過二千字而盡。當小兒四、五歲時，識此二千字非難事也。

《自序》引朋友雪堂的話，說明自己的編寫目的和原則。象形、指事是會意、形聲的基礎，象形、指事是獨體的，從中不能分析出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獨立字形。會意字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獨體字組合而成，其意義大多為獨體字意義的整合，這里的獨體字通常只是作為構(gòu)字的部件。而形聲字構(gòu)字的部件中既有表意的，也有表音的。先教象形、指事這類獨體字，可以為合體字的認讀打下基礎，由易到難，由簡單到復雜，這與漢字字形教學環(huán)節(jié)中的部件教學理念是一致的。邢紅兵在《〈（漢語水平）漢字等級大綱〉漢字部件統(tǒng)計分析》一文中對2905個漢字進行拆分，得出515個部件，構(gòu)字數(shù)在5個以上的基礎部件占全部基礎部件的57.48%，大部分部件都反復出現(xiàn)在漢字中。利用部件進行漢字教學是可行的并且是經(jīng)濟的，同時也可以采用基本字帶動部件的教學。以部件為基本點，以點帶面，把漢字的形、音、義結(jié)合起來，培養(yǎng)正確的漢字觀，有系統(tǒng)地進行漢字教學已成為對外漢字教學界的主流。

《文字蒙求》在編撰原則上雖然強調(diào)由簡單到復雜，符合兒童的認知規(guī)律，書中也有916個字出現(xiàn)于現(xiàn)代漢語2500常用字中，但在選字上沒有考慮到兒童識字的特點和其所掌握詞匯的范圍，其收字標準是“於象形、指事、會意字，雖無用者，亦皆搜輯”，至于形聲字則收“楷已變篆者，為他字之統(tǒng)帥者，聲音膠葛及聲不諧者，從省聲者”，有些生僻字也收錄于書中，如“邍、、#160413;”等。大概此書意在讓兒童了解漢字字形結(jié)構(gòu)的源流變化，為“誘之讀《說文》”做好準備，這就使得此書超出了兒童的認知水平和接受能力，即使遵循部件教學法，掌握二千多個漢字也較困難，對于以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初級階段的學生來說也是如此。

三、分類識字教學法

《文字蒙求》中的漢字不是雜亂的編排，除了按造字類型進行初次分類外，在同一類別下還對同一造字類型細加區(qū)別。如《文字蒙求》象形指事會意各分正例、變例。正變之下，又分若干類，共分#63930;四十八類之多。以下選取的是有代表性的分類：

（一）依取象形的對象而加以分類，對相關漢字進行分類集中教學。所以《文字蒙求》把象形正例分為五類：

1.天地類之純形

2.人類之純形

3.動物之純形

4.植物之純形

5.衣服器械屋宇之純形

（二）根據(jù)字型結(jié)構(gòu)中形體重復的標準進行分類，并且同一類別的漢字在意義上有其共同的特點。如會意正例：

1.第四類為“疊二成字者”類，有祘、玨等四十五字。形體重復之后，產(chǎn)生新義。如：玨，古岳切。二玉相合為一玨。（卷三，107）

2.第五類為“疊二成字而吾疑其即是一字”類，有、等十一字。與第四類相比，只是形體重復，但重復之后音義不變。王筠甚至認為此類字是籀文，同體之重復反映古人書寫好茂密的現(xiàn)象。如：，二余也。讀與余同。（卷三，110）

3.第六類為“疊三成字者”類，卉、嚞、品等二十七字。三個形體重復后，表達“眾多”的含義。形體重復之后，新字和本字音義皆不相同。如：卉，艸之總名也。（卷三，111）

4.第七類為“疊四成字者”類，、亖等四字。與“疊三成字者”表示的意義相同，只是在數(shù)量上更多。形體重復之后，新字和本字音義都不同。如：，模朗切，音網(wǎng)，眾艸也。（卷三，113）

將眾多的漢字按其意義或形體特點進行整理歸類，每一類都有相同的性質(zhì)和特點，一類一類地學習可以引起學生的聯(lián)想，有助于掌握一套記憶漢字的科學方法，從而提高教學效率，增強記憶效果。

四、系聯(lián)法

漢字數(shù)量眾多，常用的漢字也有二千多個。如果單靠學生一個一個地孤立識記，勢必會耗費大量的時間，會增加學習的壓力。而通過系聯(lián)法，把握漢字的系統(tǒng)性和理據(jù)性，并自覺地遵循漢字規(guī)律去學習，往往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形的系聯(lián)

彡，所銜切，毛飾畫文也，形之類皆毛飾之事。彤青彡之類，皆畫文之事。（卷一，25）

頁，胡結(jié)切，頭也，從人從#157947;，鐘鼎文即以為首字，說文顏頂頰皆從頁，正文失收，金刻多有。（卷三，92）

形聲字形符的有效表義率為83%（其中直接表義率為79%，間接表義率為4%），形符不表義的僅占17%。可以利用形聲字中形旁表義的特點，在相關獨體字的教學中，有意識地將同形符的漢字系聯(lián)起來，這樣既可以引導學生了解形聲字中形符的特點和作用，又可以有意識地培養(yǎng)學生在另一漢字中見到此部件時，具備分析并推測其字義的能力。

（二）聲的系聯(lián)

豐刀，恪八切，七豐刀也，從刀丯聲，契齧從之。（卷四，175）

倝，古案切，日始出，光倝倝也，從旦，方人聲，翰戟斡乾榦韓從之。（卷四，178）

韱，息廉切，山韭也，從韭，聲，讖殲籤纖從之。（卷四，178）

舌，古活切，塞口也。從口省聲，亦兼指事矣，適栝話刮髺活聒括從之。（卷四，186）

復，古復字，行故道也，從夂畗省聲，腹輹複鰒從之。（卷四，188）

形聲字具有一定的表音功能，雖然隨著漢語語音的發(fā)展演變，在造字階段能準確表音的聲符現(xiàn)在已不能完全正確記錄該字的讀音，但7000個通用漢字中的5636個形聲字，讀音與聲符的聲韻調(diào)相同的占40.54%，讀音與聲符的聲韻相同僅聲調(diào)不同的占15.65%。通過分析形聲字中聲符的表音作用，以及一些部件的表音規(guī)律，通過聲符的系聯(lián)，以舊帶新，可以縮小記音的范圍，在一定程度上可減輕學生的記憶壓力。

五、比較法

（一）形近字的比較

“本末朱”放在一起加以比較，“本末朱，本者，木之根也；末者，木之杪也；朱者，木之心也。皆有形而形不可象，故以一記其處謂在上在下在中而已。”（卷二，52）

“上下”的分析：“小物在大物之上，故為上，小物在大物之下，故為下，其小物高而狹者，則以︱象之，卑而廣者，則以一象之，故丄二丅皆合，不可如段茂堂以二易丄丅也。小篆合兩為一，又曲筆以作姿，隸書沿之，《周禮》疏‘人在一上為上，人在一下為下。’以為人，誣也。”（卷二，38）

有些形近字雖然沒放在同一字頭下，但在內(nèi)容編排時依次列出，并在形體結(jié)構(gòu)上加以辨析。如“杲、杳、東”三字。杲，古老切，明也，從日在木上。杳，烏皎切，冥也，從日在木下。東，從日在木中，日升扶桑之謂。（卷三，103）

（二）形近部件的比較

“中”字的解釋：以囗象四方，以︱界其中央。若以為口舌之口，或羽飛切之口，古本切之︱，則不可通矣。（卷一，39）

肩，從肉，戶象肩形，非門戶字也。（卷一，30）

禽，走獸總名，從，象頭形，非吉兇字也。今聲。（卷一，35）

在漢字的發(fā)展演變過程中，由于造字或隸變、簡化的原因而產(chǎn)生的形近字或形近部件是我們學習漢字時的一大障礙，每個人大概都有因形似而寫錯或用錯漢字的情況。因此，對形近字進行集中分析和歸納，比較其字形的細微不同而造成的音義差異，是漢字教學中不可忽視的環(huán)節(jié)。

六、形象直觀的說解方式

《文字蒙求》所選漢字皆取自《說文》，關注的重點是字形，所以大凡解釋漢字，先寫其楷書、篆體，再解釋其意義。雖然大多依據(jù)許慎的解釋，但在具體分析時，王筠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補充說明構(gòu)形方式，極具個人特色，這種教學方法充分考慮了到兒童的接受能力，既生動有趣，又便于學生記憶理解字形。這在卷一說解象形字時表現(xiàn)的尤為突出。

（一）卵

大徐：，凡物無乳者卵生。象形。（卷十三下卵部）

段注：卵未生則腹大，卵陰陽所合，天地之襍也，故象其分合之形。

蒙求：鳥卵圓，其形不能確象。此葢象魚卵也。有膜裹之如袋，而兩袋相比，注中者卵也。（卷一，15）

（二）止

大徐：，下基也。象艸木出有址，故以止為足。（卷二上止部）

段注：屮象艸木初生形，象艸過屮枝莖益大，出像艸木益滋上出達也。

蒙求：古趾字。上象足趾，下象跟。（卷一，13）

（三）鳥

大徐：，長尾禽總名也。象形。鳥之足似匕。（卷四鳥部）

段注：鳥足以一該二。能、鹿足以二該四。

蒙求：長尾禽之總名，上象首，左出者喙，注中者目，右出者四筆，其一，頸上之翁也，二三，翼也，其四，尾也，象足。（卷一，15）

作為一部兒童識字教材，《文字蒙求》以識字為目的，體現(xiàn)了作者一貫的文字學理論，把這些理論自覺地應用于漢字教學當中，為學習者提供了一個綜合漢字知識體系。雖然本書在各字的編排上并沒有按照《說文》，但受《說文》的影響極大，與以往的童蒙識字教材相比，它更像一部字典。它強調(diào)字形、字理的分析，沒有將漢字的認讀置于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沒有講究語言的朗朗上口，對于入門階段的兒童來說，理解與分析能力較弱，運用如此理論性及系統(tǒng)性強的教材，有一定難度，需要在具備漢字學理論教師的指導下才能學習，并且更適合有一定識字量的學生使用。盡管此書作為童蒙識字課本仍存在諸多不足之處，但其中透露出來的漢字教學方法在當今看來依然是科學的、行之有效的。這些漢字教學法既可以應用在以漢語為母語的漢字教學中，也可以為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漢字教學提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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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琴勇 廣州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南國商學院中文系 51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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