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小說回目中單音節形容詞的敘事語法研究

摘 要：章回小說的回目作為標題語體的一個次語體，具有鮮明的敘事功能。通過從敘事語法角度考察10部章回小說回目語體特征及其單音節形容詞的用法和功能，發現這類詞在回目中呈現出標記性的可識別特征，包括大量作定語修飾人物名詞和作狀語修飾動詞。韻律音步、句法結構、敘事功能和評價功能構成了單音節形容詞在回目中運用的制約機制。因此，基于語體考察詞類特征是有必要的。

關鍵詞：回目 單音節形容詞 敘事語法 韻律 語體

章回小說是我國古代長篇小說的基本體裁。回目即章回小說每一回的題目。早期的“回目”源自宋元講史話本中的“陰文”標目和卷首目錄，同時也受到元雜劇“題目正名”影響，追求兩兩相對的偶句。明代回目的主要功能是敘事，即用最精練的語言概括某回書的故事梗概。明末清初，隨著章回小說創作高潮的到來，回目也愈來愈追求形式美，不僅有簡要敘事的實用性，而且還具有藝術性、趣味性。本文從敘事語法角度考察了10部章回體小說回目中單音節形容詞的使用情況。所選小說包括《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儒林外史》《金瓶梅詞話》《官場現形記》《鏡花緣》《老殘游記》（及 《<老殘游記>補》）和《封神演義》等。先從音節韻律、語義、語法、語篇特點等四個層面考察了單音節形容詞的情況，然后從單音節形容詞的角度分析了回目體標題如何影響現代民生新聞標題的制作，最后討論了語體與詞類的問題。本文所指“單音節形容詞”的判定，依據的是《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以下稱《現漢》）和《古漢語詞類活用詞典》（以下稱《古漢》）。將現代漢語一般稱為不能獨立成詞的詞素但能夠在標題中獨立運用的，也包括在單音形容詞里，在有必要之處對其詞性與詞義加以解釋。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中所含有形容詞性語素則不在討論之列，如“（《水滸傳》第75回）活閻羅倒船偷御酒黑旋風扯詔罵欽差”中的“活”和“黑”。

一、章回小說回目標題的研究價值和體裁特點

回目的首要功能是敘事，屬于標題研究專家尹世超先生所說的“報道性標題”（尹世超，1995：53）。用簡約概括的方式表達出該章回情節所涉及的人物、行動、時間/地點、性狀等事件要素。我們認為，章回小說的回目是中國文學作品中一種獨特的微型敘事體裁。因為回目不僅是對本章回內容的概括，而且體現了與其所導引的章回之間的語篇聯系，同時還有自身獨立性。敘事語法代表人物托多洛夫認為，人類所有的符號活動，都像語言一樣存在著某種語法。敘事也是符號活動，一篇敘事文本就是一個放大的句子結構。他認為，敘事句法的兩個基本單位是命題和序列，序列是由構成一個完整獨立故事的一系列命題組成的，命題是敘事的最基本單位，由專有名詞和動詞組成，如“Z搶走了X”等，而專有名詞的屬性則由形容詞代表（羅鋼，1994：113～114）。簡單地講，故事是由一系列事件組成的，在故事中，事件就是行動，行動是由某一人物發出的，如果該行動具有敘事學的意義，那么這個人物就構成了敘事語法上的名詞主語，而這一行動就構成了這個名詞主語的動詞謂語，而對于人物的性質或屬性的揭示，則成為具有描寫功能的形容詞/語（羅鋼，1994：74～75）。敘事語法是運用語言學方法分析敘事作品要素的一種抽象認知方法，是對作品深層結構的認識。而回目是對章回敘事要素的高度凝練和概括，正是敘事語法在語言表層的體現，其本身即構成一個命題，每一個章回的回目從整體回目體系來看，就是一個基本的敘事單位。例如：

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紅樓夢》第五十二回）

本章回中，表現人物的是專有名詞“平兒”“晴雯”，人物的行動分別由動賓詞組“掩蝦須鐲”“補雀金裘”表現，而兩個專有名詞（人物）的性質特點分別是“俏”和“勇”。回目的創作與敘事語法理論如此契合，很明顯，這是因為中國古代章回小說作者早已具有樸素的敘事語法意識，在創作回目時能夠充分把握敘事的基本要素，但可惜沒有將其抽象為某種理論。因此，回目作為一種敘事體裁，具有獨立于章回小說的研究價值。

從語音形式看，回目的特色在于音節整齊，字數限制嚴格，單句回目要保持上下文音節整齊，偶句回目則要求駢偶相對，音節對稱工整，因此極大地體現了漢語的韻律性。早在1963年，呂叔湘先生就細致地研究了單雙音節詞對于句法結構的限制，而據馮勝利（2009）對韻律構詞的研究，由于漢語內部機制的作用，漢語注重“駢偶對仗”，漢語以“韻律詞”為基本單位。最小的、能夠自由獨立運用的韻律單位是“音步”，湊足音步是調節句子韻律結構的重要手段，漢語語句韻律對句法成分的音節數目有影響（馮勝利，2009：54～71）。上述這些特點在回目中體現得十分鮮明。一個回目既要在內容上體現敘事要素，同時又要追求韻律和諧，因此句子成分與音步的關系就要配合嚴密。可見，韻律是制約回目句法成分運用的重要機制。

由于同時受到語義表達、敘事功能和韻律音步的影響，回目的語言在內容、功能及句法方面特點鮮明，形成了標題語體的一種次語體，呈現出可識別特征。常見的回目是由7～8個音節組成的單句（偶見9個音節），或由此類單句構成的偶句。基本的句法組合如下：

原因/目的/結果狀語+定語+人/物主語+方式狀語+動語

1 2 3 4 5

+定語+人/物賓語+時/空狀語

6 7 8

上述8項成分是回目結構的基本成分，語序可以略有變化，但不能共現，一般至少會呈現3項句法成分的組合，以表現出一個事件的主要過程或狀態。在音節結構上，表示人名、地點的名詞音節一般較為固定，不能隨意刪減，通常各為2～3個音節的詞，而表現人物行動的動詞則要求精練準確，一般為1～2個音節的詞。為增加敘事的描寫準確性和細節豐富性，在音節允許的情況下，通常會有1～2個音節的具有描寫或限制功能的詞，用來呈現人物/行動或事件的性質、狀態、結果的細節，以單音節形容詞作定語、狀語的情況最多。

在章回小說回目中，以形容詞表現的屬性一般可以分為以下四類：一是人物的情緒狀態，如喜怒哀樂；二是人物品質，即人物身上持久的特點，如稟性、脾氣等；三是人物身份，指人物外在的社會特征，如地位等；四是事件動作的性質、狀態及后果，如事件特征或對人或事的影響等。最后一點比較特殊，在人物特征復雜而音節又有限制的情況下，選擇和運用什么形容詞來描寫人物和事件，既能體現作者對作品情節的精確把握，又暗示了作者對作品人物及其行為的主觀態度和評價。由于人名、地名和行動的音節和字數表現形式相對固定，所以回目中單音形容詞的運用要求準確、精當和醒目，常常成為回目設計的點睛之筆，可引起讀者閱讀興趣。

二、單音節形容詞作定語

形容詞一般用于描寫人或事物的性狀，其典型功能是作定語，但單音節形容詞用作定語是受到很大限制的（呂叔湘，1963、1966），更罕見修飾指人名詞。在章回小說回目中，單音節形容詞不但大量作定語，而且還常常修飾指人名詞。經本文研究統計，共有25個單音節形容詞作修飾人物名詞的定語，共計出現42次，特別是《紅樓夢》回目中較為常見，其中包括：賢、俏、勇、敏、識（有見識的）、慧、莽、慈、憨、呆、苦、酸、癡、懦、美、病、醉、猛、傻、闊、真、假、德（品德好的）、情（有情義的）、冷。舉例如下：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紅樓夢》第二十一回）

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紅樓夢》第五十二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識寶釵小惠全大體（《紅樓夢》第五十六回）

慧紫鵑情辭試莽玉 慈姨媽愛語慰癡顰（《紅樓夢》第五十七回）

憨湘云醉眠芍藥茵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紅樓夢》第六十二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紅樓夢》第六十八回）

傻道臺訪艷秦淮河 闊統領宴賓番菜館（《官場現形記》第二十九回）

傻幫閑趨奉鬧華筵 癡子弟爭鋒毀花院（《金瓶梅》第二十回）

俏逸云除欲除盡 德慧生救人救澈（《<老殘游記>補》第五回）

除“真、假”二詞外，上述這些詞在現代漢語日常語體中都不作為名詞修飾語出現，且多數屬于不成詞語素，不能獨立使用。在回目體標題中它們不但作為形容詞獨立使用，而且具有多方面功能：填補韻律所需音步空缺，使對偶句保持前后音節一致，韻律整齊；加強了敘事的豐富性和形象性，使人物形象豐滿，事件過程的描寫更精確；在語用方面，作者對筆下人物的主觀態度和評價得到明確而精練的表達，從而影響、引導直至強化讀者對人物與事件的認知立場。這些單音節形容詞堪稱回目的點睛之筆，與其修飾的名詞一起塑造了特定的人物形象，如“猛張飛、病瀟湘、癡公子”，一直流傳于后世，牢牢地印在讀者心中。

三、單音節形容詞作狀語

一般語法書中認為，單音節形容詞作狀語比較少（黃伯榮、廖序東，2002：16）。我們發現，單音節形容詞在回目中作狀語的情況大量存在，在這10部章回小說回目中，有44個單音節形容詞用作狀語，共計109次。根據語義指向，可分為以下兩大類：

（一）描寫和評價人物情態

這類形容詞一般都是作方式狀語。雖然處于狀語的位置上，但描述的是作為行為主體或受事主體的人物的狀態，具有敘事功能，而且體現了作者對人物的主觀評價和態度。最典型的比如“智”，意為“聰明的”，共出現20次之多，在《三國演義》中幾乎都用于評價以諸葛亮為主的蜀國人物的行為，在《水滸傳》中則幾乎都用于評價以吳用、宋江為主的水泊梁山人物的行為，體現了作者鮮明的褒貶態度和立場。

1.智：《古漢語詞類活用詞典》標注為形容詞：聰明的。

諸葛亮智辭魯肅（《三國演義》第五十二回）

宋江智取無為軍（《水滸傳》第四十回）

孫行者智降妖怪（《西游記》第三十一回）

2.巧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紅樓夢》第三十五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三國演義》第八回）

魔王巧算困心猿（《西游記》第三十四回）

3.醉：《古漢》標注形容詞：因喝酒過量而神志不清。

劉姥姥醉臥怡紅院（《紅樓夢》第四十一回）

小霸王醉入銷金帳（《水滸傳》第四回）

潘金蓮醉鬧葡萄架（《金瓶梅》第二十七回）

4.怒：《現漢》標注為動詞，古漢語中為謂語形容詞，常作狀語。

張翼德怒鞭督郵（《三國演義》第二回）

宋江怒殺閻婆惜（《水滸傳》第二十回#8239;）

惠祥怒詈來旺婦（《金瓶梅》第二十四回）

5.閑：《現漢》標注為形容詞。

老學士閑征危畫詞（《紅樓夢》第七十八回）

觀雅化閑游君子邦（《鏡花緣》第十一回）

6.力：《現漢》標注為形容詞：盡力，努力。

趙子龍力斬五將（《三國演義》第九十二回）

呼延灼力擒番將（《水滸傳》第八十七回）

7.羞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紅樓夢》第二十八回）

王熙鳳恃強羞說病（《紅樓夢》第七十二回）

8.喜

寇員外喜待高僧（《西游記》第九十六回）

喜相逢師生談故舊（《鏡花緣》第十五回）

9.痛

諸葛亮痛哭龐統（《三國演義》第六十三回）

10.莽

李逵莽陷眾人（《水滸傳》第九十四回）

11.病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紅樓夢》第五十二回）

12.悲

幽淑女悲題五美吟（《紅樓夢》第六十四回）

13.毒：《現漢》標注為形容詞，毒辣。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紅樓夢》第十二回）

14.霸

來旺婦倚勢霸成親（《紅樓夢》第七十二回）

15.慈

金木垂慈救小童（《西游記》第四十七回）

16.激

潘金蓮激打孫雪娥（《金瓶梅》第十一回）

17.驚：作結果狀語，語義指向主語。

警芳心驚聞慘淡詞（《鏡花緣》第九十回）

18.敬

兩書生敬服良箴（《鏡花緣》第十二回）

19.空

一怪空懷情欲喜（《西游記》第九十四回）

（二）描寫動作性狀

這一類中的形容詞包括現代漢語認為不成詞的語素，但這類詞在古漢語中組合靈活，可以視為成詞。另外，有些詞，如“新”“亂”“粗”等，《現漢》都已將這種用法標為副詞，但本文認為，這幾個詞的副詞用法是因經歷了形容詞頻繁作狀語的語法化過程，發生語義抽象化而形成的，而且這種用法并不對稱，如“細”，《現漢》就未標明是副詞。因此，本文將這種用法也按形容詞計。還有10個“大”“小”作狀語的用法，鑒于頗為常見，此文未收入。

20.新

薛小妹新編懷古詩（《紅樓夢》第五十一回）

西門慶新試白綾帶（《金瓶梅》第七十三回）

21.亂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紅樓夢》第四回）

22.粗

因字聲粗談切韻（《鏡花緣》第十七回）

23.細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紅樓夢》第十回）

聞雁唳細問來賓（《鏡花緣》第十七回）

24.正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紅樓夢》第十二回）

25.巧

巧逢迎爭制羊皮褂（《官場現形記》第二十回）

濟南府巧設金錢套（《老殘游記》第十九回）

還私債巧邀上憲歡（《官場現形記》第四十八回）

綠香園四美巧相逢（《鏡花緣》第六十二回）

26.安

諸葛亮安居平五路（《三國演義》第八十五回

27.雅

瀟湘子雅謔補馀香（《紅樓夢》第四十二回）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紅樓夢》第五十回）

28.悶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紅樓夢》第四十五回）

29.誤：《古漢》標注為形容詞：錯誤的。

癡丫頭誤拾繡春囊（《紅樓夢》第七十三回）

東平府誤陷九紋龍（《水滸傳》六十八回）

慕仁風誤入良臣府（《鏡花緣》十一回）

30.酣

太史慈酣斗小霸王（《三國演義》第十五回）

31.密

闞澤密獻詐降書（《三國演義》第四十七回）

玳安兒密訪蜂媒（《金瓶梅》第六十八回）

32.倒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水滸傳》第六回）

33.活

張順活捉黃文炳（《水滸傳》第四十回）

盧俊義活捉史文恭（《水滸傳》第六十七回）

34.妙

袁守誠妙算無私曲（《西游記》第九回）

35.虛

黃獅精虛設釘鈀宴（《西游記》第八十九回）

36.冷

武二郎冷遇親哥嫂（《金瓶梅》第一回）

37.熱

西門慶熱結十兄弟（《金瓶梅》第一回）

38.明

真夫婦明諧花燭（《金瓶梅》第九十七回）

39.暗

假弟妹暗續鸞膠（《金瓶梅》第九十七回）

40.橫：《現漢》注：不吉利的，意外的。

潘自業橫遭禍事（《儒林外史》第十九回）

41.幸

匡超人幸得良朋（《儒林外史》第九回）

42.暢

雙宰輔暢談俗弊（《鏡花緣》第十二回）

訪籌算暢游智佳國（《鏡花緣》第三十二回）

43.默

睹碑記默喻仙機（《鏡花緣》第四十八回）

洛家娃默禱靈簽（《鏡花緣》第五十五回）

44.朗

逞豪興朗吟妙句（《鏡花緣》第八十四回）

四、單音節形容詞兼動詞作謂語

回目體中的單音節形容詞能兼動詞類，單獨作謂語，用作及物動詞帶賓語，包括使動用法和為動用法。兼動詞的用法使回目既能保持音節的整齊與句法結構的簡潔，又能表達豐富的語義，可謂一詞多能，一舉多得。

（一）使動用法

45.全：使……全

識寶釵小惠全大體（《紅樓夢》第五十六回）

送慈柩故鄉全孝道（紅第百十六回）

46.驚：《古漢》注：本用，形容詞。活用為動詞，使……驚

潘金蓮懷妒驚兒（《金瓶梅》第三十二回）

潘金蓮驚散幽歡（《金瓶梅》第五十三回）

（二）為動用法

47.悲：為……而悲

燈迷賈政悲讖語（《紅樓夢》第二十二回）

凹晶館聯詩悲寂寞（《紅樓夢》第七十六回）

感秋聲撫琴悲往事（《紅樓夢》第八十七回）

悲遠嫁寶玉感離情（《紅樓夢》第一百回）

48.驚：為……而驚

病瀟湘癡魂驚惡夢（《紅樓夢》第八十二回）

梁山泊英雄驚惡夢（《水滸傳》第七十回#8239;）

送果品小朗驚叵測（《紅樓夢》第九十回）

來賓樓燈花驚夢（《儒林外史》第五十三回）

49.惑：為……而惑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紅樓夢》第七十四回）

惑偏私惜春矢素志（《紅樓夢》第百十五回）

50.急：為……而急

急兄仇張飛遇害（《三國演義》第八十一回）

51.恥：為……而恥

情小妹恥情歸地府（《紅樓夢》第六十六回）

（三）獨立作謂語

謂語位置上出現行為動詞較多，單音節形容詞獨立作謂語的情況相對來講較為少見，一般是用于判斷和描寫意義的表達。如：

52.穩

拯救駝羅禪性穩（《西游記》第六十七回）

53.清

脫離穢污道心清（《西游記》第六十七回）

54.深

二佳人憤深同氣苦（《金瓶梅》第四十一回）

55.重

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紅樓夢》第二十九回）

五、回目體標題在現代漢語新聞標題中的運用

現代漢語新聞標題，特別是關乎民生的新聞報道性標題，大量采用回目體語言形式，特別是單音節形容詞作狀語，使新聞既具有敘事性，細節生動，吸引受眾，又保持簡潔明了的特點。這類單音節形容詞作狀語的特點可以成為標題的可識別性特征。如：

56.困難家庭喜領暖心年貨（《新晚報》2011年1月13日A1）

57.眾多市民熱報“面試觀摩”（《新晚報》2011年1月11日A07）

58.與夫吵架賭氣離家妻怒砸汽配店獲刑（《新晚報》2011年1月5日A14）

59.生姜巧洗凍雞鴨 日常廢物巧利用 四種方法巧用鹽（《新晚報》2011年1月9日27 版）

60.四分隊安抵目的地工業 綏陽隊已進山（同上 24版）

61.南極科考隊員樂享“拍”生活（《新晚報》2011年1月18日A09）

此外，單音節形容詞作定語也偶見報端：

62.勇保安生擒“武林敗類”（《新晚報》2011年2月13日17版）

用一個“勇”字，既表現了新聞中人物行為的性質，又表現出媒體對此類行為的褒義評價。又如：

63.最美瑤族”白衣天使”：病丈夫懸壺濟世 賢妻子學醫接班（新華網，2011年02月20日）

本標題完全按回目格式設計，七字格對仗工整，韻律和諧，“病”字和“賢”字相對應，精準地體現出作者的贊譽之情。以上兩例充分說明了單音節形容詞在標題中的作用。

六、語體與詞類

早在20世紀，朱德熙、呂叔湘等漢語語法學家就曾專文探討過單音節形容詞的問題。朱德熙先生認為單音形容詞是典型的性質形容詞，由形容詞構成的狀語是表示動作的方式或狀態的，其性質是描寫性的，不是限制性的。單音節形+單音節動的情況雖較多，但其組合是不自由的，結合緊密（朱德熙，1956/1999：1～38）。其結論是：絕大多數單音形容詞不能作狀語。呂叔湘先生經過考察，發現單音節形容詞中只有少數能夠比較自由地修飾名詞，舉例包括“真、假、大、小、新、舊、好、壞”，大多數單音形容詞修飾名詞是受到限制的，有的甚至完全不能直接修飾名詞。總的來說，單音節形容詞+名詞的組合基本上一種熟語性組合。單音節形容詞修飾動詞也和修飾名詞一樣，只有少數幾個可以比較自由地修飾動詞，包括“多、少、真、假、大、新、早、晚、亂、難、直、橫”等。而多數單音形+動的組合接近于熟語。單音形容詞作謂語一般只出現在問答和對比的場合（呂叔湘，1966/2002：399～428）。

本文經過對章回小說回目的考察，發現在回目體標題中，單音節形容詞有獨特的用法，即作定語較為靈活，且可以直接修飾表人物的名詞，單音形+雙音人名的組合比較常見。單音形作狀語修飾動詞的組合明顯高于一般語體，基本以“單音形+單音動”的形式出現。少數形容詞可以用作動詞帶賓語，基本為使動用法和為動用法。回目中的單音節形容詞無程度副詞修飾，重疊式也極少見。本文認為，敘事功能、韻律功能、語法功能、評價功能等各種因素一起構成了單音節形容詞選擇和運用的制約機制，使單音節形容詞的使用呈現出與漢語一般語體不同的語法、語義、語用特點，成為此類標題的標記。這使我們認識到，基于語體考察詞類現象是非常必要的。另外，中國章回小說回目有兩個獨特之處具有語言學研究價值，一是不但有形容詞表現專有名詞（即人物）的性質、狀態和身份，而且還用此類詞來描寫動詞（即行為）的性狀與情態，表現事件因果和行為方式，可以認為形容詞作副詞用；二是形容詞不但能夠具有描寫功能，同時也有表示價值判斷的評價意義。這兩點可以說以漢語的特色補充了敘事語法的理論。

（本文是黑龍江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項目[編號：11552229]、黑龍江大學青年基金項目[編號：QW200921]研究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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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莉 哈爾濱 黑龍江大學應用外語學院、文學院 150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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