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現代漢語中時間\\數量表達相關的幾個問題研究

摘 要：本文主要討論與時間、數量表達相關的三個問題：“年”“月”兩類詞的詞類；數詞“多”的位置；“數+量”結構間插入形容詞有哪些限制。另外，通過大量的語料分別討論并深入分析了以上三個問題，并揭示了其背后的規律。

關鍵詞：“數+形+量”結構 時間表達 漢語教學

一

現代漢語中有一些與時間或數量表達相關的現象很值得研究，比如以下幾例：

（1）a.五+年+半 b.*三+月+半

c.*五+個+半+年 d.三+個+半+月#8239;

（2）a.十+多+天 b.十+天+多

c.十+多+個+人 d.*十+個+多+人

e.*十+個+人+多

（3）a.一大張紙 b.*一大張臉

c.*一大件衣服 d.一大包衣服

在我們的語感中，“年”和“月”非常相似，都是表示時間的詞，而且可以在“哪年哪月哪日”中并列出現，但例（1）說明他們在“數+～+半”“數+量+半+～”格式中能否出現的情況完全不同。例（2）反映了漢語中“多”的出現位置問題，例（2）a、例（2）b中“多”既可以緊接數詞出現，也可以遠離數詞出現，但例（2）c、例（2）d、例（2）e卻表明“多”只能緊接在數詞之后。例（3）a與例（3）b中量詞相同，都是“張”，量詞后的名詞不同，兩句的對立似乎說明能不能在數量詞中間添加形容詞與其后的名詞有關；例（3）c與例（3）d的量詞不同，而名詞相同，它們的對立似乎又說明能否在數量詞間添加形容詞其實與中心名詞無關，主要與量詞有關，這與由例（3）a和例（3）b對立得到的認識相矛盾。

以上現象與現代漢語中時間、數量等的表達密切相關，是漢語研究與漢語教學的重點內容之一。這些現象為漢語母語者習焉不察，再自然不過，但在二語習得者與中文信息處理工作者看來，卻非常難以理解。揭示這些現象的內在規律是漢語研究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同時也是漢語教學等語言應用方面的必然要求。本文將在以下各部分中分別討論、解決這些問題。

二

要說明例（1）的現象，不得不涉及與時間表達有關的“年、月”等詞的詞類問題。

現代漢語中與時間表達有關的詞包括“世紀、年代、年、周年、季、月、旬、星期、周、天、夜、點、小時、刻鐘、分、分鐘、秒”等。一般根據能否直接被基數詞修飾，將這些詞分為兩類：一類可以受基數詞直接修飾，本文稱之為“年”類詞，比如“十五年”；另一類不能受基數詞直接修飾，必須依賴量詞，本文稱之為“月”類詞，比如“十五個月”。至于“年”類詞、“月”類詞的詞類，目前有很多研究。概括來說，前人的觀點大體如下：

1.根據能否直接受基數詞修飾，認為“年”等是量詞、“月”等是名詞。

2.“年”等不是量詞，而是名詞，理由是它們可以被量詞“些”直接修飾，而且“數+年”作名詞定語時，定語與名詞間要有“的”，比如“一年的時間”。而數量短語作定語修飾名詞時，是不需要的，比如“一張紙”，而不是“一張的紙”。

3.“月”等可以被序數詞直接修飾，比如“（今年）三月”。所以也是量詞。

通過深入研究，我們支持第一種觀點：“年”等是量詞，“月”等是名詞。觀點二認為“年”是名詞的判斷依據并不充分。首先，雖然“年”類詞之前可出現量詞“些”，但使用非常地受限制，只有“這/那些年”“一些年”等形式；其次，量詞“些”后不一定是名詞，也可以是量詞，比如“這些個、這些張”等，所以“些”不能作為鑒定“年”是名詞的充分條件；最后，現代漢語中數量詞修飾名詞時，二者間有“的”的情況很多，比如“八斤的魚”“二十頁的書”“一平方米的房間”等，并不能根據“一年的時間”中有“的”就認為“一年”不是數量短語。

根據“月”能夠被序數詞直接修飾，就認為其兼屬量詞，這也是一種誤解。現代漢語中很多名詞都可以直接被序數詞修飾，比如“（學生）五食堂”“四十七樓”“（二炮部隊）一分隊”等。所以，根據能否被序數詞直接修飾來判斷其后的成分是名詞還是量詞，同樣是不充分的。“月”只是名詞。

另外，下面的材料也進一步說明“年”等是量詞、“月”等是名詞。

（4）a.一年 b.一張

一年又一年 一張又一張

左一年右一年 左一張右一張

一年年 一張張

c.一個月 d.一本書

一個又一個月 一本又一本書

一個個月 一本本書

（5）a.一年半 b.一米半

十年多 十米多

c.一個半月 d.一瓶半酒

十多個月 十多瓶酒

例（4）中a、b兩列中“年”與“張”變換式相同；c、d兩列說明“月”與“書”有相同的變換式。根據“推導式平行性原則”，可知“年”與“張”功能相同，“月”與“書”功能相同，這進一步證明“年”類是量詞，而“月”類是名詞。例（5）說明，從語言系統性上看，將“年”類詞確定為量詞、將“月”類詞確定為名詞，是非常合理的。例（5）a中，“年”類詞的用法是量詞普遍具有的一種用法（見b）；例（5）c中，“月”類詞的用法是名詞的普遍用法之一（見d））。

以上討論使我們相信“年”是量詞，而“月”是名詞。這一結論可以很好地解釋例（1）所示的現象，（重復為以下例[6]）。“年”是量詞，所以“五年半”的詞類序列為“數+量+數”，這一序列在漢語中非常普遍，比如“一米三、五角七”等，當然正確；“月”是名詞，所以“三月半”的詞類序列為“數+名+量”，這個序列違反了漢語中兩條基本規律：數詞一般不直接修飾名詞、名詞后一般不接量詞，所以不正確。“三個半月”的詞類序列為“數+量+數+名”，這一序列在漢語中同樣非常普遍，比如“一張半紙、三噸三鋼材”等，所以正確；“五個半年”的詞類序列則為“數+量₁+數+量₂”，這一序列只有在“量₁”與“量₂”間存在某種進制關系時才正確，比如“五斤二兩、三小時二十四分”等，“個”與“年”間不存在這種進制關系，所以結構不正確。

（6）a.五+年+半 b.*三+月+半

c.*五+個+半+年 d.三+個+半+月

以上通過對詞類的討論，說明了例（1）現象背后的規律，下面討論例（2）的現象。

三

例（2）的現象（重復為例[7]）同樣與“天”的詞類有直接關系。

（7）a.十+多+天 b.十+天+多

c.十+多+個+人 d.*十+個+多+人

e.*十+個+人+多

例中的“天”屬于“年”類詞，也是量詞。“十多天”的詞類序列為“（數+數）+量”，序列中的“數+數”相當于一個數詞，數詞修飾量詞是現代漢語中最普通的結構；“十天多”的詞類序列是“數+量+數”，這一序列也是現代漢語中非常常見的一種結構，比如“一分五”“三尺七”“一年半”等，所以他們都是現代漢語中正確的結構。

例（7）c中，“十多個人”的詞類序列為“（數+數）+量+名”，數量短語作定語修飾名詞中心語，同樣是現代漢語中完全正確的結構。而“十個多人”的詞類序列為“數+量+數+名”，我們的研究表明，并不是所有的量詞都可以進入這一序列。比如例（8）a、（8）b、（8）c中，只有例（8）a中的量詞可以進入“數+量+數+名”序列，這一類量詞的特點是通常度量“一個范圍”，而不是度量“一個點”，比如“斤”的度量范圍是“500克”等。量詞“個”顯然不屬于此類，所以體現為“數+量+數+名”序列的“十個多人”不正確。

（8）a.一+斤+多+肉\\三+米+多+布

b.*一+艘+多船\\*一+輛+多+車

c.*兩+伙+多+人\\*六+組+多+人

例（7）e不正確的原因比較簡單。“十個人多”的詞類序列為“數+量+名+數”，這一序列在現代漢語中根本不存在。

以上討論了例（2）現象背后的規律，下面討論例（3）的現象。

四

前人將例（3）的現象稱為“數量詞中間插入形容詞”，得到的結構本文用“數+形+量+名”來表示。這一問題相對較復雜，目前相關的研究很少。概括來說，此類現象有兩點比較值得注意：

1.可以插入的形容詞只限于“大、小、滿、厚”等幾個，比如“一大片面包”成立，“一好吃片面包”不成立；

2.有些“數量”間可以插入形容詞，有些不能，比如“一大張餅”“*一大張臉”“一大瓶啤酒”“*一大打啤酒”“一大包衣服”“*一大件衣服”等。

我們認為，“數+形+量+名”結構的層次應該是“數||形+量|名”，“形”直接修飾“量”，“數+形+量”整體仍是一個數量結構，修飾其后的“名”。“數+形+量”整體仍相當于一個數量結構，表示數量。于是，形容詞進入這一結構后也只能表示數量，而不簡單是對狀態的描寫，這限制了能夠進入這一格式的形容詞。只有可以表示“量”的多少的形容詞才可以進入這一格式，比如“大、小、滿、厚”等，而“好吃、漂亮”一類的形容詞并不能表示量的多少，所以不能進入這一格式。以上分析解釋了上面所列出的有限形容詞可以插入數量結構間的現象。

插入了“形”的“數+形+量”整體表示量的多少，其中的“形”是對量的程度的描寫，比如“一大張”表示量比較大，而“一小張”則表示量比較小。因為整體描寫量的程度，所以“數+形+量”結構只能修飾有量的程度變化的名詞。比如“餅”可大可小，有量的程度變化，但“臉”沒有這種量的程度的變化。這說明了為什么“一大張餅”正確，而“一大張臉”不正確。

我們注意到，名詞是否有程度的量的變化，不完全是名詞自身的屬性，比如單件的“衣服”是沒有“多”與“少”的程度變化的，但如果不是單件衣服，而是“一包衣服”，名詞“衣服”便有了程度量“多”與“少”的變化，這解釋了為什么“一大件衣服”不正確，而“一大包衣服”正確。

綜合對“數+形+量”層次及這一結構整體表示“量的程度”的認識，可以說明為什么“一大打啤酒”不正確，而“一大瓶”啤酒正確。量詞“打”表示固定的數量，即“十二”，不存在“大打”或“小打”。如果“大打”這一組成成分不正確，那么結構的整體自然就不正確了。

五

本文通過以上分析，詳細說明了現代漢語中與例（1）～（3）有關的各種現象。這些現象都是漢語教學與中文信息處理中不能回避的問題。

本文的研究說明，對語言材料的細致觀察在語言研究中具有重要作用，是我們做出正確判斷的基礎。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項目編號：10YJC740079]；陜西省教育廳科研計劃項目[項目編號：2010JK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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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雨來 西安外國語大學漢學院 71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