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蒙城方言“叫”字句的語義分析

摘 要：本文對蒙城方言中的“叫”字句進行語義特征描寫。首先從“叫”作為動詞、介詞的兩種情況進行分類描寫；其次分析了“叫”字句的幾種歧義句型，并分析其產生原因，提出消除其歧義的方式；最后對“叫”字的用法來源和語法化進程進行初步探討。本文結合文獻資料，對此句型進行調查分析描寫，以期對蒙城方言中“叫”字句進行較為全面的總結。

關鍵詞：蒙城方言 “叫”字句 歧義 語法化

一、引言

蒙城地處皖北中南部，是安徽省亳州市下轄的一個縣，位于北緯33°，東經116°。蒙城境內的方言內部差別不大，且均屬于皖北中原官話商阜片，其詞匯語法既有中原官話的特征，同時又有鮮明的地域色彩。本文分析了蒙城方言中的“叫”字句的語義語法特征，并對“叫”字用法的來源進行初步探究。由于蒙城方言為筆者家鄉方言，因此文中例句來自方言調查語料或筆者自擬。

二、“叫”的幾種用法及語義特點

（一）動詞“叫”

作為動詞的“叫”字句主要有以下三種基本情況：

1.“叫”可表示“叫喚、稱呼”義。

（1）你去看看怎么了，老貓在外面叫得瘆人。（表示動物的叫聲）

（2）那個叫明明的小孩子是老王的兒。（表稱呼）

（3）你叫啥子叫，不嫌聒腦子?。。ㄈ说暮艉?、叫喚）

2.“叫”表示祈使命令義。常用句型有兩種：

一是為“S+叫+N+V”。如：

（4）你叫燈關了吧。（此處“叫”字可換成“把”，你把燈關了）

（5）她上午叫地掃了。（她上午掃地了）

二是“S+叫+Pron+V”，此種句型可理解為兼語句，和上句型稍有不同，此句中“叫”有使令意義，能產生一定的結果。

（6）你叫他把燈關了吧。（你讓他關燈，他把燈關了）

（7）老大，你叫他別說話了。（你讓他別說話，他不說話）

3.“叫”表示“邀請”義，常用于關系親近的人之間的交流，語氣不太正式，按照朱德熙先生的說法，此種句式也可理解為兼語句。

（8）我想叫俺奶來咱家過幾天，可照？（我讓奶奶來，奶奶來咱家過幾天，行不行？）

（9）毛妮昨個叫我到她家吃飯來。（毛妮請我去，我去她家吃飯）

（二）介詞“叫”

1.“叫”表示“處置”義。此句型受事賓語多為物品。

（10）他叫花瓶打碎了。（他把花瓶打碎了。）

（11）你叫茶杯擱哪個了？（你把茶杯放哪了？）

2.“叫”表示“致使”義。此種情況受事賓語多為人，且一般表示發生不好的情況使受事賓語產生了消極情緒。

（12）小毛蛋這次考了個鴨蛋，叫他媽氣死嘮！

（13）她那幾個同事背地來擺置她，叫她惱死了！

3.“叫”表示被動義。

（14）昨個刮大風，他家家后的茅廁叫風吹倒了。

（15）飯叫他吃完了。

4.“叫”表示介紹動作行為的工具或者憑借方式。

（16）這麥地叫聯合收割機割啥，咱幾個使鐮刀半天也割完了。

（17）這地就叫拖拉機犁犁算了。

（三）助詞“叫”

此種句型中的“叫”多為處置或單純作被動標記，與作動詞或者介詞的“叫”相比，意義正逐漸虛化。

（18）壩子叫炸開了，這回可得發大水來。（“叫”為被動標記，意思為壩子被炸開了）

（19）叫你個熊孩子哭，再哭就打死你！

（20）燈叫關了可是？屋里頭咋恁黑來？（燈是不是被關了，這屋里怎么這么黑）

三、“叫”字句的歧義句型

由上述論證可知，在蒙城方言中，“叫”既可以作動詞，又可以作介詞。因此，在一些情況下，若不及時地結合上下文語境，很容易產生歧義，從而誤解說話人的本意。

（21）小閨女叫₁她女婿叫₂走了。

此例句有兩種理解。一是把“叫₁”理解成祈使義，“小閨女”是施事主語，“她女婿”為受事，則此句意思就是小閨女把她女婿叫走了。第二種理解就是把“叫₁”理解成被動義，這樣“小閨女”就成了受事主語，那么“她女婿”就是施事賓語，這種情況就是小閨女被她女婿叫回家了。

產生這種歧義情況的原因是“叫₁”字前后的名詞都是人物，這類詞既可以作動作行為的施事，又可作為受事。因此，若不結合上下文語境，理解這類句子便極易產生偏差。類似的句子還有“小王叫小李打了”“老李叫老趙給支派走了”等等。

那么，如何消解這些歧義呢？首先，從說話者角度，可以使用替換法，即這類句子中的“叫”替換成“把”或者“被”，這樣句意就簡單明了，有利于聽眾接受正確信息；其次，從聽話人的角度說，聽眾要注意結合上下文語境，正確理解誰是施事，誰是受事。

四、“叫”字用法來源初探及語法化進程

趙茗曾提出，“我們傾向于認為‘叫’用作使役和被動是從‘教’而來的，是對‘教’的取代?！獭瘡奶拼_始在語音上分化出平聲表使役，但是其去聲并沒有消失；而‘叫’字讀作去聲，與‘教’的去聲同音，這樣‘教’的使役用法就被筆畫簡單的‘叫’逐漸取代了詞義（叫喊、呼喚）發展演變而來的?！盵1]蔣紹愚先生指出：“用‘教’表被動始于唐代，用‘叫’表被動始于清代?！小妗獭肀粍?，我們猜想是一種同音替代的結果。”[2]

《韓非子·解老》：“進則教良民作奸，退則令善人有禍?！贝司渲小敖獭睘槭沽钜?。唐朝無名氏有詩云：“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過遼西?！边吶娙送醪g《塞上曲》：“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彼闻~人李清照《減字木蘭花》：“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贝颂幍摹敖小币彩鞘沽盍x?！都t樓夢》二十三回：“若有心欺負你，明兒我掉在池子里，教個癩頭鱉黿吞了去”?！敖小钡谋粍恿x出現的更晚，大約是明以后的事情。[3]

由此可知，“教”字表使令義在韓非子時期就有萌芽，其被動義較早地見于唐宋時期，歷經元明清，一直沿用到現在，一般有介詞、助詞等用法。后來，“教”的部分意義被“叫”取代。至于被取代的確切年代，至今仍無定論，尚待進一步考察研究。

由上可知，“叫”字由于其動詞用法的意義逐漸虛化，增加了介詞、助詞用法，轉化過程為：動詞→介詞→助詞?！敖小弊髦~其意義進一步虛化，就成一個著重突顯“主動”或“被動”關系的標志詞了?！敖小弊忠饬x由實到虛的過程也可稱為“叫”字的語法化。

五、結語

綜上可知，蒙城方言中的“叫”可作動詞、介詞、助詞，并且可與名詞、動詞、代詞組成多種句型。由于“叫”字同時具有動詞性的祈使義和介詞性的被動義，因此，“叫”字句有幾種歧義情況，但是只要結合語境，此句型也能通過替換轉化的方法來達到消解歧義的目的?！敖小弊值脑~義由實到虛也明顯地體現了“叫”字的語法化。由此可見，方言中有眾多具有鮮明地方特色的詞法句法結構，我們應從共時和歷時的角度，以嚴謹科學的態度去探索分析并研究此類語言現象。

注 釋：

[1]趙茗：《中古以來“給予”義動詞向被動介詞的語法化問題研

究》，南開大學碩士論文，2003年。

[2]蔣紹愚：《近代漢語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年。

[3]牟海霞：《淺議日照方言中的“叫”字句》，西安社會科學，

2009年第一期。

參考文獻：

[1]牟海霞.淺議口照方言中的“叫”字句[J].西安社會科學，2009，

（1）.

[2]蔣紹愚.近代漢語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

[3]沈家煊.如何處置“處置式”？——論把字句的主觀性[J].中國

語文，2002，（5）.

[4]張伯江.論“把”字句的句式語義[J].語言研究，2000，（6）.

[5]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6]朱德熙.語法答問[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7]呂叔湘.歧義類例[J].中國語文，1984，（5）.

[8]顏峰，徐麗.山東鄭城方臺的叫字句及相關句[J].語言科學，2005，

（4）.

[9]張雪平.河南葉縣話的“叫”字句[J].方言，2005，（4）.

[10]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

[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11]趙茗.中古以來“給予”義動詞向被動介詞的語法化問題研究

[D].南開大學碩士論文，2003.

（楊思源 南京大學文學院 21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