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水月》并沒有特定的情節,只是想利用東方的太極和西方的音樂經典--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來表達一種空靈的意境。
關鍵詞:水月 太極導引 水 呼吸 慢
舞劇《水月》是林懷明先生創作的“靈靜之旅”系列的第二個作品,于1998年11月18日在臺灣國家戲劇院首演,演出后引起媒體及觀眾的熱烈回響,認為是云門在90年代的經典作品。《水月》呈現獨特成熟的中國編舞語言,是亞洲舞蹈進化的重要標志之一,被紐約時報評為里昂國際舞蹈節的高峰;法蘭克福報將其樹立為柏林舞界難以超越的高標準;澳洲最大也最具影響力的“雪梨晨鋒報”選出水月為奧林匹克藝術節最佳節目……第一次看《水月》時并沒有全部看完,那時候覺得自己沒有這方面的造詣,直至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在網上看到一組《水月》的劇照,唯美的讓我心都在顫。于是,翻回頭去細細品味,才發現“美”原來可以這樣的表達出來……“美”本身是人的一種感覺,不同的人對美有不同的感受,在這篇《水月》的美學特征中,我將用比較法、文獻法、歷史法、文化學法、心理分析法對其美的本質及其意義進行研究,了解林懷民大師創作的獨特在哪里,這對于我們理解一個作品可達的深度及我們在日后的編創都有莫大的幫助。
一、感覺《水月》
70分鐘的《水月》以18名舞者的東方身軀為構圖,中場沒有休息,其8個段落卻清晰明了。這臺舞劇并沒有特定的情節,卻是一支美麗絕倫的抒情作品。開場,男舞者慢慢蹲下,慢、慢到不能再慢。抬手,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起。燈光聚焦在這名舞者身上,他赤裸上身,只著一條白色長褲,開始跳舞,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骼都會說話,像水一樣的柔軟、緩慢。繼而,另一位女舞者上場,兩人時而和諧時而起伏,舞姿態勢卻一致地柔長、纖美。每一位舞者在上下場的表現尤如出筆和收筆,動作講究,一絲不茍,更不必說舞到正臺時凝神在身體空間里的忘我狀態,所以當臺上突然多出9名舞者時,我們并不感到唐突。眾舞者群起而往,動態各異,看似各自為舞,整體動勢卻保持和諧一致。
舞劇中的雙人舞和單人舞的出現更使作品的布局疏密有致,女舞者周章佞的這段女獨舞很突出,敏銳的身體,加上心平氣和的狀態,不僅展現一種技巧,也呈現一種心境與動律。她帶出的十人群舞,每一位舞者都技藝純熟,舞姿身形,恣意隨性,在幽暗的舞臺上緩緩游走,卻自成別樣文章。當兩對舞者共舞的時候,特別讓我想起蒙太奇,這兩對舞者,有時動作完全不許芳宜的女獨在整出舞劇起了很關鍵的作用,她帶出了整出舞劇的高潮,靜水滿臺,舞者共水起舞,流水在舞者的撥動下劃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線。中場印象最深刻的有兩幕,同,有時趨于一致,就像是各自的影子,就像是完整的一體。一是全體舞者臥在水上,剎那間仿佛輪回亦停止,流水聲更襯出滿臺的靜。再有就是有人臥到水里,仿佛沉沉睡去,卻在某個呼吸的剎那用腿劃出一線水花。音樂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全場呼吸的節奏中偶然響起一段又一段的水花。
舞者退場時也很有意思,不是常規退場方式,而是緩慢移向舞臺的兩邊,慢慢消失在左右兩邊的舞幔中。平靜如水,水中月的高潮階段不知不覺中到來了,后面巨大的光滑背景閃現出來,地面上的水也漸漸的漫了上來。鏡光水影,此時感覺只有那婀娜多姿的舞影,動聽的水流,倒影的一切,混合在一起,湖光山水也比不上如此。這時的心慢慢的進入了美的升華境界,不再去想世間的煩惱事,感覺靈臺一片空明。
二、感受《水月》
1、音樂之美:《水月》的音樂采用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就音樂而言,用西方這樣偉大的音樂,是個挑戰。歐洲首演,在柏林德意志歌劇院——巴赫的音樂經年響起的地方。演出結束時觀眾起立鼓掌二十分鐘。這個曲子沒有序幕和高潮,故而也沒有尾聲和結局,低沉而悠長,像水中的暗流。潛藏,滲透在整個表演過程中。最為奇妙的是,巴赫沉緩和充滿哲思的音樂與舞臺上展露的中國意象竟然渾然天成;其低沉、遲慢、冥想的旋律,與輕盈舞姿、柔剛相濟的動作,組成微妙關系。西方精華與東方神韻在對應中呼喚,其本身就宛如陰與陽的相應與契合。《水月》的舞有佛家的色、空,又有道家的哲意。而太極入舞,令《水月》呈現出一幅幅曼妙與陰柔的浮世繪,這一切都在“巴赫”飽經人生苦難之后所作的樂章,互相呼應起來。
2、舞臺之美:《水月》的舞臺設計突出了“水”、“月”、“影”等多重意向的重疊。舞臺很簡單:黑布圍繞,上方斜掛一面鏡子,有時左方打開一扇門那么大小,露出后面的一方鏡子來,直到最后才全部打開,露出后方一整面巨大斜放的鏡子。反射出舞臺地面的效果。地面是黑色鏡面,而舞臺上碩大的白色橢圓,來自藏傳佛教密宗沙盤中的符號。與著白褲的舞者相呼應。中場時,從舞臺兩邊注水,以此來表現“鏡花水月畢竟成空”的意境(一共要動用兩噸左右加熱的溫水)。整個舞臺地面積有一層約兩厘米的薄水,水面反射出舞臺天幕的點點燈光,像黑夜里閃爍的星星。水面倒映著舞者的倒影,舞臺上方的反射板,將舞臺中的水影反射,舞者的舞蹈造型呈現出多層幻影。舞者在水中起舞,水色光影和舞姿相互映襯。簡單冷靜的黑白舞臺設計、銀亮的鏡子,影射著生命的虛幻與稍縱即逝。不知要多么高明,才能做到這么簡單。
3、舞者之美:男女舞者下身均著輕薄的白綢褲,綢褲寬大,飄逸。男舞者上身赤裸,女舞者著肉色緊身衣。他們裝容簡單,服裝樸素。如果單從舞蹈技藝的角度去評論他們,確屬唐突。他們平時的訓練包含了現代舞,太極,芭蕾,瑜珈,靜坐,戲曲,冥想,拳術,美術,書法等,舞者動作圓融流暢,平衡能力和對肢體的掌控能力已臻化境。《水月》里面沒有英雄,因為每一位舞者都技藝純熟,舞姿身形,恣意隨性,在幽暗的舞臺上緩緩游走,卻自成別樣文章。尤其是在舞蹈后半部,凈水緩緩漫上舞臺,背景出現一道如夢似幻的鏡屏,舞者在水中舞,鏡中的映照若隱若昭,宜靜宜動。《水月》要求舞者展現寧靜的同時,保持內心洶涌澎湃,這也是《水月》最難達到的境界,“需要不斷放松身體,進入極靜的境界,就像流動的水……”水月的男舞者之一宋超群從小學習西方現代舞,他坦言,《水月》讓他“學到了心靈運作的部分”。
4、舞作本身之美:用林懷明的話來說,“年輕時做加法,年老時做減法。”“舞蹈的本體是生命,是呼吸。”于是,我們看到舞作的構架及空間的利用,減到不能再減,干凈到不能再干凈。“水月”以太極入舞。舞蹈動作綿長而有力,看似簡單,卻有極大的強度和難度。無論獨舞,男女對舞或群舞,均以連綿不決,周而復始的呼吸為節奏,展現著舞者柔中帶剛的肢體語言。
《水月》,在巴赫低沉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中緩緩而來,又緩緩而去。沒有跌蕩起伏的故事情節,也沒有扣人心弦的舞臺高潮。它只是一股細膩流淌的清泉,也是一副沉靜,連貫的水彩畫卷。所以一部分觀眾很難被馬上吸引到作品中,這就需要動覺參與。幫助我們更好的深入作品,深層次的理解舞蹈語言。促進我們在審美過程中同舞者,音樂的交流。動覺參與是我們在強勁的音樂節奏中不自覺的搖動頭部,也是我們在輕快的樂曲聲中的打拍子。而欣賞《水月》,需要的動覺參與是一種呼吸,它要我們配合舞者的呼吸,把自身的無意識呼吸調節為深長的腹式呼吸。到結尾,音樂也沒了,只有水流的聲音,舞者還在水中緩緩起舞。觀眾跟著演員的呼吸走,到最后,節奏、結構等全部都是呼吸的節奏和結構。
5、由來之美:水月的創作靈感來自于兩個主題:一是佛門的偈語:“鏡花水月畢竟總成空”,另一個是熊衛先生所創的“太極導引”原理發展成形。以清冷,冥想式的氣氛貫穿全舞,美得令人沉醉。“水月”這個意境悠遠的名詞是從佛家語:“鏡花水月總成空”而來。鏡中花,水中月都是美麗的幻想,用以表達虛幻和空靈。“水”作為意象,統領整出舞蹈,貫穿始終,是組成舞蹈語匯的詞根,并且與巴赫那長河浩蕩般的音樂語符交融無間;而“水中月”則是靈魂,它如此幽深,帶著天外的幻影,猶如超越于現實之上的天虛之境。水月創作的另一靈感熊衛先生所創的“太極導引”原理,納入了太極的連綿不斷,周而復始、柔中有勁的宇宙節奏。這臺舞劇并沒有特定的情節,卻是一支美麗絕倫的抒情作品。它反映了表象與本質,著力與不著力,男人與女人的關系。林懷民以偈語和太極的原理作為編舞的出發,在其中更融入了道教的哲學。水月反映出真實與虛幻、陰與陽之間的關系,而在最后闡述時間與空間的概念。潛意識中其實在敘述一個心靈旅程。出神入化的流動,讓舞員穿梭在無邊無際的空間,象征編舞者與大自然的交接,對生命的探索。
三、感悟《水月》
《水月》冥想式的舞蹈由太極生發的身體律動呈現連綿不斷、周而復始、柔中帶剛的宇宙節奏,黑與白、明與暗,中國古典哲學陰陽論構成舞臺色調選擇的依據,明鏡與水將舞者的身影層層倒映,虛實之間生成靈動幻化之美。待到盡頭,舞者一一隱去,帶走了之前所有的幸與不幸,掙扎、焦慮與困惑,唯有空靜的舞臺水聲自在,無言卻令人悟了“鏡花水月畢竟總成空”的意味。《水月》帶領我們觀照生的世界,人生浮華如同幻象,各色生命的歷程終究化為空無,愛欲糾葛也許經歷后才能明白,原來活著不必如此執著,幡然醒悟人生原本如此簡單,舍此身外,別無他想的清明。想到此,還有什么世俗之心不能放下?還有什么心結不可釋然呢?
和以前的一些作品相比,林懷民在《水月》中放棄了形式上的美,從更根本的人的身體上去尋找呼吸的節奏,吐納之間蘊含的能量,舞臺上的舞者如同自己與自己的對話,舞者之間彼此牽動,尋找有無、虛實之間的關系,回到了太極的本質,也回到了東方哲學一貫尋索的本質。也許因為不執著于動作,動作才有了更大的發展,也許因為放棄了形式,形式才有了重新出發的可能。林懷民以更自由的方式為人體動作找到美的可能。這個方式也正是因為其對東方舞者身體有了更深的文化自覺,從早期的作為動作技術的身體,作為表征符號的身體,到現在作為文化的身體,作為內在氣度的身體,林懷民完成了一個內化的過程。舞蹈中融入的京劇身段,太極,武術,書法,不再是一種表征性的符號而是一種舞蹈精神的本身,所以林懷民作品的中國文化是能夠透過身體發散出來的。身體與深層的文化相契合,身體也就自在了。舞者不再服務角色,編舞者不再服務情節,突然間我們自由了,內心的深度也有了審美的高度。
舞臺很空曠,燈光很干凈,《水月》用一種簡潔而有力的方式說,我們和別的舞蹈不一樣。“中國人作曲,中國人編舞,跳給中國人看。”這是林懷民的藝術夢想。今天,我們看到,云門舞集的舞者們用自己的方式,闡釋了一種對中華藝術的理解,拓寬了我們的藝術想象,如月影入水,靜靜倒映著觀者的心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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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思伽.《“云門”開啟<水月>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