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人民陪審團制度及其影響力

摘要：近年陜西、河南兩地法院系統為實現司法民主，促進司法公正進行了人民陪審團制度的試點。較之人民陪審員制度，人民陪審團制度通過吸取教訓、借鑒經驗，進行了積極的探索，意義重大。然而，由于人民陪審團制度還處在試點階段，其制度設計還存在一些不足，要使其達到理想效果，尚需不斷加以修正、完善和補充。為此，筆者就人民陪審團制度的進一步完善，提出了自己的若干構想。

關鍵詞：人民陪審團；人民陪審員；司法民主；陪審制

中圖分類號：D9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1）12-0027-03

一、人民陪審團制度概述

人民陪審團制度，是指由人民陪審員針對個案的解決，組成一個有一定人數規模的陪審團，來參與庭審活動，就案件中所涉及的事實問題和法律問題，以及最終的處理結果，發表意見、觀點和主張，以供作為職業法官的審判者參考的制度[1]。它是近年來陜西、河南兩地的法院系統為實現司法民主，促進司法公正，在司法改革領域所進行的積極探索。但試行的人民陪審團制度與英美傳統的陪審團制度相比，有兩點不同：1.職能分工不同。前者保留完整的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的職能；后者僅享有事實認定權。2. 決策效力不同。前者提出的意見僅供合議庭參考；后者對事實的認定四裁判的依據，法官必須采納。

二、人民陪審團制度與陪審員制度比較

我國現行法律規定的陪審制度是人民陪審員制度。人民陪審員制度的初衷是讓大眾參與司法， 體現司法民主和保障司法公正。但在實踐中， 該制度卻并沒有發揮其預設的功能。在實踐中，大多數陪審員在參與審判時“陪而不審”、“審而不議”、“議而不判”，使陪審員成為法官身旁的一個擺設，其作用得不到發揮。人民陪審員制度流于形式。較之尷尬的人民陪審員制度，人民陪審團制度通過吸取教訓、借鑒經驗，進行了不同的制度設計。

（一）陪審員的遴選

陪審制度的本質在于讓公眾參與司法。陪審制度最初萌芽于古希臘的直接民主政治體制，其本身便是民主的產物。陪審員的遴選機制也伴隨著民主制度的發展而不斷完善。但我國的人民陪審員制度，卻與之失衡。關于人民陪審員的資格，《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決定》（以下簡稱《陪審員決定》）第4條、第5條、第6條分別從正反兩個方面進行了規定。其中，第4條最后一款規定，擔任人民陪審員，一般應當具有大學專科以上文化程度。就目前我國國民接受教育的現狀來看，這就意味著絕大多數的人是沒有機會擔任陪審員的。人民陪審員制度失去了“人民性”，體現出了濃厚的精英化色彩[2]。陪審制度的民主性被大大降低。另一方面，對陪審員的高學歷要求造成的是人民陪審員職業分布的嚴重失衡[3]。職業分布的失衡、集中的結果便是陪審制度廣泛代表性的喪失。最后，在人民陪審員的任命程序上，即使具備資格條件的公民，要想擔任人民陪審員必須經過單位推薦、本人申請、上級審查、院長提出、人大任命。這樣一種層層審查與處處把關的制度設計，無疑會更進一步侵蝕陪審制度的民主性和代表性。

人民陪審團制度的設計者顯然是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制定的《關于開展人民陪審團制度試點工作的意見（試行）》（以下簡稱《陪審團意見》）在對陪審員的資格要求中，學歷條件降低，只須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學歷條件的降低帶來的是陪審員遴選范圍的擴大，陪審制度的民主性得以彰顯。同時，《陪審團意見》對陪審員成員庫中特定人群的比例也做了限制，國家公職人員、人民陪審員所占成員庫的比例不能超過30%。這一規定不僅可以保障陪審團成員的廣泛代表性，而且還能有效地避免人民陪審員制度諸多弊病的擴散性傳染。另外，在入選陪審團成員庫的程序上，《陪審團意見》進行了簡化。具備陪審員資格條件的公民經村委會或居委會推薦，鄉鎮或街道辦事處審核，基層法院審定，報中院備案后即可成為成員庫的一員。民眾參與司法的機會得以增多。

（二）陪審員的任用

陪審制度要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實現司法民主和司法公平，關鍵在陪審團意志的獨立不受制約。域外經驗表明，隨機挑選與臨時組成是保證陪審團獨立的重要機制。但在我國，人民陪審員卻是定期常任，從而其意志獨立難以保證，并且還導致了司法不公和司法腐敗現象的出現。根據《陪審員決定》的規定，人民陪審員的任期為五年。雖然《陪審員決定》也同時明確規定陪審員在參加具體的案件審理時要隨機抽取，但由于遴選機制的問題以及常任制的規定，使得在任陪審員的數量極為有限，從而“職業陪審員”大量出現，隨機抽取也就無從談起。另外，由于長期共同工作的原因，“職業陪審員”與法院、法官及其他有關人員形成了各種聯系，從而也織就了一張強大的關系網，使得陪審員難以保持其自身意志的獨立，司法的廉潔性受到侵蝕。針對上述問題，人民陪審團制度進行了相應的制度改進。首先是擴大了侯任陪審員的規模。《陪審員決定》第10條第2款規定，各縣、區人民陪審團成員庫的人數不能低于500人，并鼓勵有條件的可逐步擴大成員庫的人數。其次是明確了隨機抽取機制，侯任陪審員都將有機會參與司法。人民陪審團的組成具有了開放性、臨時性、隨機性等特點，“案來人聚，案結人散”，也就能夠有效地避免人情、關系和權力對司法公正的干預，以保證陪審團的獨立性和維護司法的廉潔性[4]。

（三）陪審員的職能權限

允許公眾參與審判的兩種審判制度分別是：1.英美法系的陪審團制度；2.大陸法系國家的參審制。在以上兩種審判制度中陪審員參與審判的權限是不同的。在陪審團制度中，公眾作為陪審員只負責對事實進行認定。法律適用權則由法官行使。而在參審制中，對案件的審理，陪審員同法官享有相同的審判權限。這里就存在一個參審制自身永遠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即，陪審員既無專業的法律知識又無司法實務經驗，卻要承擔專業技術含量要求很高的法律適用工作。其結果是，陪審員往往難以發揮實質性的作用，又可能由于崇尚權威而被法官“綁架”，其獨立性也就無從談起。我國的人民陪審員制度是沿襲蘇聯而建立的。蘇聯屬大陸法系的參審制，故而我國的人民陪審員制度也就難免會陷入上述困境。在試點的人民陪審團制度中，人民陪審團的事實認定與法律適用職責沒有分割，這一點與人民陪審員制度沒有不同。但在權限效力方面，人民陪審團制度顯示了其最具獨特性的一面。人民陪審團無論是對事實的認定還是對法律的適用所得出的判斷都不能作為裁判的直接依據，僅是供法官參考的裁判意見。這對避免人民陪審員制度中出現的那種非專業性具有積極作用。但畢竟人民陪審團的判斷僅是一種供法官參考的“意見”，為防止法官的隨意性，《陪審團意見》對此又作了專門的規定。《陪審團意見》第29條以義務性規則要求合議庭在評議案件時必須以陪審團的評議意見作為重要參考。第30條則作了進一步的具體規定，對于合議庭的評議意見與人民陪審團的一致意見或多數意見不一致的案件，合議庭應當提交審判委員會討論。參審制的不足及其諸多弊病，源自參審制的制度設計缺陷及陪審員職能權限邏輯混亂。在人民陪審團制度的制度設計中，筆者以為最重要的舉措便是對陪審團職能權限的設計進行大膽的創新。較之人民陪審員制度，人民陪審團制度的設計具有一定的科學性與合理性。

三、人民陪審團制度進一步完善的構想

現代陪審團制度的誕生始于亨利二世時期的英國。但陪審團制度卻源于西方文明的發源地——古希臘。陪審團制度集中體現了人民主權原則。然而任何制度的建設都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人民陪審團制度目前還處于試點階段，尚需不斷加以修正和完善，使之達到理想效果。對此，筆者提出如下構想。

（一）人民陪審團制度的法律地位

自人民陪審團制度試點以來一直有人質疑其正當性。對此，筆者認為人民陪審團制度的試點是有正當性依據的。根據《憲法》的規定，我國是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人民群眾是國家的主人，他們有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參與國家和社會事務的權利。人民陪審團制度的群眾參與特征，正是人民群眾直接參與國家審判權的重要形式。這是與我國政治體制相適應的，并體現了社會主義司法民主。另外，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人民法院第三個五年綱要（2009～2013）》，明確提出要大力推進司法民主化進程，正如民主的首要含義在于公眾參與一樣，司法民主化也要求社會公眾參與司法。陪審制被認為是司法民主的柱石之一，它能夠給與公民一種“參與感”，賦予公民主人翁的地位。這是符合我國司法改革的方向的。當然有一點必須明確，根據《立法法》第8條的規定，法院的審判組織形式及訴訟制度屬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的法律保留事項。因此，人民陪審團制度應該盡早通過立法的形式將其法律地位予以明確化。由于當前人民陪審團制度還不具備在憲法或訴訟法中明確規定的條件，因此，可以先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做出決議，授權部分法院先行試點。在成熟的理論和實踐的基礎上，通過不斷地修正使其走向完善，并對相關配套制度進行改革，以確立人民陪審團為人民法院的審判組織形式。最后，修改憲法及相關法律，明確人民陪審團制度為我國的一項重要司法制度。

（二）人民陪審團參加庭審的啟動模式

《陪審團意見》規定人民法院擬邀請人民陪審團參加案件庭審的，由合議庭向庭長報告，經主管院長批準后實施；并且規定：人民法院擬邀請人民陪審團參加刑事案件庭審的，由合議庭提前征詢案件公訴機關意見。從中可以看出，目前試點中的人民陪審團參加庭審的啟動模式，體現著濃厚的職權主義色彩。這種職權主義啟動方式顯然是存在問題的。首先，當事人的選擇權問題。如果是他自己選擇適用的，其結果都由其自行承受，這樣可以保證審判結果的正當性。如果當事人沒有選擇權，而強制其承受陪審團審判的結果，實際上就剝奪了他獲得專業法官審判的權利，這是不具有正當性的。其次，司法的任意性問題。案件是否實行陪審團審判，僅僅由法院說了算，而法院既不須說明理由，當事人也無救濟權利。此種情況下，若實行陪審團審判的裁判結果，當事人認為對其不利，則對法院選擇適用的陪審團審判必然心懷不滿，這一點在試點的情況下顯得更為突出。相反，如果法院決定不實行陪審團審判，則無論結果如何，當事人也會產生不滿情緒。因為他沒有獲得其他案件中當事人能夠獲得的陪審團審判的權利。因此，由法院職權啟動陪審團審判程序，其弊端顯而易見。三是啟動方式與適用案件范圍會產生矛盾。對于人民陪團審判的適用范圍，《陪審團意見》第6條、第7條、第8條有較為明確的規定。針對現有的規定，在制度邏輯上，筆者認為應當配之以當事人申請的啟動機制，而不是法院的職權啟動機制。如果雙方當事人都申請，在符合法定條件的情形下，法院原則上應予準許；如果只有一方當事人申請，法院在判斷是否同意時，應征求對方當事人的意見。

（三）陪審員的挑選與人民陪審團的組成

挑選陪審員組成陪審團是由人民陪審團陪審案件的前提。陜西、河南兩地試點人民陪審團制度時，組建陪審團采用的是從陪審員成員庫中隨機挑選陪審員的方式。此種方式簡便易行，但隨之也會產生一些問題。因此筆者認為，陪審員的挑選應當制定并遵循相應的程序性規則。如陪審員的挑選應在法官的主持下公開進行。挑選時，法官、雙方當事人及其代理人都應在法庭現場。首先從人民陪審團成員庫中隨機抽出候選人名單。法官根據案件的情況及相關規定確定最初陪審員候選人數。法官在開始挑選候選人時，可以借鑒美國的陪審制的經驗，制作調查表讓候選人填寫。調查的問題根據案件的具體情況設定。隨后，法官再根據調查結果判斷候選人是否適合擔任案件的陪審員。在法官剔除不符合條件的候選人后，再由雙方當事人及其代理人對其進行篩選。當事人及其代理人根據自己的判斷決定對候選人予以否決或保留。當事人及其代理人要做出正確的判斷就必須對各位候選人進行認真的分析，如根據己方的情形設計恰當的問題對候選人進行提問，而后再根據候選人的回答進行選擇，但設計的問題應不直接與本案相關，法官也應對其問題進行審查，使問題更加規范。同時，還應對當事人及其代理人的選擇權進行合理的限制，以避免其濫用該權利。在經過上述程序之后，陪審員人選得以確定，從而組建成人民陪審團。

（四）科學設定人民陪審團的職能權限

根據《陪審團意見》的規定，試點中的人民陪審團肩負著事實認定與法律適用雙重職能。但域外經驗及相關理論都表明陪審團的職能應限定在案件事實的認定方面。法律的適用，因其對法律專業知識以及司法實務經驗有很高的要求，因此，未受專業訓練的陪審團很難勝任該職責。但在事實的認定上，陪審團卻比法官更具優勢。法官在長期的司法實踐中，很容易形成職業上的偏見和漠視。而陪審員來自各行各業，他們認定事實更依賴生活經驗與普通常識。這樣，他們比職業法官更接近“平均的理性人”。由多名陪審員組建的陪審團通過合議形成的案件事實認定會更加理性。因此，設計陪審團的職能要揚長避短，對其職能應進行科學的劃分，相應的對其效力，也應考慮對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兩個方面區別對待。對于經人民陪審團認定事實直接規定其具有直接作為裁判依據的效力，法院只有在極特殊情況下，方可對其加以修正。而對于法律適用的陪審決定，則不應對法院產生硬性拘束力，可僅供法官裁判時參考。

（五）人民陪審團成員的權利和義務

在西方國家，從憲法層面講，成為陪審團的成員是公民權的重要組成部分，擔任陪審員是公民一項應盡的義務，所以一旦入選候選陪審員，非經法官同意時，候選人不得擅自退出。由于我國人民陪審團制度尚處于試點階段，所以憲法、法律尚未明確陪審團成員的相關權利與義務。兩地試行的相關的規定也不是很全面。因此，為了保障人民陪審團制度的順利施行，合理確定人民陪審團成員的相關權利義務至關重要。陪審團成員的權利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人身安全權。由于陪審員在案件審理中是與法官一同負責案件的審理，影響甚至決定著裁判結果。其承擔的審判風險必然同法官一樣，從而可能對其人身安全產生威脅。對此，在進行制度設計時，應當設立嚴密的程序規則，對之加以保障。例如隨機挑選、身份保密、審判期間限制與外界接觸等。與此同時，也要設定相應的制度使他們免受行政、司法、當事人等方面的報復加害。

二是訴訟權利。陪審員要發揮其實質性的作用其必須具有知情權、閱卷權、參審權、提問權、要求解釋權等方面權利。尤其是，其陪審效力應受最基本的尊重。這主要是指法官對陪審員陪審效力的尊重。因為，陪審員在審判過程中所起作用的大小，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法官對陪審員的尊重程度。

三是物質保障權。由于陪審工作耽誤時間、影響工作、生活等，可能有人會不愿意擔任陪審員。對此，適度的經濟補償是有必要的。人民法院可以建立專項基金，用于補償陪審員員的交通費、誤工費、餐飲費等。同時規定陪審員的工作單位不得妨礙員工按時參加陪審，不得克扣或變相克扣其工資、獎金及其福利待遇，也不得因參加陪審而對其員工有任何其他的不公正對待。

當然，被任命的陪審員在參加陪審并享有相關權利的同時也應負有相應的義務。鑒于西方陪審團制度的經驗教訓，必須制定科學嚴謹的規則限制。例如，陪審員必須遵守審判秩序、服從法官指揮、不得擅自退出，客觀中立審判、保密等等方面[5]。聶樹斌案、佘祥林案、趙作海案，近些年來，一系列不斷發生的冤假錯案以及時常涌現的司法不公、司法腐敗現象正不斷地吞噬著司法的權威性和公信力。筆者認為，解放思想，大膽的進行制度創新，推進司法改革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人民陪審團制度這樣的改革具有積極意義，值得期待。當然，正如所有的新生事物一樣，人民陪審團制度畢竟還處于試點的階段，尤其是和其他一些改革或新制度的中央主導模式不同，它是自下而上推動的，所以它還需要一個成長的過程，進行不斷地完善，以獲得實證的進一步檢驗。

完善人民陪審團制度，可以強化人民群眾對司法活動監督的現實需要，增強司法活動的透明度，提高司法審判的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彰顯司法民主化和平民化。這也是落實國家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重要實踐，推進依法治國的重要內容，促進社會和諧的重要手段。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如果這項措施能夠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并在執行中體現人民陪審團制度所追求司法公正的原則，那么，我國的司法程序必將多了一層保障。

參考文獻：

[1]湯維建.人民陪審團制度試點的評析和完善建議[J].政治與法律，2011(3).

[2]張曙光.人民陪審_困境中的出路_河南法院人民陪審團制度的貢獻與啟發[J].政治與法律，2011(3).

[3]劉加良.人民陪審團制:在能度與限度之間[J].政治與法律，2011(3).

[4]陜西去年對萬余案件征詢意見 安東代表建議分步實施人民陪審團制[N].法制日報(兩會特刊)，2010-03-08.

[5]湯維建.人民陪審團制度試點的評析和完善建議[J].政治與法律，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