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雙關中的“文化密碼”

摘 要：雙關是語言中常見的一種修辭格，因其特殊的語言效果深受人們喜愛，廣泛地出現在文學作品及日常會話中。傳統雙關的研究主要關注雙關的結構、功能、類型、范圍以及雙關的生成與理解機制。本文主要關注雙關背后的文化因素，力圖從文化角度來解析雙關所傳遞的信息。

關鍵詞：雙關 時空信息 人文信息 思維方式 社會心理

雙關是一種具有豐富文化內涵的語言修辭手段，在其復雜的語言機制上有著豐富的文化信息。只有了解這些“文化密碼”，才能更好地理解雙關這種語言現象。本文主要分析了雙關中蘊含的時空、人文、思維方式和社會心理等文化信息，通過對這些文化信息進行解讀，我們可以從文化的角度對雙關有個全新的認識。

一、時空信息

時間和空間是文化的重要屬性。時間是人們在改造客觀世界的實踐過程中形成的連續性概念。時間與人類的文化存在著內在的邏輯關系，文化只有在時間中才能存在，“時間構成了文化的重要維度……文化的時間性表現為文化的過程性、歷史的變化性和前進性”。雙關記載著時代的變遷，它就像一面鏡子，折射出不同的時代特點和時代精神，記載了文化的時間性。空間是文化的另一屬性，是人類世界的一種基本存在形式，具有人文意義的文化空間表明的是民族性、地域性信息，文化空間具有動態性、不可逆性、意識形態性。狄爾泰就指出空間和時間這種體驗現實的基本方式不是固定的，而是隨著不同的文化形態而變化的。

雙關中蘊含著重要的文化時間和空間信息。在雙關中，我們可以發現時間的刻度在雙關中留下了烙印。例如，人們對女性態度的變化是隨著人類歷史發展而發展的，這樣的變化在語言中留下了明顯的痕跡。在傳統文化中，女性的社會地位次于男性，女性的作用就猶如一個花瓶，是男性世界的裝飾品，點綴著男性的生活。隨著19世紀女權運動的興起，全新的女性觀點越來越多地被人們所接受，女性不再被認為是依附于男性的附屬品。她們開始追求獨立自主的人生主張，這樣的觀點是完全有別于傳統觀點的。這種態度的變化，我們可以在不同時代的雙關中發現。

在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中，當巴薩尼奧選中了鉛盒子，看著鮑西婭美麗的照片時，高興得不得了，贊美鮑西婭像太陽一樣發出光輝時，聰明透頂的鮑西婭利用雙關語打趣說：“Let me give light，but let me not be light，For a light wife doth make a heavy husband.”（讓我發出光輝，可不要讓我輕佻，因為一個輕佻的妻子，是會使丈夫心頭沉重的）。在這則雙關中，作者巧妙地應用了“light”的多義，第一個作為名詞的“light”，其“光亮”的意思，與后兩個形容詞“light”的“水性楊花”的意思形成鮮明對比，讓我們看到那個時代女性的依附從屬的地位。

而美國Self女性雜志的廣告采用的雙關廣告卻展示了完全不同的時代精神。“The Self-made woman.She's living better all the time.”（《自我》造就的女性，生活總是稱心）。在這則廣告中，“Self”有兩層意思：其一為雜志名《自我》；其二，“self-made”譯為“自行造就”即“自我培養使有成就”。廣告中提倡的女性“自我奮斗”的精神是新女性的寫照，這樣的雙關體現了一個全新時代的女性特點。

中國的改革開放，催生出了如“粉絲”“伊妹兒”等一系列的新詞。“粉絲”是英語“fans”的音譯，“伊妹兒”是英語“e-mail”的音譯，這種由外來詞和本土詞的結合而產生的雙關，實際是這個特殊時代的產物，也反映了這個時代的特點，正如在網絡時代的雙關一樣。網絡時代的雙關有與其他時代不同的特點，反映了數字化的時代特征，如“596”（我走了），“584”（我發誓），“4242”（是啊，是啊），等等。

雙關也蘊含著重要的文化空間信息。地名是重要的地域性信息，具有獨特的民族性。在中國的古詩中，詩人喜歡用地名來做雙關。文天祥在《過零丁洋》里寫到：“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在這千古名句中所說的“惶恐灘”是贛江上游的最后一個鎖口，江水湍急，暗礁林立，令人望而生畏。零丁洋在廣東省珠江口。文天祥借用這兩處地名，用雙關表達了當時作者因國破家亡而產生的巨痛與自責、自嘆相交織的蒼涼心緒，并為自己的孤立無援感到格外痛心。

黃庭堅的《浣溪紗》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新婦灘頭眉黛愁，女兒浦口眼波秋”。黃庭堅存心用這兩個地名，借意于“玉肌花貌”的“新婦”和“女兒”，來比喻美麗的山光水色，很有創意。“新婦灘”和“女兒浦”實際上是兩個中國地名，“新婦灘”位于四川萬縣，因當地有塊崖石形如婦人狀，因此被稱為“新婦灘”；“女兒浦”在江西九江。文中的“新婦灘”和“女兒浦”透出的是文化空間信息。

《三國演義》中龐統死于落鳳坡下，龐統又名鳳雛先生，“落鳳坡”是個地名，但又不僅僅是一個地名，它具有雙關的意義，表明這里就是鳳雛先生倒下的地方。正是這些巧妙的地名雙關讓人們領略了不同的地域風情，傳遞了特殊的文化空間信息。

二、人文信息

雙關這種修辭手法廣泛地存在于口頭文字游戲和文學作品中。許多雙關以謎語或者繞口令的形式得以代代相傳。但來自不同文化的雙關可以體現出不同的民族元素，傳遞出當地民族特有的風情、人文傳統、民風習俗、宗教、文化等人文信息以及民族和文化特點。

中國是一個有著悠久傳統的民族，許多謎語、人文傳統中都蘊含著雙關。在中國，大棗是一種有著千年種植歷史的植物，廣為人們所認識和食用，在中華醫學中人們早就認識到大棗有著很好的藥用價值，具有補氣養血的功效，適合女性食用。在婚慶儀式上，人們會擺上棗子，這是人們借助于“棗”字與“早”的諧音，從而表達對新人的祝福，希望他們早生貴子。解放前漢族人結婚時，婆婆給新娘煮餃子故意不煮熟，問新娘“生不生！”新娘回答“生！”這是用生熟的“生”和生育的“生”這對同音詞造成雙關。像這樣的例子在漢語中有很多，如“發柴——發財”，過年時“吃魚——年年有余”等等。

雙關與各民族特有的文化遺產有著不可分的關系。高適《塞上聽吹笛》：“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詩人在這里用《梅花落》這首中國思鄉的曲子達到一語雙關之妙，一方面形容《梅花落》的曲音落滿整個關山，讓戍邊將士體味到了濃濃的鄉思；另一方面是把《梅花落》的笛曲幻化成故鄉的梅花隨微風散落，灑遍關山，委婉巧妙地表現了守邊戰士的懷鄉之情。可謂一語雙關，妙趣無窮。

人文知識的缺乏會影響對雙關的理解。在西方謎語“Why couldn't Noah catch many fish? He only had two worms.”中的宗教內容巧妙地構成這個謎語。電影《黑客帝國》中，當尼奧在電腦中搜索墨菲斯時，電腦上顯示：“the matrix has you…”，尼奧按下“ctrl+x”。在“unix”里，這是退出指令，可是這又是一個一語雙關的例子，讀起來就是“control ex（it）”，然后對方說“follow the white rabbit…”。尼奧按了兩次“esc”，兩次“esc”就是“two escape”，這里利用諧音，意思是“to escape”，所以連起來就是“follow the white rabbit to escape”。“follow the white rabbit”是著名小說《愛麗絲漫游仙境》中的一句話，白兔帶領愛麗絲走進了迷宮，又走出迷宮。只有理解了這里的文化來源，才可能真正理解這個雙關。

三、思維方式

雙關是一種隱喻思維方式，從自身出發，取類、聯想和想象，通過一種事物看到另外一種事物，透射出人們對世界的認識與思考。“Why is the letter A like a flower?—Because the B is after it.”在這個謎語中，字母“B”與“bee”讀音相同，通過相同讀音建立聯系，從而將“A”和“flower”聯系在一起。通過這種抽象的交叉代換，打破了思維過程中定型化的思維形式、思維方法和思維程序，實際上建立了隱喻思維方式。

隱喻思維方式受到文化的影響，在不同的文化中，取類、聯想和想象的內容是有差異的。愛情是一種美好的情感，每個民族都不吝筆墨，但我們可以看到表達愛情的方式還是有很大差異的。中國傳統文化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含蓄深沉，人們在表達愛情時常常會采用雙關的方式來隱晦地表達。在馮夢龍的《山歌》中有一首詩：“不寫情詩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顛倒看，橫來絲也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馮夢龍《山歌》）。詩歌采用含有絲的植物或物品來表達愛戀，以“絲”諧音“思”，看似在說一方素帕，實則在說人的思念如素帕的每根絲線，細密深厚，感情含蓄細膩，透射出人們的愛情觀。而西方重邏輯善推理的思維方式使西方人在愛情的表達上就要顯得更加外露直白些，因此，中式的愛情雙關常為西方人所不能理解。

四、社會心理

語言的雙關性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們錯綜復雜的社會心理。社會心理被認為是社會變遷的風向標，主要表現為社會認知、社會感情、行動傾向、風俗、習慣和成見等等。透過雙關，我們可以看到人們對社會生活的認識、情感和意向。如追求幸福美滿的心理是人類文明進程中人對現實、社會的認識的自然反映，人們通過語言符號，表達強烈的愿望。正是在這樣的心理之下，人們忌諱不吉利的話語，生怕不吉利的話語會成為現實。在表達犯忌觸諱，不潔不雅的事情或行為時，人們常采用雙關技巧進行委婉含蓄的表達，如“3”“4”都是中國人認為的不吉祥的數字，因為與“喪”和“死”諧音，因此在給紅包是會避開這些數字的。而“8”是吉祥數字，因為“8”與“發財”的“發”諧音。人們常借助雙關表達期盼事業興旺發達，家庭美滿幸福，身體健康長壽的美好心愿。

雙關反映了人們對現實社會的認識以及對現實的態度。清朝光緒三年（1877），災害暴虐全國，河北大旱兼蝗災，浙江鬧水災，陜西遭雹災，僅陜西高陵縣就餓死3000多人，可謂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當時有人寫了一幅對聯諷刺當政者：“宰相合肥天下瘦，司農常熟世間荒”。上聯是以出生于安徽合肥的北洋大臣（宰相）李鴻章之肥對應天下百姓之瘦，下聯是以出生于江蘇常熟的戶部尚書（司農）翁同和之熟對應世間的災荒。其中“合肥”“常熟”這兩個詞既以地名代人，又是雙關的妙用，達到針砭時弊的作用。

雙關手法的使用滿足了人們追新求異的社會心理。追新求異是人類共有的心理，一般說來，每個人在社會上都通過不同的方法和途徑來表現自己的個性特征，其目的是在他人心中形成自我，表現得卓然獨立。追新求異能使人更快地注意到自己，以達到某種心理上的滿足。因為新奇的東西對人的刺激最大，所以最容易引起人們的注意。雙關的隱喻思維方式往往能夠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雙關是廣告用語的寵兒，如“人類失去了聯想，世界將會怎樣”“買保險，就是買平安”等等。

五、結語

語言的雙關性反映了人們的思想范疇、認知方式和價值觀念，折射出形形色色的社會生活和民族心理，及時、動態地再現了社會現實生活。雙關的變化既有語言內在的自身原因，又有語言外在的社會原因，既受到復雜的社會因素的制約，又受到各種社會心理的影響。雙關猶如一面鏡子折射出世界的復雜變化和異彩紛呈。

（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2009y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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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濱 湖北荊州 長江大學外國語學院 434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