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語言中“眼”的隱喻與轉喻意義的對比考察

摘 要：隱喻和轉喻是人類重要的認知模式，對身體詞的各種活用又是隱喻和轉喻的突出體現(xiàn)。本文從隱喻和轉喻的概念入手，從隱喻和轉喻的定義出發(fā)，通過比較兩者的區(qū)別，分析英語和漢語這兩種語料，以此來探索“眼”的隱喻和轉喻意義

關鍵詞：眼 轉喻 隱喻 英漢對比

一、引言

認知語言學認為，概念隱喻和轉喻意義系統(tǒng)是基于感知體驗，而感知體驗又是基于人的身體構造。由此可見，人的身體及其感覺在隱喻意義形成和概念化的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眼”作為視覺器官，是人身體感覺中最為重要的一部分，可以有各種不同的隱喻和轉喻意義。本文試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出發(fā)，結合隱喻和轉喻的定義及兩者的比較，系統(tǒng)探討英漢這兩種語言中“眼”的隱喻和轉喻意義。具體考察其個性和個性及其背后的構詞理據(jù)。本文采用的語料主要有兩種：北京大學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的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British National Corpus。

George Lakoff認為，隱喻的認知基礎是“意象圖式”，意象圖式來源于我們的日常生活。與隱喻相同，轉喻也是基于人們的基本經(jīng)驗，其實質是概念性的，是自發(fā)的、無意識的認知過程，是豐富語言的重要手段。然而，人類的身體是認知的主體，身體與外部世界的互動過程中所獲得的體驗是人類認識客觀世界的基礎。維柯指出：“在一切語言里，大部分涉及無生命事物的表現(xiàn)形式，都是從人體以及人的感覺和情欲那里借來的隱喻。”同樣，通過對身體詞的轉喻，語言得到了極大的豐富。例如，杯子可以有“口”，凳子可以有“腳”，茶壺可以有“嘴”，“國腳”代替著名足球運動員。“眼睛”作為心靈的窗戶，在人體部位中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漢語和英語中發(fā)現(xiàn)有很多“眼”的隱喻和轉喻表達式。下面就從隱喻和轉喻的定義出發(fā)，通過比較兩者的區(qū)別，分析英語和漢語這兩種語料，以此來探索“眼”的隱喻和轉喻意義。

二、隱喻與轉喻的比較

隱喻是從始源域到目標域的概念化映射。這種映射是不對稱的，是單向的，也就是從具體事物到抽象事物的映射。始源域的結構只有一部分與目標域相映射。一個特定的目標域概念能從不同的始源域接受隱喻映射。

轉喻亦指借代，是傳統(tǒng)修辭研究的重要辭格之一。作為一種概念現(xiàn)象，轉喻是由Lakeoff和Johnson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1980）一書中首先提出的。Radden Kovecses對轉喻進行分類，認為轉喻可分為整體與部分之間的轉喻；整體的部分之間的互換而產(chǎn)生的轉喻。蔡暉（2006：41～45）認為，轉喻是用兩個相關認知域間的臨近和關聯(lián)性，將凸顯高的認知域投射到凸顯度較低的認知域。概言之，轉喻可理解成是一種“代表”的關系。

Lakoff和Turner（1989）對轉喻和隱喻進行比較，指出兩者的區(qū)別主要有以下三點：

1.隱喻有兩個認知域，一個認知域的理解依靠于對另一個認知域的理解，而轉喻只涉及一個認知域，其映射發(fā)生在同域中，無跨域映射現(xiàn)象。

2.隱喻是整體抽象結構映射于另一個抽象結構，起投射作用。轉喻則是一事物替代同一域中另一事物，起替代作用。

3.隱喻是源域的邏輯結構投射到目標域邏輯結構的映射關系，而轉喻涉及同域中的替代關系。

總而言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隱喻主要涉及兩個事物多個特征間的映射，在認知方面具有相當?shù)膹碗s性，需要通過一定的想象才能完成。而轉喻是相對比較簡單的映射。

三、漢語“眼”和英語“eye”的語料對比分析

“眼”是人體至關重要的器官，在人類認識事物、發(fā)現(xiàn)事物的時候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在英漢這兩種語言中，我們都可以用視覺器官的名詞“眼”來指稱認知域的許多方面，不僅表示可以用于具體事物的描述，而且還擴展出不同的抽象意義。無論哪種語言都是用來描述客觀的物質世界的，英語和漢語作為兩種不同的語言，在“眼”的各種抽象和具體意義上既有共性又有差異。

（一）英語和漢語中共有的“眼”的隱喻意義

1.“眼”喻“小孔、小窟窿”

眼睛是臉上的兩個小孔，因此這一特征常被投射到其他事物上，擴展出“小孔，小窟窿”的意思。英漢兩種語言中都有這個隱喻義。

（1）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

（2）金錢眼里翻斤頭。

（3）從臺風眼向外，四周是巨大而濃厚的云墻，這是狂風暴雨最厲害的地方。

（4）人們在貓眼里鬼鬼祟祟地活著，都是些見不得陽光的東西。

（5）“They do not show a man a palm tree of gold，nor an elephant going through the eye of a needle.”

（6）They were close to the eye of the storm.

（7）The uniformity of main economic traits such as tuber shape，skin color and eye in hybrid population are correlated to both parents，not to the heterozygosity of populations.（雜種群體薯形，皮色和芽眼深淺等經(jīng)濟性狀的一致性表現(xiàn)于群體的雜合性程度相關不同，而與兩親本在這些性狀上的差異有關。）

這一隱喻在英漢兩種語言中都表示“小孔”義，但英語語料中的語義不如漢語語料中那么豐富，除了能表示英語中的“芽眼、風眼、針眼”，還能表示“嗓子眼、炮眼、槍眼、鑰匙眼、肚臍眼”，甚至還能表示圍棋中的“眼”。

2.“眼”喻事物的關鍵

（8）蕭丁同志主張散文要有文采，要有詩眼文韻。

（9）這句話真是一針見血，我覺得這句話是全文的文眼。

（10）眼看就要成功了，幾個技術骨干偏偏在這節(jié)骨眼帶著成果跑了，立了自己的公司。

（11）If we want to solve the problem，we must find the eye of it.（要解決問題，必須找到問題的關鍵。）

在“眼”的這一隱喻意義中，緊緊抓住了“眼”作為人體重要器官的這一重要性。漢語中用“眼”表示事物關鍵的詞還有“字眼”“綱目”“要目”“畫龍點睛”，英語中這類詞較為有限。

（二）英漢語言中共有的“眼”的轉喻意義

1.“眼”代替“關心和注意”

眼睛是視覺器官，我們通過眼睛表達注意和關心，也用“眼”表示注意和關心，英漢語言中表示這種意義的語料俯拾皆是。如：

（12）寶鋼這一系列投資和合作分開來看并不顯眼，但合起來看就顯出了戰(zhàn)略意義。

（13）大紅的又犯了色，黃的又不起眼，黑的又過暗。

（14）江青等人為“聯(lián)系現(xiàn)實斗爭”而玩弄的一套障眼法。

（15）Sister Cooney watched the festivities develop with a benign eye.

此外，漢語中還有“打眼”“惹眼”“當眼”等等。英語中有“catch one’s eye”“turn a blind eye to”“have an eye on”“close one’s eye to”“strike the eye”“catch one's eye”等等。

2.“眼”代替見識

人們通過眼睛閱讀，觀察周圍的人和事，以此獲得知識和經(jīng)驗，見多則識廣。因此眼睛可用于代替見識。

（16）今天，享譽天下的美猴王來到了巴黎，讓法國人大開眼界。

（17）他們不但知識淵博，眼光銳利，而且筆墨也是那么老到。

（18）中國有許多人害怕變化，生活在城市里眼光更開闊的人必須向他們展示這種害怕是毫無道理的。

（19）It is such an eye-opener.

此外，漢語預料中還有“目光短淺”“目光如炬”“鼠目寸光”等等。英語中表示“眼界開闊”，通常用“horizon、vision、sight”來表示。如“broad horizon，far sight，whole vision”等。從這里可以看出，不同語言中同一個轉喻的表達會有所不同。

3.“眼”代替“打聽，收集信息的人”

“眼”是信息的接收者，是事物的觀察者，所以“眼”常常被用來隱喻收集信息，打探情況的人。英漢兩種語言中都存在這樣的表達：

（20）這些少年兒童從事各種“工作”，有的充當眼線，有的負責包裝，有的專管分發(fā)。

（21）當下就帶孫二做眼，飛馬趕到北關門下。（《警世通言》）。

（22）Janssen plays a private eye who，while investigating a murder，gets emotionally involved with the prime suspect.

4.“眼”代替“能力”

人類在征服自然，戰(zhàn)勝敵人的過程中，無時無刻不渴望自身擁有超人的能力。人們對于視覺器官“眼睛”的直接幻想是“視接千里”“眼觀六路”“明察秋毫”，許多非凡的能力都與視覺聯(lián)系起來。在英語和漢語中都有這樣的轉喻。

（23）It is a painting which requires the eye to interpret objects，each of which is discrete，distinct，with its own meaning.

（24）His knowledge of English furniture was legendary，but he had too a sharp eye for pictures.

（25）縱或遇到明眼人，也不過旁敲側擊，烘云托月，以心印心。

（26）但它的價值，立刻被多年來一直研究鄧小平生平業(yè)績的專家們“慧眼識珠”。

（27）他認得鐵肩，這老和尚不但有一雙銳眼，而且出家前還是一個名捕。

（28）冷不丁兒旁邊鉆出一位眼尖的記者，道出底片上的某些秘密。

有關“眼”喻“能力”的詞還有不少，漢語中有“精明眼”“鬼眼”“辣眼”“魅眼”“霹靂眼”“圣眼”“獨具只眼”等等。英語中有“have an eye for”“have eyes in the back of your head”等。從語料分析來看，漢語中“眼”這一隱喻意義要比英語中豐富得多。

5.“眼”代替“情緒”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是內心的晴雨表，人們內心的各種情緒都可以通過眼睛表現(xiàn)出來。

（29）She almost cries her eyes out.

（30）She looked at him with smiling eyes.

（31）Jealousy is called the green-eyed monster: It affects what is seen.

（32）臺下，鄉(xiāng)親們看得眉開眼笑，聽得有滋有味。

（33）消滅臭蟲之類不衛(wèi)生“分子”，一切不干凈的礙眼之物。

（34）西方媒介喜歡揭人隱私，嘲弄別人短處，似乎什么都看不順眼。

（35）李自成進了寨門以后，直到大廟前邊停住，跳上石龜，橫眉怒目，冷然無語，面對著擁來的桿子。

（36）回宮復奏皇上，說起這里的情狀，傷心慘目，真叫人肝腸欲斷。

（37）與其看著別人富了犯“紅眼病”，不如奮力圖強，自己也富起來。

（38）海口房地產(chǎn)價格急升，給房地產(chǎn)投資較高的回報率，使不少人眼紅。

6.“眼”代替“觀點，見解”

用眼睛可以看到不同事物的不同側面，不同人看到的同一事物的不同側面，就會產(chǎn)生不同的看法和觀點。因此“眼”也可用來代替“觀點和看法”。

（39）在許多外國人的眼中，“休閑中國年”與“狂歡圣誕夜”有了相近的意義。

（40）我們必須以世界眼光和戰(zhàn)略思維，面向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需求

（41）In my eye of law，this kind of activity is unforgivable.

（42）To Western eyes，China is a country that is more conservative.

（43）Try looking at it through her eyes for a change.

上述分析討論了英語和漢語中“眼”的共同的隱喻和轉喻意義。反映了語言的相通性：語言都是對客觀事物或者抽象的思想意識的體現(xiàn)。由于不同民族和不同語言對同一事物的關注點和側重點是不同的，所以，英語和漢語中“眼”的隱喻和轉喻意義也是各不相同的。

（三）“眼”在漢語中特有的轉喻意義

1.“眼”喻“態(tài)度”

我們對不同的事物有著不同的態(tài)度，我們的眼睛也會流露不同的特征。比如對人表示輕蔑時，會出現(xiàn)白眼珠。而青眼則表示對人的器重和喜歡。所以“眼”還可以喻指態(tài)度。

（44）由于家庭出身不好，經(jīng)濟又十分困難，因此受到了很多人的白眼。

（45）面對挖苦、諷刺、奚落，甚至遇到白眼閑言，只有仍然一往無前地向自己目標邁進，才成為杰出人物。

（46）馬克思對社會發(fā)展持進步、樂觀的看法，對大工業(yè)的發(fā)展尤其投青眼。

（47）魯迅對姚克也非常賞識，青眼有加。

2.“眼”喻“職業(yè)能力和職業(yè)特點”

如有“專家眼”“記者眼”“編輯眼”“律師眼”“影迷眼”“學人眼”等等。表示從事這類職業(yè)的人所具備的職業(yè)素養(yǎng)和職業(yè)能力。

（四）“眼”在英語中特有的轉喻意義

1.“眼”代替“考慮，打算”

通過眼睛我們觀察到各種現(xiàn)象，以此做出判斷和決定。

（48）He bought the warehouse with an eye to converting it to a hotel.

（49）He eyes a run in the election.

2.“眼”代替“愛戀，喜歡和興趣”

我們通常說的“含情脈脈”，是指眼睛可以作為傳達愛戀的工具。人們對自己喜歡、愛戀的事物會流連注目，但漢語中并無直接用“眼”指示這層意思的詞語，英語中卻存在。

（50）He is definitely giving you the eye!

（51）He’s only ever had eyes for his wife.

四、結論

人類的認知心理過程具有普遍性，所以英語和漢語預料中“眼”的隱喻和轉喻意義有相同的部分。如“眼”隱喻都可以指：①小孔和小窟窿；②事物的關鍵。轉喻都可以指：①關心和注意；②見識；③打聽和收集信息的人；④能力；⑤情緒；⑧觀點和見解。當然，語言和文化是密不可分的，由于文化的差異，英漢語言“眼”的隱喻意義必定有所不同。如漢語中所特有的“眼”的轉喻意義有：①喻指職業(yè)能力和職業(yè)特點；②態(tài)度。英語中所特有的“眼”的轉喻意義包括：①考慮，打算；②愛戀、喜歡和興趣。不管是相同的還是相異的隱喻和轉喻意義，它們都是以眼睛的結構、功能、位置、活動方式等特征為基礎的，是以身體體驗為依據(j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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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佳 牛新生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