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氣”及相關之字

摘 要：“氣”的本義是“云氣”?！皻狻北怼捌蚯蟆绷x是假借用法，字形稍變為“乞”。“氣”表“迄至”義也是假借用法，“迄”是為假借義后造的專字?！皻狻钡谋玖x是糧食，表“云氣”義是假借用法。為與假借義相區別，另造加旁字“餼”，“氣”與“餼”是古今字關系?！凹取北怼凹Z食”義時假借為氣?！啊笔菫椤凹取钡募俳枇x造的專字，“”與“餼”是異體關系。弄清這些關系有助于古籍閱讀。

關鍵詞：氣 本義 假借 專字 古今字 異體字

《論語·鄉黨》：“肉雖多，不使勝食氣。”[1]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說文解字》：“氣，饋客芻米也。從米，氣聲。《春秋傳》曰：‘齊人來氣諸侯?！痆2]”“客”指外國人或外鄉人，當然包括外國軍隊。“芻”指柴草。米指糧食?！墩f文解字》所引出自《左傳·桓公十年》，意思是齊國人給各諸侯國的軍隊饋贈糧食和飼料。《論語》中的“氣”當然是指糧食，這句話的意思是，肉雖然多，但那是副食，吃飯的時候不要使吃肉的量超過吃糧食的量，人畢竟以吃糧為主，不能以吃肉為主。

一般人看到這個“氣”字都覺得是“云氣”的意思，所以感到這話難解。其實，“云氣”的“氣”，甲骨文寫作[3]，金文《天亡簋》寫作[4]，因為容易與“三”相混，所以在金文中有時寫作[4]，上橫翹起以與“三”區別，有時候寫作[4]，下橫同時也下垂，區別度更大了。這就是“氣”字的來歷。

云氣的“氣”，筆劃少，寫起來合于經濟的原則，可是古人為什么放著好寫的“氣”不寫，偏要假借筆劃多的饋客芻米的“氣”字呢？看起來很怪。其實是有原因的。如甲骨文：“茲氣雨，之日允雨?！盵5]“氣雨”顯然是“求雨”的意思，“氣”被假借表乞求之義，后世省筆寫作“乞”。又如：“氣至五日丁酉”[5]，氣、至二字同義連用，“氣”也是“至”的意思，顯然也是假借用法，后世寫作“迄”。由于“氣”字被頻繁借用，容易與云氣義相混淆，所以“云氣”義才假借“氣”字來用。

“氣”字被假借來表示“云氣”之義，又容易與本義“糧草”相混淆，怎么辦呢？因為“氣”的本義指糧草，是食物，因而用類化的方法增加“食”旁造出一個“餼”字，專表“糧草”之義，這就是所謂的后起本字。其實在造這個字之前，古人還用過別的辦法。

我們看《說文解字》在講到“既”字的時候，引用《論語·鄉黨》中那句話，作“不使勝食既。”[6]按照《說文》的解釋，“既，小食也”，這句話就講不通。其實這個“既”是“氣”的假借，今本《論語》就寫作“氣”，而不寫作“既”。“既”在上古是見母物部字，而“氣”是溪母物部字，二字見溪旁紐，物部疊韻，完全符合通假的條件。可見，古人在“氣”字被假借表“云氣”義之后，曾假借“既”字表“糧草”之義。

可是這又帶來了新的問題。“既”字甲骨文寫作[7]，像人在食器前吃完掉轉頭去，因而表示“結束、完、盡、過去”之義，在“既然”中還是這個意思。現在被假借來表示“糧草”之義，不是又產生了新的混淆嗎？

對此古人又有對策。我們看《說文》在分析了“氣”字之后，又列了兩個重文，其中一個就是[2]。這個字顯然是在假借字“既”的基礎上增加表意偏旁“米”而造出的后起本字。不過這個字后世并未通行。

以上通過對“氣、乞、迄、氣、餼、既、”幾個字的討論，可以得到以下幾點認識：

1.古時字少，假借就多；后世字數不斷增加，分工就逐漸明確了。

2.新字的增加，字形的變化，都是有原因的，主要是為了表達明確的需要而作出的調整與區別。原因不明時覺得奇怪，一旦弄清楚了就感到很自然了。

3.文字是一個符號系統，個體之間都是相互聯系相互制約的，一個變化會引起相關的變化，不能孤立地看問題。

弄清了這幾個字的來歷和關系，就可以更好地理解與之有關的現象。如：

《禮記·中庸》：“日省月試，既廩稱事，所以勸百工也[8]?！逼渲小凹葟[稱事”一句就不好講。我們看鄭玄注：“既，讀為餼。”[8]“既”是見母物部字，“餼”是曉母物部字，二字見曉旁紐，物部疊韻，鄭玄用“讀為”這個術語，說明在這句話中“既”“餼”是通假關系?！梆q”“廩”都指糧食，古代拿糧食當工資，如漢代的官員有“二千石”“八百石”的級別，就是如此?！胺Q”讀chèn，相稱。這句話的意思是：工資和工作要相稱[8]。所以孔穎達疏：“既廩謂飲食糧廩也，言在上每日省視百工功程，每月試其所作之事。又飲食糧廩稱當其事，功多則廩厚，功小則餼薄。是所以勸百工也?！庇秩纾?/p>

《馬王堆漢墓帛書·十六經·果童》：“營行氣食，周流四國，以視貧賤之極?！盵9]營，環也。氣，即后來的“乞”字。視，示也。此句意為：到處跑著要飯，在四方各國間流動，以表示貧賤到了極點。

注 釋：

[1]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102頁。

[2]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148頁。

[3]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甲骨文編[M].北京：中華書局，1965，

17頁。

[4]容庚.金文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5，26頁。

[5]馬如森.殷墟甲骨文實用字典[M].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2008，

20頁。

[6]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106頁。

[7]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甲骨文編[M].北京：中華書局，1965，

234頁。

[8]十三經注疏·禮記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0，1630頁。

[9]漢語大字典[Z].第三冊，2010頁。

（許征 烏魯木齊 新疆師范大學文學院 83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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