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希垂”

摘 要：在漢語中，“希”有“盼望、仰慕”之義，而“垂”可作為敬辭，兩者可以結合在一起，中古時期已固化為一個常用詞語，多見于唐宋佛經和詩文中。通過考察語料實例，筆者認為“希垂”是敬辭，后接動詞和名詞，各表示不同的意思。

關鍵詞：希垂 固化 敬辭

唐朝竇常《求自試》云：“希垂拂拭惠，感激愿相投。”[1]其中“希垂”何義？翻閱《漢語大詞典》《辭源》《佛學大辭典》等均未見收錄。

通過查閱有關語料，我們認為“希垂”在中古時期已固化為一個常用詞語，多見于唐宋佛經和詩文中。理由有二：

第一，在漢語詞語雙音化過程中，“希”和“垂”皆有組詞的可能。“希”是古漢語常用詞，有“盼望”之義，《莊子·讓王》：“夫希世而行。”——司馬注：“望也。”[2]，兼有“仰慕”義，《后漢書·趙壹傳》：“仰高希驥”——李賢注：“慕也。”[2]等，因而在漢語雙音化過程中，極易結合，組成諸多雙音節詞語，如《三國志·魏志·臧洪傳》：“諸袁事漢，四世五公，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扶翼之意，欲因際會，希冀非望，多殺忠良以立奸威。”唐·元稹《代諭淮西書》：“吳侍御 棄喪背禮，舍父干君，誘聚師徒，希求爵位。”以上例句中“希冀、希求”等即為實證。

垂，《漢語大字典》其一解釋是“敬辭。用于尊稱別人的行動，猶言‘俯’‘惠’。《越絕書·外傳紀策考》：‘寡人垂意聽子之言。’三國魏曹植《求通親表》：‘愿陛下沛然垂詔，使諸國慶問，四節得展。’”[3]，在尊師重道的古代社會中，其使用頻率非常高，也就固化出一批雙音節詞，如《醒世恒言·劉小官雌雄兄弟》：“萬望先生垂憐我異鄉之人，怎生用貼藥救得生命，決不忘恩！”《漢書·外戚傳下·孝成許皇后》：“垂則列妾，使有法焉。”《三國演義》第十六回：“（劉備）書略曰：‘伏自將軍垂念，令備于小沛容身，實拜云天之德。’”，此外還有“垂愛、垂詢、垂青、垂顧”等詞。

第二，固化必定有一個過程。“垂”作為表示敬辭的語素，在使用中既有和“希”結合的可能，也有與后接詞結合的可能。例如：

（1）“臣妾得道，謁見王宮，后宜有請，仰希垂降。臣妾某等稽首禮拜。”（《靈寶五符人鳥經》“云笈七簽”卷八十）

（2）“問：‘還丹一粒，點鐵成金；至理一言，點凡成圣。請師一點。’師曰：‘還知齊云點金成鐵嗎？’曰：‘點金成鐵，未之前聞。至理一言，敢希垂示！’”（《景德傳燈錄·真覺大師靈照》）

（3）“乞停新令，獲守舊職，辭訥情懇，希垂察諒。無任屏營之至，謹奉表陳讓以聞。”（《全唐文》）

（4）“今也獻曝眾前，希垂指正。”（《圣一老法師講述眾弟子聞記》）

例（1）中，“希”和“垂”顯然分別為兩個獨立的詞，沒有也不可能結合在一起；例（2）中，“垂示”已固化為一個獨立的詞語，此處“垂”是與后面的詞語結合；而例（3）～（4）中的“希垂”已作為一個詞獨立使用，且在中古尤其是南北朝以后的文獻中多有出現。

考察“希垂”一詞的使用，其后附成分有動詞和名詞兩類，結合語料實例，筆者認為，“希垂”當為敬辭，其后接動詞時語義有二：

其一，表示希望自己對長者或禮敬之人做出行為的謙恭。達摩難陀《禮佛文》：“更恐當位苦樂不均，誑壞忠良，取人財貨，細思此事，無邊無量，略記標名，表陳清眾，披肝露膽，不敢覆藏，諸佛照臨，希垂懺念，應有宿辜負舍怨釋結，速植蓮臺。”《太平廣記》引《啟顏錄》有祭社語云：“原窮凡智，以酬來旨。附赍佛典一函，希垂省覽，以自督勵。”《昭明太子集》：“佇睹芳詞，希垂愈疾。”清平步青《霞外捃屑》卷五：“倘蒙仁慈隱惻，庶有濟弱扶傾，希垂顧答審詳，望感渠荷滴瀝。”

其二，表示希望長者或禮敬之人對自己有所行為或者給予。《昭明太子集》：“幸矣擇交，希垂影拂。”《唐人十二月朋友相聞書》“朋友書儀”一卷 【正月孟春】〔答書〕：“聚會乖離，雖今數載，音書斷絕，忽隔兩年，敬想履新，故當請適，聊陳一酌，冀敘二難。仰屈高賢，希垂下顧，馀人盡到，唯待明公，佇望光儀，愿無推距。”《廣弘明集》：“略出五三以為鑒誡。希垂照覽，宜簡除之。如概愚見。若行李老清虛之道。”唐法崇述《佛頂尊勝陀羅尼經教跡義記》：“第六正顯受身。第七善住驚怖。第八疾往帝釋。第九重述前言。第十希垂救濟。”唐懷海集編《百丈清規證義記》：“三界高居幸蒙降臨。希垂朗鑒。爰有一四天下。”五代何光遠《鑒戒錄》卷八：“偶得一聯，吟安一字未定，神游詩府，致沖大官，非敢取尤，希垂至鑒。”《宋書·列傳第五十二 良吏》：“敢緣天澤云行，時德雨施，每甄外州，榮加遠國。是以獻其瞽言，希垂聽覽。”《宋書·彭城王義康傳》：“臣草莽微臣，竊不自揆，敢抱葵藿傾陽之心，仰慕《周易》匪躬之志，故不遠六千里，愿言命侶，謹貢丹愚，希垂察納。”宋《文苑英華》八百五十六章：“寂寞荊扉，疏鞠蘭徑。驂駕來梁，未期卜日；遣騎到鄴，希垂枉道。”《三壇大戒》：“弘開祖印，大接凡流；誘眾有方，誨人不倦。唯愿引南有車，不迷歸家之路；見月因指，寧負引導之心？希垂俞允，不勝沾感之至！謹啟。”

后接名詞時，禮貌地表示希望對方予以回復。《昭明太子集》：“如遇回鱗，希垂金玉。”蕭統《十二月啟·中呂四月》：“如遇回鱗，希垂玉翰。”《唐人十二月朋友相聞書》【<三月季春>】〔答書〕：“想弟幽游勝地，縱賞嘉賓，酌桂縃以申心，翫琴書而寫志，無念披敘，聚會何期，謹遣一行，希垂數字。”“加以翠柳舒鱗，低桃結綠，想俊游緣地，從賞嘉賓，酌桂醑以申心，翫琴書而寫志。每念披敘，聚會無因，謹遣數行，希垂一字。”“花飛亂影，對斯節候，嘆恨繁懷，謹附寸心，希垂尺素。”“炎光極熱，毒氣傷人，足下此時如何安適？為奉言敘，竟想追尋，謹遣一行，希垂玉封。”明《弇州四部稿》：“千崕欲鼔風云色，百草希垂雨露文”。此外，佛教挽聯“法輪常轉般若德；佛法希垂接引恩”等。

附 注：

[1]出自《全唐詩》271卷30頁。

[2]出自《故訓匯纂》電子本。

[3]出自《漢語大字典》電子本。

（黃方方 廣州 暨南大學文學院 51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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