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作為第二語言學習者語音意識與詞語短時記憶相關性實驗研究

摘 要：本文通過實驗研究的方式考察了漢語作為第二語言學習者語音意識水平和詞語短時記憶能力之間的關系。研究結果顯示，學習者的漢語語音意識水平與詞語短時記憶能力之間沒有顯著關系，但是音節意識水平與詞語短時記憶之間存在顯著相關。這一結果表明音節意識是影響漢語詞匯習得的重要因素之一。

關鍵詞：第二語言習得 語音意識 短時記憶

一、引言

語音意識（phonological awareness）是學習者分析言語片斷以及對其進行操作的一種心理能力，是學習者對于口語單詞的語音內部結構的分析和操作能力（舒華，1997），具體指學習者將口語單詞分解為連續的音節、首尾音或音素的能力。近年來，第二語言習得領域對語音意識的研究十分活躍。這些研究主要圍繞語音意識與特定語言能力之間的關系展開，諸如字詞命名或語音編碼技能，單詞拼讀能力，詞語短時記憶能力，正字法轉換規則能力，閱讀能力等。比如，Gathercole（1991）認為語音意識與單詞閱讀有關，而語音記憶與詞匯知識有關。另一些研究者通過相關因素分析發現，語音意識與語音記憶的確共享同一語音加工過程。Bowey（1996）提出的觀點則認為，因為語音記憶能力與語音意識水平在預測單詞習得上具有相同程度的作用，所以就語音加工過程而言，兩者可以合并為同一個指標。McBride-Chang（1995）認為言語記憶和普通智商及言語感知一樣，都是語音意識的重要組成部分。

目前在漢語第二語言習得研究文獻中，我們還沒有看到針對語音意識和語言能力之間關系的討論，因此本文嘗試考察漢語第二語言學習者語音意識水平和詞語短時記憶（short-term memory）之間的相關性，擬考察如下具體問題：（1）漢語第二語言學習者的語音意識水平和詞語短時記憶之間是否存在相關關系；（2）語音意識各層次的意識水平和詞語短時記憶之間是否存在相關性。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完全被試內實驗設計方案。

（一）被試基本情況

50名留學生參與測試。全體被試聽力正常，均被告知實驗目的并付酬金。

（二）語音意識實驗材料、實驗程序及計分方式

語音意識測驗材料包括：音節意識測驗問卷、首音-韻腳意識測驗問卷和音位意識測驗問卷三個組成部分。音節意識測驗（60項）包括：音節確認作業（聽覺呈現），音節合法性判斷作業；首音-韻腳意識測驗（80項）包括：疊韻詞判斷作業，雙聲詞判斷作業，押韻判斷作業；音位意識測驗（120項）包括：音位置換作業，音位刪除/添加作業，確定語音個別字作業。

實驗材料使用問卷測試的方式，在主試老師的指導下，全體被試集體完成問卷，不限時。

整個問卷共260個項目，答對1項得1分，答錯1項得0分。

（三）短時記憶實驗材料、實驗程序及計分方式

短時記憶測驗材料包括16段漢字串，每段字串由5個漢字組成，分為A、B兩組，每組8段字串。其中4段字串是相互押韻的（即：韻母相同），4段字串不押韻；在押韻的4段字串中，其中兩段字串是押韻并且聲調相同，兩段字串是押韻但是聲調不同。組成A、B兩組材料的漢字完全相同，只是序列不同，在A組中押韻的字在B組中不押韻，在A組中不押韻的字在B組中押韻。在實驗時，一半的被試接受A組的測驗，另一半被試接受B組的測驗。

實驗材料使用錄音機呈現，以每個漢字間隔一秒的速度呈現，一段字串呈現完畢后，被試立即按呈現的順序復述，主試將對被試的復述結果進行記錄。整個實驗采用實驗室單獨測試的方法。

每一個漢字分為聲韻配合和聲調兩個項目，聲韻配合和聲調兩個項目均正確得2分，正確項目得1分，錯誤項目得0分，最高得分為80分。綜合考慮到參與實驗的留學生的具體水平，本測試沒有將被試對于字串的復述順序作為記分因素。

（四）成績指標

本研究以錯誤率作為統計指標：錯誤率=答錯題的項目數／該類型作業的總項目數。而語音意識測驗的總錯誤率是由音節意識，首音-韻腳意識和音位意識三部分測驗的錯誤率加權求和得到：總錯誤率=（音節意識錯誤率×60+首音-韻腳意識錯誤率×80+音位意識錯誤率×120）／260。

三、數據分析結果

我們使用SPSS軟件對實驗數據采用了皮爾遜相關分析（Pearson Correlation Analysis）進行統計，結果表明（見表1）：留學生漢語語音意識與詞語短時記憶無顯著相關。但進一步的分析表明，音節意識與詞語短時記憶的相關顯著，首音-韻腳意識和音位意識與詞語短時記憶不相關。

表1：詞語短時記憶與語音意識相關分析

（*.Correlation is significant at the 0.05 level.下同）

對短時記憶各項作業與語音意識的相關性分析顯示（見表2）：不押韻字串、押韻字串和音節意識的相關性顯著，與首音-韻腳意識和音位意識相關性不顯著。

表2：詞語短時記憶作業與語音意識相關分析

進一步對押韻作業的各項目與語音意識的相關性分析，結果表明（見表3）：押韻聲調同字串與音節意識相關性顯著，而押韻聲調異字串與語音意識各項的相關性不顯著。

表3：押韻作業與語音意識相關分析

對音節意識的各項作業與詞語短時記憶的分析顯示（見表4），音節合法性意識與詞語短時記憶相關性顯著，而音節確認與詞語短時記憶相關性不顯著。

表4：音節意識與詞語短時記憶相關分析

四、討論及結論

通過對實驗數據的詳細分析，我們得到如下結果：

首先，從總體上看，對語音意識水平和短時記憶能力的相關分析結果表明：留學生語音意識與漢語詞語短時記憶無顯著相關。姜濤（1998）對漢語母語兒童和成人的語音短時記憶進行了對比研究。他的研究結果認為，漢語詞語短時記憶能力與語音意識的相關關系僅僅存在于漢語兒童言語發展的過程中，而并不存在于成人時期。在本研究中，參加測試的被試均為成年人，他們的語音意識表現與漢語詞語短時記憶也無顯著相關，這一結果支持并拓展了姜濤（1998）的研究結論。我們的研究數據（相關系數R=0.044）在一定程度上說明雖然成年的漢語學習者漢語語音意識獲得提高，漢語語音經驗不斷豐富，但這些因素都不能影響他們漢語語音短時記憶的提高。

其次，從對語音意識組成要素與短時記憶能力的相關分析來看，留學生音節意識水平與詞語短時記憶顯著相關，而首音-韻腳意識水平、音位意識水平與短時記憶無顯著關系。這一結果與針對漢語母語者研究所得到的結論不完全一致。對漢語兒童語音意識和短時記憶各項目作業的研究結果（姜濤，1998）表明，兒童的詞語短時記憶與音節意識、首音-韻腳意識和音位意識均顯著相關。

對于這種差別，我們認為，可能漢語語音的特點與短時記憶的“組塊”編碼特點有關。我們知道，短時記憶最突出的特點是其信息容量的有限性和相對固定性。1956年，Miller提出了短時記憶的容量為7+2，并且這種容量不是以特定的物理單位來計算，而是以“組塊（chunk）”來計算。短時記憶的信息量可以通過組塊而得到擴充和提高，組塊的水平不同，或信息的編碼方式不同，則相應的組塊包含的信息量也不同。組塊實際上是一種信息的組織或再編碼。人們利用貯存于長時記憶的知識對進入短時記憶的信息加以組織，使之成為他們熟悉的有意義的較大單位，因而組塊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主體的知識經驗。而對于漢語來說，音節是漢語語音最基本的單位，因此留學生在短時記憶中把一個音節作為一個組塊進行編碼。在我們的研究中，表現為音節意識水平與語音短時記憶成績顯著相關；而音節內單元（首音-韻腳意識、音位意識）對記憶組塊的結構不產生影響，因而它們之間的相關關系幾乎為零。

第三，對音節意識水平與短時記憶能力的相關性的進一步分析表明，音節合法性意識與詞語短時記憶能力相關性顯著，而音節確認意識與短時記憶能力無顯著相關。這一結果意味著，對漢語音節特點的具備正確判讀能力顯著地影響了學習者對詞語語音的記憶能力。換言之，對漢語語音知識的正確掌握和語音短時記憶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positive correlation）。從教學實踐角度說，如果在漢語教學中能夠提高學習者對語音知識的掌握水平，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提高他們詞語語音的記憶效果。當然，這一延伸性的結果還需要更直接的研究數據說明，不在本文的研究范圍內。

五、余論

本研究使用了相關性的研究范式考察漢語作為第二語言學習者語音意識和短時記憶之間的關系，并作出了一些結論。考慮到相關性分析只顯示兩種現象之間的共變關系，并不預示因果關系，因此對于漢語作為第二語言學習者語音意識和短時記憶之間具體的量變關系的研究還有待深入探討。

（本研究得到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外國留學生漢語語音習得與教學研究”[項目號：02CYY003]，以及北京語言大學青年自主科研支持計劃項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基金][項目批準號：09JBT05]的資助，特此說明并致謝。）

參考文獻：

[1]姜濤.漢語的語音意識及其與語言能力的關系[D].北京師范大學

博士論文，1998.

[2]舒華.漢語兒童詞匯和閱讀獲得的研究[A].漢語認知研究[C].濟

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7.

[3]Bowey，J.A.On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phonological memory

and receptive vocabulary in five year-olds[J].Journal of Experimental Child Psychology，1996，63，44～78.

[4]Gathercole，S.E.，Willis，C.S.，Baddeley，A.D.Differentiating

phonological memory and awareness of rhyme:reading and vocabulary development in children[J].British Journal of Psychology，1991，82，387～406.

[5]McBride-Chang，C.What is phonological awareness?[J].Journal

of Educational Psychology，1995，87（2），179～192.

（田靚 北京語言大學漢語進修學院 100083）